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這一桌上幾乎集齊了所有不得誌的壯士,另外一桌就是天之驕子了,林溪奇怪了,吃個飯為什麽還要搞這種幫派之交,一開始很不滿意硬擠過一次,意欲結交點有誌之士有能之師,果然除了收獲了一堆不屑的目光,和憋了一肚子想要隨時掀桌子的火氣,就再也剩不下別的了,千萬別覺得,脫離了學校就不會被分為好學生和差生,到了社會你就會發現,天下就是一個大染缸,都是一樣一樣的。

不喝酒的時候,大家都人模人樣的,喝了酒就烏七八糟什麽都往外倒,一開始林溪覺得很有意思,因為大到公司來年發展,小到晚上夫妻生活是否和諧,一直聽到最後的細節,但是這群借酒澆愁的酒鬼卻偏偏沒一個人酒量好的。結果就變成了眾人皆醉她獨醒,這種滋味可不好受。

她準備今天填飽了肚子,趁還沒進行到最後一步,早點開溜。旁邊的吳胖拿出一個啤酒瓶放桌上圓轉盤上,中間的零碎菜先撤了,這個酒瓶子就像是古時候選人上刑的玩意兒,看到這個物件,一桌子的男男女女都肅然起敬,這個簡稱為,敬酒禮。

凡是和領導或者家裏長輩吃過飯的應該都知道,不管大宴小宴但凡在年齡上或者地位上高出你的,都要敬酒,哪怕你們隔著幾張桌子,甚至像他們這樣還隔著兩房間的都要過去敬酒,否則就叫作不懂禮節。

這事壓根跟他們這些有了今年,還會不會有明年的人沒什麽關係,但是,誰叫隔壁那些“天之驕子”這麽喜歡和上司打交道,不光敬酒還要來回好幾撥,這樣就顯得他們很不識時務。這種時候,林溪就覺得這特別像上學時候,好學生都喜歡跟老師待一起,壞學生避之不及。

為了避免不識時務,搞得大家心情都很糟的情況,所以由瓶子決定誰去敬酒。林溪已經僥幸避過兩年,這一次卻是感覺不好,正對那漆黑黑的瓶口,空對無言。

她很無奈,周圍的人明顯地鬆了一口氣,拿起手上的杯子站起來,打開門,關上門的一刹那又聽見裏麵熱鬧起來。

她怕去敬酒的理由和他們稍稍有些不一樣,他們是不想因為自己業績太差去領導那邊現眼,林溪早就練得一身刀槍不入的本領,最主要還是在這種場合,馬娘娘、梁啟東還有她三人都在,並且誰都跑不了。

這個因緣際會,源自於她當年年少輕狂,不知道有一句話叫作來日方長,還有一句叫作自掘墳墓。女人憎恨另外一個女人,並且能夠看不慣長達好幾年之久,除了殺死對方全家外,隻有一個原因就是男人。

當年梁啟東蹲的是馬娘娘的坑,馬娘娘蹲的是林溪現在的坑——寧開店的店麵經理,林溪當時順利與設計師的職位失之交臂,去了業務部門。

下派的時候,梁啟東因為大公無私也沒給她說一句好話,結果就去了寧開店麵。一開始,她們還是點頭之交,但自從她看出來馬娘娘對梁啟東有賊心之後就心裏不爽了。

那時候這男人還是她的,怎麽能夠容忍這種事?所以,有一次梁啟東來接她的時候,又看到馬娘娘穿得妖裏古怪,當時就在車上摟著他親嘴。

馬娘娘那臉色,她到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一種看了鬼片後毛骨悚然的感覺。所以秦咪咪說她這麽多年的欺壓,完全是當年的不厚道造的孽,自己找的,她也沒話可說。

自此以後她就知道要對情敵好一點,風水輪流轉,誰知道哪天人家會不會變成自己上司。

她要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敬酒時絕對不能和梁啟東有任何接觸,哪怕一個眼神對上,都會讓馬娘娘重提舊事。

敲了兩下門進去,看到一屋子的大佬,梁啟東坐在中間,她的滿臉堆笑模式就開啟了。看到不是什麽重要,甚至都小到不需要搭理的人進來,裏麵還是吃飯的吃飯,講話的講話,林溪就這麽被撂在了一旁。

她也不介意,目的反正就是隨便一個人碰下杯就算任務完成,繞了一圈好像都沒人看她,梁啟東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過去。

