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澈身著粗布棉袍,他臉色很白,唇色很淡,寧子遠遠看著,隻覺得他比周遭的人和事都淺上三分,有一股格格不入的氣韻,頭一回見到的時候,她還以為他是病了,後來才知道,這個人,的確是這周遭格格不入的,甚至是與這座橫州城格格不入。
畢竟,人家是從京城來的。
江景澈對著老胡點點頭,跟在他身後的五福伸出個腦袋,“先生都帶著我把庭院掃幹淨了。”
老胡這才見著樂江景澈手上拿著的抹布。
說話的功夫,江景澈拿著那塊抹布,抽打著自己厚實的袍子,附著在上麵的塵埃悠悠然落了下來,在陽光下格外清晰。
五福此刻手裏握著長把笤帚立在那裏,雙臂撐在長把頂端歇氣,看著江景澈笑道:“這種事哪用勞煩您動手,攏共外麵五六級台階,裏麵不大的院子罷了,我自己也能收拾地幹淨利落的。”
江景澈幹淨的眉眼掛上一抹笑意,倒是同這天氣一般的明朗,“我閑著又能做什麽,反倒不如同你一起活動活動筋骨了,這方院子雖然不大,但忙下來也是要出一層薄汗的,兩個人輕快些。”
五福點點頭,笑得更歡,“您慣來是體諒我們的。”
“就是就是。”老胡也跟著附和。
寧子噘著嘴,摩挲著自己下巴,不禁稱歎,這位江先生慣來是一副冷若冰霜的姿態,她看一眼都覺得發冷,可是那眉眼,笑起來也當真是好看,怪不得樓裏的姑娘們都眼饞呢。
對麵的江景澈站直了身子,將挽起的袖口放下來,又仔細地撫平了褶皺,他往巷子口看去,尚未見學生來,卻見到對麵忙得熱火朝天的景象。
橫州地處偏遠,又是朝廷流放之地,民風尚未開化。本來,江景澈在這裏建個書院,就是想開民智,樹風氣,想著能讓學子們潛心向學,考取功名,也好建設故裏。
按他的本意,學院是應該建到一個僻靜之地。可偏偏,他口袋裏銀子沒幾個,租不到什麽像樣的地方,選來選去,也就這裏,大小合適,價錢也合適。
這地方,唯一不合適的,就是這地方了。
有人說,這萬裏書院是個好地方,也有人說,這翠鶯樓是個好地方,但總歸,這翠鶯樓和萬裏書院在一處,就都不是好地方了!
翠鶯樓的大門是開在牛頭街上的,這條街雖說名字聽著平平無奇,但卻是橫州數一數二繁華的大街,萬裏書院開在牛頭街後頭的牛腸巷裏,正對著的,就是翠鶯樓的小後門。
本來江景澈以為,後門便就後門,總要比前門好些,卻不想,這後門卻是別樣的熱鬧的。
那些人家的夫人出來捉奸,慣來不是走前門進出的,回回都要在這後門鬧出些動靜,倒是讓書院的書生們看去不少笑話,書院裏也很難安寧。
江景澈往翠鶯樓瞥了一眼,正瞧見寧子一副懶散的樣子靠在門口,很是沒個站相,他心中不喜,轉身就要回書院,到門口,他腳步又頓住了。
江景澈對翠鶯樓的事並不感興趣,但時日長了,他也總是能摸出些門道,要說這樓裏最不安分、最能惹是生非的,就是眼前這個叫寧子的夥計了,他隻怕他一會子又要生出事端,便囑咐老胡:“等學生們來了,催促他們快些進去,不要再門口逗留。”這才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