第2章 來自海洋的召喚

公元2007年6月,德國,海德堡。

夏天意味著什麽?

烈日、高溫、空調、冰激淩還有漫長的假期?

當又一個酷夏到來之時,就讀於這座著名大學的數萬學生大都有了自己的計劃,打工既能減輕家裏負擔又能得到有益的鍛煉,因而成了多數學生的首選。但對於一些高年級的學生尤其是像張海諾這樣準備一畢業就回國的學生來說,再不趁現在好好遊覽一番歐洲各國今後恐怕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炎炎夏日裏,在陽光的熾烤下,這德意誌的土地同樣是滾燙滾燙的。在東方故土與這社會經濟發達的異國之間,張海諾的感情毫無疑問的傾向於前者,但是和大多數軍事迷尤其是二戰軍事迷一樣,他對這片土地又有另一種特殊的情感。穿著白色短袖體恤、牛仔中褲和一雙板鞋的他走在洋溢著濃鬱古典風格的街道上,想想自己這幾年來的生活,一種頗為複雜的感懷頓時湧上心頭。

不知不覺間,張海諾來到了一家熟悉的舊貨店前。所謂舊貨店,也就是擺放和出售二手貨的地方,但這家店並不像人們想象那樣破舊物品到處堆放,相反,在店主的精心打理下,這裏的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家古董店,一家檔次不高但別有一番風味的古董店。

正是這家小店讓張海諾真正認識了德國,認真正識了這個國家的近代曆史,它既不是單純的榮耀史,也並不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樣充滿了憂傷和懊喪,而是兩者兼而有之的。

從來到德國的第二個月起,張海諾的大部分閑暇時間就是在這裏度過的——他有幸從店主漢森那裏得到了一份穩定的、長期的、報酬還過得去的兼職工作。現年五十六歲的漢森是個土生土長的德國人,和這個年齡段的大多數德國男性一樣,他的頭發資源相當的不富裕,還有一個大大的啤酒肚。有趣的是,漢森有個和臭名昭著的赫爾曼.戈林相同的姓氏,但他很不喜歡別人稱呼他戈林先生。

“叫我漢森就可以了!還有,我們家族和第三帝國的那個戈林沒有什麽親屬關係,隻是碰巧也姓戈林罷了!”

第一次見到這位店主的時候,張海諾就是這麽聽他介紹自己的。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這位漢森也是個軍事迷,他本人並不讚同德國在上世紀所發動的那兩場戰爭,也不讚同納粹的種種極端思想尤其是種族政策,但每當聊起德國軍隊的武器、戰術、精神品格以及曆史上的一些戰鬥、戰役時,他甚至表現得比海德堡大學的曆史係教授還要專業。

“這是我們家族最值得驕傲的收藏!”

漢森很喜歡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他所指的是一把德國海軍將官用的指揮刀,據說是他父親在戰後收舊貨和廢品時“收”來的,後經過專家鑒定是德意誌第二帝國海軍少將斯特蘭塔.馮.格拉夫的佩刀,而這位將軍曾在大名鼎鼎的“塞德利茨”號戰列巡洋艦上擔任艦長,還參加過著名的日德蘭大海戰!可這柄戰刀究竟是如何流落到民間的,就連專家們也說不清楚,畢竟在二戰末期的盟軍大轟炸中,不計其數的房屋被摧毀,軍民傷亡超過百萬,或許這位將軍的後人也未能幸免。

“歡迎光臨!請隨意挑選您認為需要的商品!”

聽到有人開門,正在收銀台那邊核對賬目的漢森並沒有立即抬起頭來。

“嗨……漢森先生,是我!怎麽,又對不上賬了?”

張海諾微笑著走到收銀台前,這位性格隨和的店主有個非常明顯的弱點,那就是不太擅長算術,照他自己的說法,“到中學時還是常常算術不及格”。有張海諾這個經濟係高材生在的時候,漢森總是大手一甩將賬目統統交托給他。海諾問他難道不怕自己這樣兼職小店員貪汙,他總是哈哈一笑,“我能夠看穿一個人外表下心靈是美是醜,而你,是個視信譽如生命的傳統東方人!”

對於這樣稍顯無厘頭的解釋,張海諾也隻好一笑了之。的確,他不是那種愛貪小便宜的人,正如他的導師所說的那樣,“學經濟的人,最忌諱的就是在工作中利用自己的學識來弄虛作假、營私舞弊,我不希望看到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在某座監獄裏度過自己最寶貴的年華!”

聽到張海諾的聲音,漢森的目光這才離開那台收銀機的屏幕。

“噢,是海諾啊!你來得正好,這個星期的賬目……唉,又是一團糟!”