林溪餘光瞥了眼馬娘娘,嚇得心裏一縮,轉頭就先敬馬娘娘。

“這個次序不對吧,應該先敬梁總。”人家不接她的茬。

她哪會這麽傻,要真傻乎乎的還不找死,調轉一邊去敬徐副總,反正梁啟東和她坐在一起,兩人一起敬就不算特殊了,有時候真羨慕自己這麽機智。

她快走幾步過去,徐副總在低頭看手機沒注意到她,手剛伸過去,徐副總腦袋恰巧抬起來撞她手上,半杯酒直接灑她身上了,驚叫一聲,一下站起來,林溪被她一抬肩膀,撞到鼻子往後翻,一下摔在地上。

“怎麽搞的?真是。”徐副總都沒回頭看了她一眼,就忙著低頭擦裙子上的酒。

林溪趴在地上,像隻烏龜,鼻子裏有熱烘烘的東西流出來,旁邊有幾個還存善心的想過來扶,但是又怕得罪徐副總,都互相看看。

徐副總擦擦自己,轉頭看到梁啟東身上也有,伸手就幫他擦。

“拿開。”她不確定是不是在對自己說,抬頭看到梁啟東緊緊閉著嘴巴,臉色冷下來。

“什麽?”她弱弱地問了一句。他直接伸手抓住女人的胳膊退開自己半尺,鬆開手:“我說過,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她從來沒看過梁啟東發這麽大的脾氣,一時都忘了反應,底下坐著人的都尷尬了。

林溪抹抹鼻子手上一道紅,手臂上忽然一個力道拽她起來,剛回神就看到馬娘娘麵無表情的臉,塞了幾張紙到林溪手上:“我先帶她去處理一下。”說著牽狗似的把她往外麵帶。

有人轉移了話題,其餘人自然趕忙跳過,繼續熱鬧起來。

到了衛生間,林溪抬著鼻子清洗,馬娘娘讓她舉著手,又給她塞了幾張紙。她從來沒想到,馬娘娘居然是這麽好的一個女人。

“謝謝督導。”她盡量使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憨態可掬,鼻子裏塞的紙也很應景地增了傻氣。

“我可不是在幫你,那種情況下,如果是梁總來扶你,那誰都下不來台。”馬娘娘伸手洗洗沾了髒汙的手。

“怎麽可能?”林溪笑笑。

轉頭看到馬娘娘忽然變了色號的臉,她抽出手紙用力擦手上的水,幾乎是從牙根裏蹦出來的聲音:“你知道,他會的。”扔了手紙,頭也不回地就走了,隻留下林溪一個人在原地發愣。

林溪帶著傷回去的時候,眾人跑上來關心,其實主要是關心有沒有惹什麽亂子,她把前因後果挑挑揀揀地說了,讓大家放了心。他們開始重新說回之前的話題:“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

“說到梁總在晴川當督導的時候曾經和公司的一個女員工談過戀愛。”

林溪剛在喝果汁,差點一口噴出來,旁人投來不解的眼光:“沒事,沒事,你們繼續。”

“真的假的,就梁總那種大冰塊生人勿近的,誰那麽大本事能把他拿下?我可聽說,當時公司裏對他有意思的姑娘都能裝一卡車,就沒聽說誰得手。”

“我說你還不信,我可是聽公司裏老人說的,那個時候梁總總往寧開店跑,被人看到過好幾次。”林溪越說越抖,八卦男轉頭意味深長地看她,“你猜是誰?”

“我怎麽知道?”林溪尷尬地笑了,這貨不會真知道是我吧,當時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馬娘娘這麽驕傲的人,更加不可能告訴別人,她想的男人跟別的女人好上了。

“就是……”

“快說啊,別故弄玄虛。”天哪,林溪都想逃走。

“就是當時寧開店的店麵經理,馬麗蓮。”林溪一口氣吐出來,對不住了馬娘娘,又讓你背了一次鍋。

“不會吧,我都沒看過他們有什麽互動,怎麽也不像曾經好過的。”

“你也說了是曾經,說不定就是鬧翻才分的手,不說話有什麽奇怪。”

“這馬麗蓮還有這手段,沒看出來啊,平時看起來挺傲氣的一個人,背後功夫這麽狠。”

“像梁總那種男人,但凡有點追求的女人都不會放過,有錢,長得也好,單身,最主要的是以他今時今日這地位,這些年連個緋聞的星都沒有,簡直是個絕了種的現代版柳下惠,我要是女人我都想嫁給他。”

“你是想嫁給他還是想嚇死他?”

