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修縣迎客來客棧。

“林叔叔,咱們到底要去哪裏呀?”客房裏一穿著白色裏衣,頭上頭發都被剃短,隻留最後麵那一小撮頭發編了個小辮子的小男孩,正乖巧的坐在床鋪上,向一旁費勁挑著油燈燈芯的男子問道。

男子穿著一身暗青色的羅衣,頭發用一頂白玉雕空鏤花的玉觀,再加一根細細的像羊脂白玉,但卻晶瑩剔透的簪子束著。

本是一清秀貴公子的模樣,奈何此刻卻弓著腰,拿著一根木棍費力的挑著油燈燈花,一瞬間便沒了貴公子氣質。

“你莫要煩我,這燈花怎麽半天挑不亮啊?我看剛剛那店家一挑它就亮了呀。”林堯有些生氣,一把將木棍扔在桌上,“不挑了,平白浪費我的氣力。”說罷便坐在一邊撿起擺在桌上的糕點吃。

小男孩兒蠕動著從**爬了下來,噔噔噔的跑到桌前爬上凳子,拿起一塊桂花糕便往嘴裏送,順手又拿起丟在一邊的小木棍。胖乎乎的小手用木棍扒拉了兩下油燈燈芯,瞬時油燈便更亮了起來。

林堯一口桂花糕咬在嘴裏,突然覺得這油燈真是讓人討厭。

“林叔叔,要不我們就在這永修縣落腳吧。”小男孩兒一邊咬著桂花糕一邊抬頭看著林堯。

“為什麽?”林堯漫不經心地問著。

“因為林叔叔你沒錢啦!而且我阿爺說過:成大事者,雖居鬧市仍能靜心,住在這裏也能磨練一下我的心境不是嗎?”小男孩握了握自己的小拳頭一本正經的說道。

林堯側頭瞟了他一眼,“哦,是嗎?難道不是因為樓下那店主家的小女兒生的粉嫩可愛,你才想留下來的嗎?”

“嘿嘿”小男孩兒聞言摸了摸頭顯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行吧,你想在這兒就在這兒吧。”

“嘿嘿嘿,我就知道林叔叔你最好了。”

第二日林堯下樓取飯食早點的時候便順便問了問店家這永修縣有沒有什麽清淨宅子出售。

“客人要買什麽樣的宅子?本地商客來往眾多,有短居的也有久住的,因此這永修縣房屋交易也算頻繁,做莊宅牙子這一行的人也就多,當地有哪些在出售的房子他們是一清二楚。客人可以找他們打探打探,左右不過幾錢銀子的事,倒可以給客人省下不少氣力。”老板一邊將新烤好的饢餅裝在盤子裏遞給林堯,一邊開口問道。

永修縣胡商來往眾多,這吃食上也借鑒了些胡商的習慣,饢餅做起來簡單快速,吃起來香脆,再配上本地的一味清湯實乃美味,漢人胡人都可以食用,因此很多店家也把這個當做早食供應。

林堯接過盤子問道:“不同的牙人應該每個人手上的宅子也是有不同的吧,我想要買一處大一點清淨一點的宅子,不知店家可有什麽好的牙人推薦?”說罷擺了十個銅錢到桌旁。

店家見狀連連擺手,把銅錢推回到林堯身前。“客人這使不得,使不得,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勞不得客人這般。不過客人若是想買一個清淨一點大一點的宅子的話,我倒是推薦客人去找景明坊的張家娘子。她算是這永修縣有名的宅莊牙子,手下接手的房宅也多,你要的這又大又清淨的宅子隻怕一般宅莊牙子也沒有。我與她也算是相熟,客人若想詢問她什麽,我也可幫客人給她遞個口信兒。”

“那便勞煩店家了”林堯拿回銅錢向店家告了謝。轉身見店家女兒端著一碗軟麵片餺飥湯,坐在一個小圓桌上慢慢的吃著。林堯轉身去櫃台前要了一個小盤子,裝了個饢餅放在小女孩麵前。

小女孩本坐在桌前認真地吃著湯食,忽見一個囊餅放在自己的眼前。

抬頭一看一個長得俊朗清秀的青年正笑著看著自己,一時間有點搞不清什麽狀況,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他。

林堯笑著說道:“這是昨天和你一起玩的那個小男孩請你吃的,他說你昨天分他的那芝麻餅很好吃,謝謝你。”

小女孩兒聞言想了起來,昨天的確有一個長得白淨的小男孩兒和自己玩兒了一上午,自己還分了他半塊芝麻餅。

“客人不必如此客氣。若是那位小客人喜歡吃芝麻餅的話,以後我阿娘再做我便留些給他,我阿娘等會兒還會做青團子,也是很好吃的,到時候我叫雲姐姐送幾個上去給他嚐嚐吧。”小女孩兒奶聲奶氣的回答道。

“不用,不用。他要是想吃的話我叫他自己下來拿便是。不必費心跑,免得把他養懶了。”林堯擺了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頂,然後轉身將放在一邊的飯食端了起來便上樓了。

