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你說,老子怎麽原諒?(二更)
月色如洗,清風拂袖,迎春花、杏花、白玉蘭等在花圃中不勝涼羞的安靜綻放,吐蕊芬芳滿園香。
園中的月華亭,夜澈正對月獨酌。
但見他錦衣飄然,袍袖當風,瀟灑出塵,優雅清絕的模樣恍若謫仙,隻是挺拔的身姿卻顯得有些蕭瑟寂莫。
有人踏月緩步而來,玉麵朱唇,劍眉星眸,額間綁著光華耀眼的綴玉如意絛,絳紫色的錦衣徐徐流泄垂至腳麵,衣上的繡金雲紋在月色下晃出星星點點的金色流光,一身的氣度風華讓人自歎弗如。
夜澈默默無語的抬首,看了來人一眼,臉上黯淡的表情更顯黯然,複又垂頭去抿酒。
“師兄,有好酒怎麽可一人獨享?”來人正是衛焰,他幫著娘親善後,一直忙到現在才得空。
夜澈眼皮也不抬,拿起石桌上放著的青玉酒壺,隨意的往他一拋:“你來晚了,空了。”
衛焰衣袖一揮,瑩潤光滑的青玉酒壺“嗖”的一聲向亭外飛去,不知落到哪裏,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他將背在身後的右手向夜澈一揚,略帶調皮地道:“師兄還是這般的沒義氣,還好我帶了美酒。”
夜澈微微一笑,這笑意卻不達晦澀幽遂的雙眸;“乖,知道有好酒先貢獻給師兄。”
衛焰不但帶了好酒,還吩咐下人送來了幾盤熱氣騰騰的下酒菜,兩兄弟今日同樣忙了一天,又是迎客又是送客,忙的腳不沾地,又空腹喝了不少酒,此刻正好據案大嚼,以祭要造反的五髒廟。
衛焰仰首飲了一杯酒,酒意上湧,用手撐著額頭問夜澈:“師兄,你說等大哥忙過這陣,他會不會找咱們秋後算帳啊?”
“秋後算帳?”夜澈眼角斜挑,唇角微勾,也許是酒意醺然的緣故,平日內斂沉穩的表情**然不存,取而代之的是邪魅盡顯:“我巴之不得。”
衛焰淡淡垂眸,用手半掩著陰鬱黯然的黑眸,小聲嘀咕:“我也是,他太卑鄙了!我們收到的信息,他的婚期明明定在八月,也就是他生日那一天。可是等我們快到京城,他卻派人通知我們,改了婚期,還改的那麽近……”
他又恨又惱,可這份煩惱和鬱悶卻得不到宣泄,隻因對像是自己的親兄長,所以他隻能趁著酒意喃喃自語:“他真是太卑鄙了!怎麽能趁著我們回來的途中亂改婚期呢?以至於打得我措手不及,想什麽樣的法子都無法轉圜了……”
“什麽改婚期,純屬無稽之談。”
夜澈凝眸望著虛空處,臉上的神情諱莫如深,讓人無法捉摸:“那是他騙我們的手段,婚期從來就沒有改過!八月的婚期什麽的,根本是他使的障眼法,用來迷惑我們,好讓我們鬆懈,以為日子還長,什麽都來得及!”
“等到他摸清了我們真正的歸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定下日子,安排好了一切!卻,卻獨獨瞞著我們……”
他用力攥緊拳頭,眯起深遂如海的眼眸,如果現在衛離在他眼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暴打他一頓:“他向來算無遺策,是我們太小看他了!我哥嫂幾次向我們傳達消息,不管是派人快馬加鞭,還是用鴿子傳信,都在途中被他派人劫下了……”
衛焰苦笑的接過話頭:“他將消息封的死死的,以至於我們得知真正的婚期時,卻已鞭長莫及,回天無力了……”
那個時候,便是他們跑死馬趕回來,也無力阻止事情的發生了——離他們成親的日子太近了,除非他和夜澈狠心絕情,用盡手段,不顧一切的破壞婚禮!才能阻止他們成親。
可他怎麽能忍心一手破壞自己親兄長的姻緣和婚禮呢!
那樣的話,不但兄弟情義毀於一旦,惹母親傷心失望,就是若雪也會遭人唾罵,落得一個紅顏禍水的下場——因為她使得他們兄弟鬩牆!
所以,再不甘心又怎樣!再心痛!再後悔莫及又怎樣!
除了放手,便是放手!