“我以前以為,梁總那樣有事業心的男人,都不喜歡在公司裏找,選的肯定是海歸女博士、豪門千金什麽的,原來也這麽接地氣,看來我也可能有機會了。”

“他的標準就算降到地上,也不會選你的,還是省省吧。”

“你們說馬麗蓮到底是怎麽追到梁總的?要不是她那人不好說話,我還真想去討教幾招,就算追不到梁總,追個孫總、王總什麽的也行啊。”

林溪窩在最裏麵,吃著剛剛上來的小點心,看到圍在一起討論追男秘籍的一群人,他們哪裏知道,她其實壓根沒追過梁啟東,而是梁啟東跟她表的白。

回憶又開始往前推……

“這麽多。”林溪看到那個不知道小王還是小李的家夥,堆了一堆資料放在她桌上,任務:歸檔整理資料。老娘是實習設計師,不是給你做雜活的隔壁二傻好嗎?

這貨就是上次讓她拿U盤資料、弄出一大堆事的禍首,還玩起看你不爽,玩死你的戲碼來了。

“幹嗎?不想做,可以走人啊。”態度很是囂張。

我去!林溪吸了口氣,這家夥就是想激怒自己打她一頓:“怎麽可能,不就是加班嗎?”你給老娘等著,以後不要走夜路,等我離開公司之後第一個打梁啟東,第二個就打你。

心裏已經默默在小本本記上了,到最後還是沒弄明白這人叫啥,所以備注:不知道叫小王還是小李的醜家夥。

到了六點,同事開始陸續下班走人,林溪心慌慌的,越加心煩意亂起來,旁邊坐著的小紅看她鍵盤上的按鍵正在一個接一個地起飛,以防直接蹦飛砸她腦袋上,迅速開始收起了東西:“你上班這麽久,就加過這麽一次班,你這心態也太崩了。”

“本來這個點,我應該在慢慢悠悠地收拾東西,戴上兩隻耳機聽一首周傑倫的《簡單愛》,一路晃到樓下,騎上我的小黃去迎接夕陽。吃個晚飯,洗個澡,然後上床看一集《婆婆回來了》,在十點半準時睡覺。現在就因為這個莫名其妙沒有意義最重要沒有薪水的加班,我序列有秩的生活全給毀了。”

“說得這麽嚴重,你一個晚上壓根什麽有意義的事都沒做。”

“任何對我生命健康有益,還有讓我心情愉悅的事情,對我來說都是有意義的。”

小紅搖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樣子,轉頭看看裏間的辦公室:“你看看梁督導,我從來沒見他準時下過班,之前那個徐督導走的時候還留下一大堆爛攤子,還有不到三個月就要年終大算了,所有的壓力都落在他一個人頭上,都已經熬了兩個通宵了,你這才哪到哪。”

林溪沒有她的感慨,心裏嘀咕,難怪老婆跟別人跑了呢。

看著燈一盞接著一盞的滅,到最後連窗戶外麵的燈光都星星點點了。

“啊,終於結束了!”林溪從那一大堆紙裏抬出臉來,伸著懶腰。

本來能提早兩個小時結束的,結果因為太困,後麵的亂打直接串行了,又重新導入,她感覺這一晚上,就像是站在河邊被人推下去,又撈起來,總結一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了肚子裏麵越來越空,所有都混混沌沌的。

她抬起表一看:“我去,兩點多了。”起身去廁所洗把臉,轉身折到一邊的茶水間倒杯茶水,一個晚上,她感覺身上的水分都被電腦輻射吸幹淨了,等熱水的時候,瞥到裏間還有燈光的辦公室,梁啟東還在嗎?打打哈欠,兩隻眼睛就像黏了膠水,合上了。

旁邊突然打開櫃門的哢嗒聲打掉了她的睡蟲,梁啟東穿著白色襯衫,袖扣解開,伸手就拿櫃子最上麵的咖啡罐。

林溪本能地往旁邊挪挪,她現在可不敢惹他,夜深人靜公司人全走光了,在這被他新仇舊恨的害了,都沒處喊冤去。

拿餘光瞅他動向,他高她很多,撇開個性的話,從這個視角看他的側臉,鼻子挺,嘴巴薄,輪廓挺立長得還是挺人模狗樣的。

咦!我想什麽呢,太猥瑣了。林溪馬上質疑自己,難道在夜晚,人真的會變得思想複雜退化成禽獸?還是早點下班騎小黃回家。

“喀喀。”梁啟東也沒看她一眼或者說一句話,咳出來的聲音塞著濃重的鼻音。林溪倒水的時候轉頭看到,他抓著杯子的手在輕微顫抖。

“你生病了?”