**靠著裏邊一側的被子鼓鼓囊囊的,角落處露了一個圓圓的大白屁股

“啪”,林堯一巴掌拍到白屁股上。

“林叔叔!”被窩裏傳來路謹言甕聲甕氣的叫喚。

林堯打完便坐到桌子前細細地吃著饢餅,這饢餅真不錯,外焦裏嫩,裏麵包的肉也十分鮮美。

路謹言慢慢爬下床,在一旁把手臉洗淨以後也撈了一塊餅,慢慢的吃了起來。

“我等會兒有些事要出去一趟,你在客棧裏好好待著不要亂跑。”林堯一邊吃著餅一邊仔細的叮囑。

“嗯,早些回來,記得幫我買兩串兒糖葫蘆!”路瑾言迷迷糊糊的回答著。

林堯下樓後向店家詢問了驛站怎麽走,得到了確切的回複後,順著店家的指示去了就近的驛站,將剛剛寫好的信件寄了出去。

見天色尚早,離吃午食的時辰還有一段時間。林堯便想在這永修縣溜達溜達,也算記記路,好歹自己今後還要在此地居住很長一段時間。

雖然還沒有到午後開肆的時間,但因這永修縣來往商業貿易實在太多,此刻路上的人雖不算多但也絕不算少,一路上都可見行色匆匆的販商貨郎。

林堯正漫無目的的走著,突然見前方一群人擁在了一起,嘰嘰喳喳的好似在看什麽熱鬧。

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一個穿粗布短褐衣衫的婆子正拉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大聲的叫嚷著什麽。

“陸家小娘子做人可不能不講仁義,我老婆子一個粗人一年到頭也掙不了幾錢銀子,我這房子王家娘子願意多出三錢銀子買下,你為何不讓我賣?”那粗衣婆子一邊拉著那陸姓小娘子的袖子,一邊向四周看了一眼。

見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這婆子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扯著袖子嚎了起來。“奈何我家郎君死的早,留下我孤兒寡母守著一間破泥屋過日子。如今我家豪兒得病需錢醫治,萬般無奈隻得賣了那破泥瓦房子。我是將這房子交給陸小娘子求你幫我設法變賣,隻是那王家娘子私下找我願多給我三錢買下我這房子,這可是我豪兒的救命錢,陸小娘子今日為何要阻攔我?難不成我自家的房子還不能自己賣嗎?”

周圍的人聞言都開始對著那小娘子指指點點,悄悄的說著這陸家小娘子不通人情,如今這莊宅牙子的譜倒是越來越大了,自家的房屋還不能自己變賣了。

林堯抬頭瞧了瞧人群中間的那位小娘子,隻見那小娘子正一臉平靜的看著在地上撒潑的婆子,仿佛惹上麻煩的不是自己一般。

林堯突然覺得這小娘子有幾分意思,若是徐州城裏自己認識的那幾個小娘子遇到了這般事情,隻怕已經快要被急哭了。

陸雲雀掃了一眼周圍看熱鬧的人,又看了看在地上撒潑打滾兒的梁家老婆子,一時間有些無奈。

這梁家婆子的確是等著賣房子的錢去給她家兒子求醫治病,五日前托陸雲雀給她尋一個好買家,自己也盡力給她找了一個願意出十二兩銀子的買主,雖不算高價但也算是一個不低的價格。

本來都談的好好的,昨日也已經請縣裏的牙官做了買賣登記,這樁生意就算是成了。

可不知怎麽的,那升平坊的王家娘子今日卻突然找到這梁家婆子,表示願多出三錢買下她的房子,梁家婆子一聽可以多得三錢便想反悔不賣給原買主,一大早便來陸家找自己。

陸雲雀今晨起的早,這梁家婆子在陸家沒有找到自己便到這坊間一處一處地尋,終是在這裏把陸雲雀給找到了。

陸雲雀聽到她說想將房子收回來時便直接拒絕了她。

縣衙的牙官都已經登記在冊,這房子已然是那位買主的了,今日申時便要到居安酒肆付清尾款的。自己雖也同情這梁家婆子,但法理不可違,都已經簽了字據又怎麽可能反悔?不要說買家那裏,就是陸雲雀也覺得這事兒荒唐。

那梁家婆子見陸雲雀這般決絕一時間也大為氣惱,於是便當街與陸雲雀鬧了起來,隻希望陸雲雀能礙著麵子去幫她把房子要回來。

陸雲雀見梁家婆子越鬧越渾,一點兒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也漸漸覺得有幾分惱怒。

張家三嬸兒今早托人帶口信,約了自己午時一刻在福林坊的酒肆見麵,說是有一個想買大宅子的大客人,沒準兒能將明月坊的那宅子賣出去。

陸雲雀辰時便出了門,將手上的事兒都處理幹淨便急急忙忙的向福林坊趕去,卻沒想到被這梁家婆子堵在此處無法脫身。

這梁家婆子也是個命苦的,陸雲雀又不忍心與她說什麽重話。一來二去拖拖拉拉便拖到了這個時候,眼見就要到辰時了,自己離福林坊卻還有四坊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