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硬接下對方劈來的一掌,隻覺勁力自下而上,震得雙臂一陣發麻。“該死!”楊逍低咒一聲,這李菊風未免太強了些!自己在北元鮮逢敵手,李尋歡也與自己在伯仲之間,兩人聯手竟隻與他鬥了個平手!

他心中明了,並不是自己二人照李菊風差很多,誠然他的妖法很強,但此時如此,還是因為李菊風瘋癲之下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與詭異很辣的作風。再這樣下去……

周圍空氣忽然隱隱變得灼熱,轉眼竟似火爐。李菊風猛地震出掌力,瘋狂大笑:“哈哈哈哈!開始了開始了!燒吧!燒吧!你們死定了!你們死定了!!”

就是現在!

李尋歡雙目中精光閃過,手腕一翻,已有飛刀入手!

“我不留在這兒陪你們玩兒了,你們,去死!”李菊風卻也在此時甩出手中紅笛,呼嘯聲中迅雷不及掩耳劈向李尋歡!

“尋歡!”

楊逍大驚,眼前有什麽光芒一閃,卻沒能阻止那紅光襲來。他整個人和身撲過去,也不看對手方向反手一掌,一麵將那人下滑的身軀攬入懷中——此時他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決不讓這個人死在自己麵前,絕不!

蓄勢已久的飛刀洞穿了李菊風的咽喉,而那紅笛也在這一瞬挾著奔雷之勢正中兩人。楊逍那一掌仿佛沒起任何作用,那紅笛將他手臂生生震斷,勁力透胸,餘勢未歇,一管短笛連著穿過兩人胸膛。

下一刻,沒有任何其他感覺,他們隻覺眼前蒼白一片,腦中有什麽東西猛然崩裂開來。雙眼看向彼此,有些東西一瞬之間通透明澈的隱隱發疼。

霎那間滄海桑田,千秋變幻。所謂地老天荒,不過是從生望到死這一眼。

……

那個時刻,楊戩伸手去抓的時候,玉樹碎片那原本凝實晶亮的一點漸漸融化開,最後化作一滴晶瑩**順著指縫流出,沒入銀河裏融為一體,再難辨別。

那晶瑩沒有粘在手上,可是握住的那一瞬間,那種仿佛能夠凍傷天地間所有一切的冰還是瞬間透過他所有防禦,靜靜烙印在心底。

楊戩愣了。他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心,慢慢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原來如此……他想著,抬頭望向天空中高掛著的那輪明月,那麽遠,那麽近。腦中蜂鳴般混亂,倏而又明月般清明。

原來如此。

所有一切,不過是癡人說夢。鏡花水月過後,盡是一場空。

心動之間 愛恨兩邊

也曾猶豫裹足不前

就算猶豫也泥足深陷

就像往昔,就像往昔。

隻可惜懂得太晚。

……

沒人知道那樣一滴玉樹的淚滴在楊戩心底占的是怎樣的分量,不,應該說是那**所代表的事物……那一切早隨著放出的寶蓮燈第一次在他眼前放出奪目光華的瞬間徹底塵封在所有知情人的心底,比如嫦娥,比如楊蓮,比如他自己。

隻是所有人都感覺到,那天過後,顯聖真君楊戩變得越發冷血了。就好像徹底拋棄過去所有仁慈與顧慮,那之後的楊戩冷酷的讓人心驚,嫦娥就曾驚訝的發現,那雙原本就幽深的眼中多了些就算是她也讀不懂的東西。她想護著自己的小外甥,至少她想著,不要讓這個少年變成第二個楊戩。

她不知道此時自己所做的一切,一直都是一步一步按照年輕的司法天神的算計走下去。看著一個龐大的計劃在自己手中被構建,那人的笑越來越少,眼中越來越冰冷。

寂寞雲煙一場表演

千年之前誰人曾經

陪你曆經遍幾多凶險

直到那一天,楊戩徹底失去了寶蓮燈。

故意將寶蓮燈放在醒目的位置,沉香一記掌刀過後,他徹底抹去了自己和“他”之間最後的相處時光。

那一天,就算是嘯天犬也不知道,青年墨黑的身影完全融入了密室中無光的陰暗,他無聲抬起頭,有什麽從臉上掉落地麵,發出輕輕的破碎聲。

……

後來……後來發生了很多,沉香人燈合一,劈山救母,並按自己一手所計劃的修改了天條,楊戩想,自己終於徹底失去了和那人最後一點維係。人燈合一,寶蓮燈也再不屬於自己。

卻不想峰回路轉,沉香誤打誤撞的解開了燈上本就鬆動的封印,那天相逢,迎接他的不是狂風暴雨的報複,而是一場賭約。

“你想做什麽?”

“想和你打個賭。”

“賭你我的真性情!……如果你贏了,我將永遠不再反抗,任由你帶我回去,要我做什麽都可以。如果你輸了,我隻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要求你去做什麽過分為難的事。怎麽樣?天界第一戰神?有沒有膽量和我賭上這麽一把?”