他輕輕瞥了她一眼,喉頭深重:“不關你的事。”

“我去,我隻是隨便問問,真以為我關心啊,嘁。”林溪倒了水轉身就走,一肚子火,什麽人啊,病死你最好,那樣就沒人開除我了。

她的小九九還沒算完,後麵撲通一聲,像幾床疊好了的被子掉在地上,轉頭一看,梁啟東呈現蝦形正躺在地上。

“什麽情況?”她又回去,把杯子放在桌上,蹲下身子去看他,臉色發紅,伸手一碰燙得她差點叫起來,沒反應過來又被一爪子給拍開。

“別碰我。”他閉著眼睛喊。

“你是什麽黃花大閨女?我就碰你怎麽了?”她最煩別人挑釁她,伸出幾個手指就像挑豬崽似的隨便戳,那邊扭起來又是一陣咳嗽聲。

“裝什麽呀,你跟你女人辦事的時候,有本事也讓她別碰你,裝什麽純情。”

“你閉嘴!”他突然吼了一聲,林溪還從來沒聽過他用這麽高的音量發射不穩定情緒。

“嚇我一跳,平時不是挺冷靜一個人嗎,一生病卸鎧甲了?”林溪知道他現在沒能耐反抗,就是逮著病人欺,“我看你平日的鎮定都是裝大尾巴狼。其實,你女朋友這事對你打擊挺大的,隻要是人都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很正常,你把自己繃這麽緊,活得累不累。”

“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你平時不是專教我做人嗎?別以為你比我多吃十年飯就了不起,現在也輪到我教育教育你了,中國人講究有來有往,何況,你現在沒能力反抗。”她抄起手就去扛他。

“你幹什麽?”

“梁大叔,現在已經兩點多了,整個公司除了還有我這個活物以外,已經沒有別人能幫你了。當然,你也可以躺在這裏一直躺到早上八點,不過,就您這年紀加上這個身體溫度,到時就算能救活,應該也變成白癡了。”

雖然她自負女壯士,但是馱起一個成年力壯的男人還是相當吃力。

“重死了,你沒事長這麽高、練這麽多肌肉幹什麽?”

林溪頂到他的胸膛,像塊板磚一樣硬,梁啟東也撐起自己的腳,努力想走兩步,減輕負擔,兩人真的一步步往外去了。

“你看起來瘦,勁挺大。”

“那得感謝領導您平常尊敬教導,讓我把椅子從樓下搬到樓上,再搬去樓下,練出一身好體力。”

出了公司,馬路上在跑著的車幾乎沒有,偶有飄過的都是倏忽而去,林溪扶梁啟東在馬路牙子上坐下,自己跑去攔車。

幾輛車都從她身邊飛奔而過,裝作沒看見。也是,半夜三更一個妙齡女子攔車,一般人都會心存疑慮,冒出極大地被迫害幻想來。她索性直接打了快車,坐在路邊等。

梁啟東坐著垂著頭,臉上燒得更紅了,一陣風過,身上哆嗦起來。

“你是不是冷啊?”他還是垂著頭不說話,林溪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直接給他裹上。

好在她今天穿了個鬥篷,否則就梁啟東這個男人身材根本遮不住,但是也很難圍成一圈:“你自己捏著兩個角,免得等會兒掉了。”他手抬都沒抬,迷迷糊糊直接往另外一邊倒了。

“喂。”林溪拉著他的胳膊,繞了一圈把他硬生生給拽了回來,吐了口氣,“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伸手把外套反過來罩在他前麵,“先說好啊,我不是要占你便宜,也不是要碰你。”

梁啟東腦袋昏昏,忽然就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林溪伸出雙手環抱大樹一樣夾住他的臂膀,彎過去抱他,兩邊胳膊壓著衣服不讓它掉下去,她能夠感覺到他冷得發抖的身子,漸漸緩和了。

“林溪……”

“嗯?你不用太感謝我。”

“你頭發跑到我嘴裏了。”

“嗯……你自己不會弄一下。”

“我胳膊被你夾著。”

“好吧。”她甩甩腦袋。

“還有,你為什麽不叫救護車?”

