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霂皓,霂皓……”安可一連叫了他幾聲,蘇霂皓都沒有回答他,依舊手持著一根長長的蘆葦坐在河岸發呆。清風拂麵,他想起陪同藍語來這邊畫畫的情景來,那時候她隻有在畫畫的時候才能忘掉所有的恐懼和憂傷,專注的神情常常讓他動容。可是此刻已是物是人非……
“霂皓——”安可走過去,伸手輕輕的拍他一下,他才回過神兒來。他一臉茫然的望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安可。
“剛才在想什麽?”安可注視著他的眼睛,試探的問。
“沒什麽。你累了吧,要不我們開車回去吧。”蘇霂皓溫柔的說著,可是臉上卻是一副興致索然的樣子。
安可的心呼的一下就冷了下來,本以為留他在自己身邊,就已經足夠,不會在乎他的心底藏著誰,在某一時刻想念誰,可是每當看到他長久失神的樣子,她的心都會不由的揪痛。都想要喚他醒來,喚他回到自己身邊來。這樣的奢望一點一點吞噬著她心底慢慢築起的期望,伴隨而來的是無盡的失望和恐慌。
“你看,這裏多美,沒有人來人往,沒有車水馬龍。清風拂麵,細水潺潺,似脫離了那個紛擾而無奈的世界。真好。”蘇霂浩仰麵,閉上眼睛迎著徐徐的清風說“以後我們帶上寶寶來這裏放風箏……”
“穆浩——”安可為他忘情而好聽的聲線動容,突然感動起來。孩子,是啊,我們之間還有一個無法割舍的牽絆那就是孩子。她心酸而欣慰的笑著,輕輕踮起腳尖,在蘇霂浩的唇上印下一個吻。
蘇霂浩似被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吻驚醒,他突然的推開她,感情先於理智,幹脆而直接。安可趔趄著差點摔倒,蘇霂浩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他慌忙的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扶安可一把,可是手伸了出去目光撞上安可淒惶的目光卻又怔怔的落了下來。兩個人對立著,安可望著他躲閃的眼眸,在心底暗暗的譏笑自己。不是早該想到嗎?怎麽還會如此震驚難過?想要的不過是留他在自己身邊,怎可奢望一切回到從前?
“我們,回去吧。”安可用淡的聽不出任何悲喜的聲音說著,一手撐著腰緩慢的轉身慢慢的向前走去。眼淚頃刻間滑落下來。是否又將這樣一個可憐的自己置於無法退縮的劫難?
蘇霂浩望著安可笨拙而趔趄的腳步,緩緩從自己眼前走開。心底有無盡的傷感洶湧上來。不是決定留在她的身邊了麽,不是想要保護好這個家,和她一起靜待自己的孩子出生麽?可是為何,在此刻依舊無法清去另一個女子的影子,讓她深深駐留在自己的心底?他悲哀的笑,笑自己的無恥和可憐。
“叮鈴鈴——”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蘇霂浩這才收起紛亂的情緒。“喂——”
“蘇總,稅務局的人來公司取證,要拿
走財務所用電腦上的硬盤……”公司財務聲音惶惶。
“先不要慌,我馬上過來。”蘇霂浩臉色突然陰沉,馬上說著,疾走幾步。
“我現在先送你回去,公司有點急事,我要到公司去一趟。”蘇霂浩追上安可說。安可見他神色異樣,張張嘴,想要追問一句,可是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公司稅務上出了點問題。我要過去一趟。”蘇霂浩見安可欲言又止的樣子說。
“哦——”安可應著,想起幾天前杜豆說過的話來。
“前幾天,我和杜豆打聽過公司牽涉的那件走私案。”安可緩緩的說,蘇霂浩驚得回過頭來,他的記憶裏,安可從來不會關心公司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他在她的麵前也從來沒有提起過。
“你別這樣驚訝的看著我。這件事情,是上次你打電話我聽到了一點。覺得牽涉的事情有點嚴重,所以才在杜豆麵前打聽過一下。”安可望一眼蘇霂浩驚異的目光說。
“哦,那杜豆怎麽說。”
“她說,這件事情並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麽嚴重。因為你們這批貨沒有正規的財務手續,但是又在公司的確見到了這些貨物。所以對此事定性,要看公司能夠提供的一些材料證明。”安可說著回頭望一眼焦慮的蘇霂浩。
“提供的證明?”蘇霂浩念叨著這一句話。
“杜豆說,如果之前那個主管能夠出麵證明,這些貨物是朋友放在此處代銷,公司對此批貨物的來曆並不知情,這樣的話整件事情的定性就會不同。隻會處以小額的罰款以示警告。”安可說完,又不著痕跡的說“要麽,我在問問杜豆?”