“就賭……嗬,就賭在全然不同的背景,全然不同的身份之下,你我會走上什麽樣的路,甚至——會不會再愛上對方。楊戩,這個賭,你可敢應我?”

“莫要說無聊啊!我可是——拿出所有的認真要和你比這一場。”

“楊戩,你可敢應我?”

楊戩楊戩楊戩……

雙目緊閉的那一刻,終是癡惘。再度睜眼,一切恍如夢幻。

“你輸了。楊戩。”

那人白衣流雲,高冠銀衫,長長的發帶無風自動,在這片虛幻的空間裏漸漸幻化出本相。這一刻,沒有白玉堂,沒有楊逍,沒有凡間種種,所有一切都在凝出具體的那一瞬變得真實。

楊戩緩緩聚出屬於自己的形體,長而卷的頭發隨意披散。不是冰冷的朝服,而是一身普通的玄色衣衫。時間與空間變得模糊,他隻是一瞬不瞬望著月逍遙,隔了許久,又好像不是很久。他淡淡一笑。

“我輸了。”

其實——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輸了。

當年還是懵懂孩童,曾經淘氣,也曾天不怕地不怕的四處闖**。當初的相遇如同幻夢,一路同行,也總是歡笑。

後來——後來大哥入魔,月逍遙在自己眼前殺了大哥,那時是有恨的。完全無法理解是怎樣的狠心才能讓那人毫不猶豫殺死好友,殺死自己唯二的親人。更無法理解所謂的苦衷。

直到已經失去,在時間的曆練中才漸漸懂得。

成為司法天神,一步一個腳印走下來,懂得太多,也明白太多。或許潛意識裏自己早就盼著這一天,能放下心中聚積了太久的這些,而重新開始。

那人眉眼不曾變過,一如既往驕傲,一如既往飛揚。這一場轉生緣,一體兩麵,堪比三生三世曆練。不同的人生,不同的背景,到最後依舊畫成了這樣的弧度。

月逍遙勾起唇角,不似剛從寶蓮燈裏出來的那種雲淡風清,這一刻有血有肉,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他慢慢走上前,一步,一步,走得不快,每一步都是對過去的回憶。

灌江口,那堅毅的少年不聲不響抬起頭,微眯的雙眼滿是探究。那一次相遇瞬間滄海桑田,直到最後一次見麵,他帶著複雜的情緒道:

“我與你賭,用生命。”

“直到你我生命終結。”

月逍遙忽然有些鼻酸——明明先前篤定了這場賭約自己必勝,此時真的勝出,恍惚間竟有種說不出的虛幻感。

此時那人安然靜立,堅毅的麵上難得鬆動了微笑,就在自己對麵,還有兩步。

月逍遙的手動了動,想要張開雙臂去擁抱這個自己始終不曾得到過的人。

楊戩。

……

“舅舅!”

就在雙臂才張開的那一瞬,一旁忽然響起一道極其煞風景的高呼。楊戩猛地清醒過來,轉過頭去,就見到一個少年抱著另一名生死不知的少女向自己衝來。

幾步距離轉瞬便過,少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流滿麵:

“舅舅!快救救小玉!她不行了!”

先前幾乎耗費掉全部功力衝出紫金缽,劉沉香和小玉還未來得及慶幸,就發現周遭燥熱,竟似天火現世的征兆!

那時來不及多想,夫妻倆急忙化作清風四散,將周遭天火控製住。誰知他們出現的力道竟然陰差陽錯讓白玉堂觸動機關,轉眼萬箭齊發!

那時他們全部精力都放在天火上,根本沒辦法救下白玉堂。正覺懊惱痛心,誰知忽然變起,一瞬間什麽都停了下來,隻在半空中漸漸凝聚出月逍遙及楊戩的身形。

天火因為那兩人的出現仿佛被扼住喉嚨一樣,在剛開始焚燒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小玉卻因為在紫金缽中消磨許久元神,加上出來後又竭盡全力阻止天火而耗盡心力,竟然接近魂飛魄散!

“這孩子!”楊戩微微皺眉,一陣心疼,忙用法力護住小玉的元神,看向月逍遙道,“幫我!我們一起幫她凝聚身體。”

沉香欣喜的一笑,將小玉的元神交給楊戩,繼而後知後覺睜大眼:幫?他詫異的瞪向月逍遙——自己那向來高傲且自尊心極強的舅舅居然這麽輕易就對這個人說出“幫”?!

這可並不僅僅是“幫忙”而已啊!舅舅對這個人,舅舅他對這個人……

月逍遙瞥了眼沉香,微勾了唇角,雙手結印,輕輕鬆鬆一道法力打入小於體內。眼見女子渙散的元神又緩緩凝聚為一體,才道:

“傻小子。愣甚麽!自己的娘子自己抱著!”

說話間,小玉的身體平平飛起,向著沉香飄去。沉香大喜,一把將小玉擁入懷中,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少女畢竟傷了元氣,仍緊閉雙眼昏睡。沉香卻已經別無所求,隻將妻子摟的更緊,再度抬頭看看楊戩,又看看月逍遙,遲疑道:

“舅舅,你們……”

就不寫下章預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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