海諾(Heino)在德國是個挺常見的名字,而張海諾也覺得“海諾”要比單單一個“張”更加親切,所以,認識他的人基本上都這麽稱呼他。

“漢森先生,賬半個月才結算一次當然容易出錯咯!最好呢,就是每天營業結束的時候清算一次,可您總是……”張海諾善意的搖搖頭,他知道,漢森每天關門後總是風雨無阻的趕去和他的老朋友們喝酒聊天,哪來的時間進行每日結算。

漢森一副自嘲的語調,“每天結算一次那還不要了我的命啊!好了,海諾,不要說那麽多廢話了,快過來幫我算算吧!”

“那好吧!”

這裏的帳務張海諾在過去的幾年裏已經做過好幾百次了,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

“那這裏就交給你了,海諾!”

漢森愉快的走到後麵房間裏,接下來便是那再熟悉不過的開冰箱門的聲音。

“啤酒還是礦泉水?”

雖然這個問題已經問了不下1千遍,並且每次都得到同樣的回答,但漢森還是又問了一遍。

“礦泉水,謝謝!”張海諾想都不想的給出自己的不二選擇,趁著電腦係統運行數據的空當,他說道:“漢森先生,還記得我跟您說過我要出去旅行的事情吧!我準備今天出發,大概要一個半月才能回來!這段時間恐怕不能幫您忙了!”

“記得,當然記得!你要去的地方有一多半都是我建議的!”漢森一手拿著一小瓶礦泉水、一手拎著一罐已經打開的啤酒從簾子後麵走了出來,“帳務上的事情我自己多費些力氣也能解決,小夥子,祝你假期愉快!”

“謝謝!”

海諾手腳麻利的檢查著漢森那亂糟糟的帳務,時而皺起眉頭,時而在嘴角掛出他那標誌性的微笑。放下礦泉水瓶之後,漢森也不多說話,獨自拎著啤酒在這並不算大的房間裏檢視著自己的“收藏品”:

一架七成新的鋼琴、兩座頗有些年頭的大座鍾、幾對半舊的木質桌椅、一些用過的舊電器、十幾個大大小小材質形狀各不相同的花瓶、三大櫃子舊書和占據了好幾長格的舊唱片,還有一些可以看作是古董的東西――分數層放在玻璃台子裏的勳章、獎章、紀念章、舊錢幣以及一些泛黃的書卷、證書等等,牆上掛著各種各樣的樂器和畫框,靠牆的角落裏還放著好幾大桶其他雜物。

半個小時之後,海諾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OK!漢森先生,到昨天結業為止的賬目已經清理出來了。剔除貨物的進價和一些人工費用,您上個月的收益是5,760.50歐元,嗬嗬,是德國人均收入水平的兩倍還多!”

“又做了一筆古董買賣而已!”

漢森轉過身,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他的兩個子女都在大城市做著各自的事業,而自從老伴去世之後,他需要養活的就自己一個人,收入多與少對於他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愜意的享受生活是他現階段唯一的人生宗旨,至於財富,隻要他願意的話,隨時可以將自己收藏的那些勳章、獎章換成大疊大疊鈔票,早些年就有人出上百萬馬克買他那視為至寶的戰刀,但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對於這個脾氣很特別的老頭兒,張海諾是心懷感謝的,不僅因為他給了自己一份長期而穩定的兼職工作,更因為他讓自己在這遙遠的異國感受到了一份暖暖的親情。當然,自己也從漢森先生這裏學到了豐富的曆史知識,若不是自己在國內學的就是經濟,張海諾甚至想轉行學曆史,因為那裏麵實在有太多太多讓人入迷的東西。

當……當……當……

對麵的座鍾適時的響了,張海諾這才想起自己已經買好了前往柏林的火車票。自己的旅程將從那座見證了無數曆史事件的城市開始,接下來是布拉格、維也納、羅馬、雅典……

“火車一個小時後出發,我現在要趕到火車站去了!漢森先生,下個月再見咯!”

張海諾正準備拿起自己的行囊,卻被漢森叫住了。

“海諾,拿著這個!”