大哥計高一籌,眼疾手快,要怪,隻能怪自己技、智都不如他,所以最後的勝者才是大哥。
“師兄,想開點吧,妍兒一直在等你,你別讓她真等成老姑娘了……”
“別說了。”夜澈拋下酒杯,斷然起身。
他好似想通了什麽,緊鎖的雙眉舒展,望著月朗星稀的夜空,沉默半晌,然後淡然的轉身:“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的一顰一笑,我至今也忘不了……”
他風姿卓然的步出月華亭,掉首斜睨著衛焰,突然耐人尋味的一笑。
衛焰被他笑得毛毛的:“師兄,你笑什麽?你喜歡的姑娘嫁給別人了,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好歹也不虧。”夜澈微微眯眸,伸出骨節亭勻的手指摩挲著自己性感的雙唇,回味無窮的樣子,歎息一般地呢喃:“我一直記得吻她的滋味,又香又軟又甜,仿佛昨天才發生一樣,雖然當時她年紀小……”
“……”
衛焰瞠大星眸,呆呆望著夜澈衣袂飄飄的走遠,好久才發出驚天大吼:“草!操他大爺的,就小爺我最吃虧!果然先下為強,後下手遭殃!早知如此,她一來衛家莊小爺就該動手!恨,可恨之極!”
“嗬嗬嗬!”遠遠的,風中傳來夜澈清潤動人的低笑聲:“小師弟,你真相了,其實最先下手的是師兄我,然而我的下場尚且如此,就別談你了……”
“
“氣死小爺了!先下手也會失敗?”衛焰一腳踹翻石桌。
翌日新人敬茶的時候,夜澈不在,說是昨晚酒喝多了,到現在酣睡未醒,怎麽叫也叫不起來。衛焰雖然也是一副未醒酒的模樣,但好歹笑出兩個酒渦的在場。
這是兩兄妹分別後的第一次正式會麵,見到那睽違已久的可愛酒渦,若雪下意識的叫了一聲二哥。
“若雪乖。”衛焰笑眯眯的應了,還掏出個大紅包遞給她:“若雪,哥的禮物。”
頓時惹得哄堂大笑:“哈哈哈……”
衛家族中的一些長輩,還有風家的親戚昨晚大多沒回去,這時候紛紛出言調侃他們。
“這稱呼都亂了,全亂套了,若雪怎麽能叫他哥呢。”
“就該他喊若雪嫂子。”
“衛焰啦,可憐的孩子,都當了這麽多年的哥,眨眼便由兄長變小叔子了……”
風三娘哭笑不得的嗔著若雪:“你這孩子傻了啦,白白被他占了便宜去,你喚他哥,難不成讓衛離也喚他哥?”又轉頭去罵二兒子:“都多大的人了,還這般淘氣,以後要叫雪兒嫂子。”
“……”若雪遠目,這關係怎麽一相亂字了得!
甄大舅母笑著打趣衛焰:“焰小子,趕緊喚聲嫂嫂聽,說不得你嫂子會給你包個大紅包。”
“……”若雪汗,她手上還拿著衛焰給她的紅包呢。
衛焰以手掩額,呻吟道:“大舅母,外甥昨晚喝多了,這會頭還疼的厲害,您能不能饒了我。”
新婚三日無大小!往日裏挺講究長幼有序的一些長輩,也樂嗬嗬的開起新人的玩笑,族中同輩的姐妹兄弟因為少了限製,也肆無忌憚的逗弄衛焰和若雪,甚至連衛離也不放過。
衛離一直笑吟吟地看著若雪,很體貼地陪著她給長輩們敬茶,從頭至尾的表現堪稱完美無缺,無懈可擊。
麵對大家夥要他喚衛焰哥哥的打趣和挪諭,他也隻笑著瞟了衛焰兩眼,要笑不笑地說:“隻要衛焰敢應,我便喚他兄長吧。”
衛焰連忙擺手說不敢,長兄如父,大哥喚他哥,他怕折壽啊!