“哦,不,不用了。”蘇霂浩說。他目光掃過安可淡然的臉,心卻被某種溫暖慢慢包圍起來。
“藍姑娘,過來過來,你今天來的正好。”畫廊的老板,看見推門而入的藍語就笑著走了過來說。“之前給你說過的那個畫家,他有朋友前來幫他處理最後一批畫作。我介紹你認識他。”
“處理畫作?”藍語驚問。“張叔,您說的是哪位畫家?說不定我知道的。”藍語將懷裏的幾幅畫放下來,轉身望著掛在牆壁上其他人的作品說。
“他叫董逸之。是近代非常著名的畫家。可惜英年早逝……”後麵他還嘮嘮叨叨說了些什麽,藍語什麽都沒有聽見,隻是僵在哪裏,半天都回不過神兒來。
“這次來的是一位姓秦的美籍華人。是我的師弟,一起在異國求學的時候,他們關係很好,直到二十幾年前逸之逝去……”藍語沒有聽下去,就匆匆從畫廊裏逃離出來。
待畫廊的老板絮叨完,抬起頭來的時候,藍語已經不見。這個大眼寡言的女子,神情鬱鬱,眼裏總有一抹無法消除的悲戚,讓人心生憐憫。可是
就這樣一個她,站在他的麵前,他會恍惚從她的神態裏看到故人。
藍語跌撞著跑出來,連抱進去的幾幅需要裝裱的畫都沒及帶出來。
她以為逃到這樣一個遙遠的小鎮,躲在這樣一片清明的天空下,所有的陰影都會慢慢的消散開來,可是這些沉落在往昔裏的人和事,似和自己牽著一條無形的線,你越是逃它越是追,如影隨形。是宿命,抑或是無法躲避的劫。
正失神從小鎮的青石街上疾步而行,突然就撞到了別人身上。
“唔——”藍語被撞的趔趄著,半靠進來人的懷中。她抬眼被眼前的人一怔。眼前的人穿著盤扣的白色的棉麻襯衫,青色粗布褲,黑色淺口布鞋。個子很高,有些清瘦。臉上的線條硬挺分明,目光卻十分柔和。
“你沒事吧。”他聲音極具磁性,低低的似有催眠的作用。藍語晃神,然後低頭慌忙說“對不起,不好意思。”然後慌亂的從他的臂彎裏站起身來,孔雀藍的長裙悉悉索索發出細碎的響聲。男子細細的打量著眼前的藍語,素白的小坎肩下一條長及腳踝的孔雀藍長裙,裙子是那種在陽光下幽幽發光的料子,有些硬,穿在她細瘦的身上,看起來有一種特別的味道,那種輕柔裏帶著任性和執拗的硬挺感。腳上是一雙褐色的平跟麻鞋。他不由在心底喝彩,這樣如畫的女子。一雙大眼,眼波流轉,空幽的像一泊靜水。長及腰際的黑發,披散下來,小而有些蒼白的臉掩在這樣的黑發下,像被一點一點啟開的珍寶,發著淡淡的光。
藍語站起身來,微微傾身說著抱歉,轉身離開。
董逸之,畫家,父親……
她覺得自己似被一隻隱形的手拖拽著,一次一次站在他的麵前,望著關於他的故事,那些往昔,在自己麵前一點點被打開。
男子望著藍語離開的方向,目光久久收不回來。
沒想到在寂靜清幽的地方,碰到這樣一個仙子一般脫俗美麗的女子。他想怪不得二十年前,逸之願意放棄鬧市的種種浮華來此居留。
想到董逸之,秦碧堯突然有些傷神。這次前來瑤裏,是按照他的遺願,幫他處理最後一批畫作。他抿起嘴巴,向那間古色古香的畫廊走去。
“吱——”一聲,畫廊的門被推開。
畫廊老板張奕民還以為藍語又回轉了來,抬起頭來,微笑著正準備打趣她兩句,“咦,碧堯?這麽快就到了,還說要去接你。”“大哥——”秦碧堯叫他一聲,走過去兩人輕輕擁抱一下,然後望著對方的臉,拍著對方的肩膀感慨“這麽多年了,看你還是那麽年輕,看我臉上的溝壑都要夾死蒼蠅了。”張奕民眨眨眼誇張的說。秦碧堯望著師兄想起曾經和董逸之一起他們三人的時光,那時候多麽年輕。時光如梭,故人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