漢森從櫃台下麵取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信封。

海諾有些不解的接過信封,打開一看,裏麵竟是厚厚一疊歐元紙鈔。

“這……漢森先生,這我不能要!我的工錢您早已付清了,我今天幫您也完全是出於自願的,免費!”張海諾連忙將信封推回給漢森先生。

“收下它,海諾!”漢森突然一副很嚴肅的表情,在這裏呆了幾年,張海諾也知道他一旦擺出這副表情,那沒人可以改變他的主意,而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乖乖收下那個信封。

“你是個誠實而勤懇的孩子!”漢森將手中的啤酒罐放在櫃台上,語態舒緩的說道:“你可以把這個當成雇主給雇員的額外獎勵,也可以把它看作是一個老朋友給你的資助,錢不是很多,但我希望你這個夏天能夠玩得愉快!有機會的話到克裏特島去潛水吧,那裏的海水很藍,而且水底的世界是你從未見過的,那裏麵藏著無窮無盡的秘密!”

“無窮無盡的秘密……”

張海諾背起行囊,笑著朝漢森先生揮揮手。在這一刻,他並未真正了解這句話的意思。

半個月之後,希臘,克裏特島附近海域。

“各位遊客,今天海麵的情況非常適合潛水,但我還是希望大家能夠牢記我們的三條基本原則:第一,太深太黑的地方不要去;第二,水草岩石太多的地方不要去;第三,下水之後一個小時以內必須返回水麵!大家都記住了嗎?”

擁有漂亮麵孔和姣好身材的希臘女導遊是這艘船上最受歡迎的任務,她用一口流利的英語向遊船上十幾名來自各個不同國家的遊客叮囑了一番。盡管之前兩天大家已經在室內進行了潛水器械和基本常識的練習,但到了真正要下海的時候,導遊和工作人員還是不厭其煩將海上潛水的技術要點、注意事項重複幾遍。

在這艘不大的遊船上,初次出海潛水的遊客們大都顯得十分興奮,這也包括已經做好“全副武裝”的張海諾。背上氧氣瓶的重量雖不至於壓得整個人無法動彈,卻也讓張海諾那副沒怎麽幹過體力活的肩膀有些壓抑,潛水服、潛水專用的吸管以及大號的潛水鏡這些都讓他既感到新鮮又有稍許的不適。

在將每一個人身上的裝備檢查一遍之後,身材結實的讓人羨慕的工作人員向那位漂亮的女導遊示意一切就緒。接下來,由一名工作人員領頭,遊客們一個個以倒插蔥的姿勢潛下海麵,噗通噗通的如同一群出發去捕食的企鵝。

雖然姿勢毫無美感,但在進入水中的那一刻,張海諾有種前所未有的舒服感覺,涼涼的海水讓自己全身從頭到腳都感到無比清爽,未被潛水服包裹的麵部和手部皮膚更是貼切的感受到這種來自大海的清涼。幾秒之後,他的眼睛適應了這海麵之下的光線,在看清這海底世界的一刻,張海諾終於明白了漢森先生那句常常掛在嘴邊的話:海底真是一個迷人的世界!

不一會兒,十幾名身穿全套潛水裝備的遊客一個不拉的來到海麵之下,在點清人數後,最先下水的那個工作人員作出一個“跟我來”的手勢,緊接著便帶頭向海底遊去。張海諾偏過頭看了看,自己正處於眾遊人的“包圍”之中,因此心裏安定了許多,他這時也不顧上自己在水下遊動的姿勢是不是過於笨拙笨拙,手腳並用的跟著工作人員向深海遊去。

真正的海底,也許沒有電視上那麽好的光線和色彩,但是置身其中那種真實感卻是無法從電視熒幕上獲得的。這20多米深的海底雖然有些幽暗,但那些形態各異的珊瑚和大大小小的魚類還是讓這群遊客興奮不已,每個人都這裏摸摸那裏瞧瞧,即便是一塊半埋在海泥之中的石塊也能引起他們的興趣,因為他們中的大多數都聽說過有關愛琴海沉船寶藏的故事。不管是不是專程為那些虛無縹緲的財寶而來,人們都希望在這裏發現點什麽,哪怕是一枚硬幣、一塊殘片也好。

潛水觀光客們在海底盡情享受探險的樂趣之時,留在遊船上的漂亮女導遊和留著一臉絡腮胡子、戴著一頂船長帽但身上卻穿著一件花襯衫和一條沙灘褲的船長也在享受這難得的閑暇時光。

“去我的船艙裏喝杯飲料吧!”

年逾四旬的船長這時的言語中卻全然沒有與自己年齡相符的深沉,充滿挑逗的目光不斷在女導遊那修長的腿、纖細的腰和領口那突兀而性感的鎖骨之間徘徊,偶爾也會在那稍顯低平的雙峰上遺憾的停留一下。

“再有半個小時就會有人上來了!”