新的一天,新的早晨還是很美好的,隻是在風三娘私下裏拉著若雪說些體己話的時候,她的臉才騰的飛起了紅雲。
她不知道衛離怎麽跟風三娘說的,由於大國師和二國師搗蛋的關係,昨晚上她和衛離並未真正圓房,所以那張承接處子之血的元帕,根本沒有染上她的落紅。
祈國的風俗,新婚次日的早上是要驗元帕的,如果元帕上紅梅花兒朵朵開,表示男方娶的是清白的女子;倘若元帕潔白無瑕,那隻能說明新娘你不是冰清玉潔的貞潔處子,而是**婦浪娃般的汙穢女子。
昨夜,她正琢磨著怎麽處理元帕,衛離卻道無需她擔心,他來處理就好。
衛離辦事她放心,於是她高枕無憂的躺在衛離的懷裏睡了——囧,本以為有那兩個聒噪無比的道士擾人清夢,她會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誰知那兩貨念經居然有超度……不,有催眠的作用,她一夜好眠,睡的賊香。
便連受害最嚴重的衛離也安然入睡,早上起來,他抱著她的姿勢都未改變一下,神清氣爽的模樣,絲毫不見昨夜捶胸頓足的鬱悴與不甘。
風三娘隻拉著她的手,一臉疼愛的叫她好好休息,並未刨根問底的多問什麽,還說除了新婚這幾日要早起,以後還是和以前一樣,一家人該怎麽過就怎麽過。
不過看她嘴角含笑的樣子,她定是以為她和衛離圓房了。
若雪不停的抹汗,嗯嗯啊啊含糊其辭的打混過去了。
本以為今日再不會出現什麽敗興的劫匪,或者道士講佛經之類讓人心力交瘁的事了,誰知中午衛離牽著她的手,帶她回房去小憩片刻的時候,卻有不速之客帶著厚儀登門拜訪。
來者是洛閣老和洛翰林。洛翰林是洛家瑜的爹,目前和風家大舅二舅一樣,在翰林院供職。
洛閣老儒雅清矍,文人氣質濃厚,神情雍容而淡定,見到衛離便道祝福,賀他新婚。
洛翰林就沒有他爹那份功力了,一見衛離,那焦急的神情便顯露無遺:“衛少莊主,犬子昨晚上便離家出走了,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誰?
衛離微不可察的斂了斂眉,然後恍然大悟的翻譯過來——哦,洛家瑜那小胖子離家出走了。
但是他下一秒卻斜挑長眉,這什麽意思?洛小胖子搞離家出走,這父子倆幹嘛跑來跟自己說?
莫非他們以為因為洛小胖子觸了他黴頭搶親,所以他對洛小胖子實行打擊報複,連夜將他擄走了?然後他們這是來找他要人的?
思及此,衛離的臉色便冷了三分,他還沒找這兩人算帳,追究他們一個教孫教子不嚴之罪!這倆父子倒好,竟敢在他結婚的第二天便跑來尋他的晦氣!
真當他衛離是土性嗎?
“衛某不明白洛翰林的意思?”他負手在後,眉間蘊著三分清傲,不溫不火的道:“洛家瑜離家出走,洛翰林不是應該心急火燎的去找他嗎?怎麽還有閑情逸致來給衛某道賀?”
“衛少莊主,事情是……”
洛翰林急的額頭冒汗,正待解釋,洛閣老連忙向他打了個眼色,自己接過兒子的話茬:“衛少莊主,老夫此次前來貴府,首先是給衛少莊主道新婚賀喜;其次是代不孝孫家瑜冒犯衛少莊主賢伉儷一事賠罪而來。”
洛閣老說到賠罪,衛離的臉色稍霽,這才像人話嘛,他人生的頭等大事,卻讓洛家瑜那混小子極大的風光了一把,在眾多劫匪中搶了個頭名狀元,獨占鼇頭!
想想都讓他恨的牙癢癢!若非若雪說那小胖子隻怕是頭腦發昏,劫錯親了,他哪有那麽容易放過洛家,即便不擄了洛家瑜暴打他一頓,也是要讓洛家傷筋動骨一把的。
好在洛閣老比他兒子有眼色,知道先賠罪。
“衛少莊主,那件事是犬子的錯,望衛少莊主大人有大量,原諒犬子的無心之過。”
洛翰林得老父提醒,急的快出火的腦子也轉過彎來,忙不迭的替兒子向衛離賠不是:“隻要衛少莊主消氣,有什麽樣的條件都可以提出來,洛家盡全力去辦,務必讓衛少莊主滿意。”
滿意,滿意個屁!
老子此生隻結這一次婚,這輩子都隻能娶這一個媳婦,好不容易當一回新郎倌,卻人人都跑來搞破壞!
你說你說!叫老子怎麽原諒你們?
衛離滿肚子的粗話,但他臉上麵不改色,一如既往的優雅若仙:“閣老和翰林的意思衛離明白,衛離也非心胸狹窄無度量的人,隻是,衛某不明白兩位大駕光臨寒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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