年輕的女導遊嘴裏這樣說,右手卻非常輕巧的將自己那盤頭發的發卡取下,一頭微卷的褐色秀發頓時如瀑布般披在她那嬌弱的背上。毫無疑問,在這迷人的海麵上,在兩人獨處的情況下,這樣的動作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極具**力的。

“沒關係,今天天氣這麽好,就讓他們多玩一會兒吧!我可以幫你調一杯雞尾酒,保證驅走你一天的疲勞!”

船長的左手這時已經很不老實的放在女導遊的腰際,而女導遊也沒有拒絕,兩人心領神會的走進下層船艙。

他們是如此專注於彼此,以致於誰也沒有注意到海天之際那條細微的黑線。

在給遊客們拍好水下合影之後,領頭的工作人員示意大家可以在附近自由活動,因為在這個季節的這片海域是不會有鯊魚、水母以及大號烏賊那樣可怕的海洋生物活動的。

已經漸漸適應這海底環境的遊客們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他們或是拿起租來的水下照相機、攝影機拍攝那些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或是展開自己的海底淘寶之旅。

在這些人中張海諾應該是偏向於後者,應該是受到漢森先生影響的關係,他現在對於那些掩埋在泥沙之中的曆史遺留物也是非常的感興趣。至於那幾名一同下水的工作人員,這時則在更加靠近海麵一些的地方注視著這些快樂的遊客,他們的任務就是確保這裏每一個人的安全,並在活動結束時將他們帶回到船上去。

不一會兒,十幾名遊客便分散到方圓數十米的區域內,一塊較為明顯的突起物附近聚集了最多人,但讓他們感到非常遺憾的是,那並不是什麽沉船遺骸,而是一塊純天然的海底岩石。

剛開始的時候,張海諾還比較謹慎的跟在一個身材比較結實、水性比較好的遊客後麵,但不遠處一個隱隱反射著來自海麵的光線的小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且那東西要比他估計的來得遠,不知不覺間,他和大部隊之間的距離拉得有些開。

這時的海麵上,陰沉的烏雲正以極快的速度飄來,遊船在海麵上顛簸搖晃的幅度漸漸增加,船艙裏的那對快活人兒卻沒有絲毫的察覺,而海底更是一如往常的平靜。

直到烏雲占據頭頂、天色明顯的暗了下來,船上的人才大感不妙。

“糟糕!”

胡子船長光著屁股撲到舷窗旁,不久之前還陽光燦爛的天空已經完全被黑暗統治,海麵上的風力明顯加大,魚鱗般的波浪正變得越來越洶湧。

“天啊,我們來得及把所有人弄上來嗎?不會出什麽大問題吧!”

女導遊一邊驚慌失措的穿著褲子一邊問胡子船長,但此時船長已經無暇理會她,而是趕忙拿起從剛才起一直處於關閉狀態的對講機。

“上來,快上來!有風暴!所有人都上來!”

由於裝備對講機的隻有工作人員,所以在收到船長的指令之後,他們還得遊過去一一通知這裏的每一位遊客,盡管他們個個都是遊泳健將,但這時遊客們已經分散得比較開了,一來一去,最寶貴的時間大把大把的流逝掉了。

海麵上風雲突變,可張海諾卻全然沒有注意到,他這時正一手拿著隨身攜帶的水底手電筒、一手努力扒拉著海底鬆軟的泥沙,而逐漸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上麵是球形、下麵為柱狀的物體,它外形像是一根放大的權杖的頂端,外表被厚厚的附著物所覆蓋,看不出任何的紋飾或者文字,但應該是某種金屬質地的。

張海諾用力拉了拉,這東西紋絲不動,似乎還有很長一截掩埋在泥沙之中。這究竟是什麽東西?求知欲極大的催動了他的好奇心。於是,他努力的繼續扒周圍的泥沙。

海麵上,浪濤也一個比一個大,遊船正以叫人擔心的幅度左右搖晃著。幾道閃電過後,巨大的雷鳴聲響徹海麵,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的打了下來。船長、導遊以及已經上船的遊客都在幫著將那些剛剛浮上水麵的人拉上船,當最後一個工作人員氣喘籲籲的爬上船時,導遊數了數,還差四個人!

不得已,三名背負潛水裝備的工作人員隻好再次潛入水中,去尋找那剩下的四個倒黴蛋。

其實在雷聲響起的那一刻,海底的張海諾終於發現情況有變,即便借助手電筒的光束,他也隻能看到幾米之外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他腦袋裏當即作出判斷:必須舍棄這個新發現回到船上去!

然而,張海諾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上浮,那個權杖狀的物體正在黑暗中泛著一種神秘的藍光。突然間,一陣觸電般的酸麻感傳遍全身,張海諾緊接著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