“我去!”林溪大叫,“怎麽忘了還有這種操作,你不早說。”

“算了。”他閉上眼睛,嘴角微微一軟,“反正你做事從來不動腦子。”

把梁啟東送到醫院又是檢查,又是輸液,林溪跟在後麵折騰得直接在椅子上睡著了。

“家屬可以進去了。”最後是個護士大姐,過來喊了兩遍,第一遍的時候,林溪迷糊地答應一聲就又睡著了,然後人家已經做完了一遍事情,回來的時候發現她還躺在那裏……

揉揉眼睛進去,梁啟東穿著病號服的樣子讓他看起來善良多了,睜開眼睛看到她一臉迷茫、頭頂雞窩的樣子。

“你怎麽還在這裏?”

“嗯?這不是要等你確定沒事嗎?”

“現在是你有事了。”他抬抬左手上的表。

“啊!”她掏出手機一看,“完了,我遲到了,我的考勤、我的獎金。”這突然的打擊幾乎讓她直立不了,退回原始,一頭栽到旁邊的病**,然後就不動了。

這下梁啟東蒙了:“你遲到了。”

“反正已經沒了全勤,今天上不上班都一樣了,我好困。”說完這句話,立馬就去會了周公。

梁啟東動動嘴巴,光線從窗戶外麵射進來,在他的臉上打出一個好看的光弧度:“林溪,你是我見過的最公私不分的人。”

這件事情的收尾,是林溪最終還是如願拿到了全勤。理由當然是因為主管要拍梁啟東的馬屁,又因為林溪是助人為樂才遲的到,所以從寬處理,輕輕抹去了。

其實,這也就一句話的事,梁啟東這個白眼狼不幫自己說話也就算了,還要求秉公處理,當時林溪就恨不得將一隻鞋扔過去,直接拍他臉上。

這件事情也給她帶來點好處,就是林溪大小姐順利轉正了。當然,憑她挫不拉幾的實力自然在設計師考核中被輕鬆淘汰了,公司幹脆安排她去下麵的店麵當銷售,其實也挺好的,林溪覺得自己的天賦一直沒有被挖掘,就是沒做對正確的職業。

唯一就是她要離開總部去寧開店工作,一起來的小夥伴也各有安排,大家吃了一頓散火飯,就各自奔前程去了。而在她最後收拾東西的那一天,也沒能在公司再見梁啟東一麵,看著裏間辦公室的玻璃,遙遙說了一聲再見。她當時想的是再也不會見了。

日子慢慢地過了兩個月,她去的寧開店麵,那真是一言難盡,左邊是雞鴨魚肉叫賣唱,右邊是夫妻吵架對雙簧。

這才兩個月,她已經覺得自己老了,生意很少不說,隻能坐在門口嗑瓜子,上司又整天板著一張臉。

有的時候,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命不好,為什麽遇到的領導總是更年期那一掛的,就不能派個和藹可親、和顏悅色的老頭,或者老奶奶嗎?這樣一起過過這種生活,還挺有共同語言的。

忽然有個人在門口東張西望,林溪以為她是隔壁賣菜的,或者是隔壁遛彎的阿伯,衝著笑笑,算是招呼了,繼續嗑手裏的瓜子。

“姑娘,我是看著廣告來的,你們這是賣家具的不?”

這下可把林溪樂壞了。

“客戶,終於有客戶了。”她連忙站起來彈彈身上的瓜子殼,收起小板凳,打電話叫馬娘娘回來。馬娘娘也不容易,平時除了讓林溪看門,自己還要開車去附近小區找客戶,自己出了油費不說,關鍵是還不報銷。

雖然她平時是一個挺壓抑自己的人,但是林溪還是能夠聽出來,電話裏的馬娘娘明顯小激動,跑進門的姿勢和紅樓夢裏鳳姐的扭勢差不多。

詢問的是阿伯,正式談起產品的時候,居然來了一大家子,有老伴、孫子、孫女、兒子、兒媳,還有一條中華田園犬,林溪都不知道他剛剛是把這些人給藏哪兒了,哆啦A夢似的突然變出來這麽多人。

不大的店麵,瞬間變得跟開廟會一樣熱鬧,兩個老人家人都挺好,媳婦抱著小孫女坐在一邊看也不多話,兒子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到處走走看看店裏的東西,小孫子就追著那條狗滿店跑。

馬娘娘和林溪使出了渾身解數,把最新的產品,拿出了三套常規方案,還有各種風格搭配的樣板照片,都拿出來給他們看。

“都挺好的。”老太太點點頭,兩人是看這個也好那個也好,林溪知道這個年紀的老人節儉,肯定也關心價錢,介紹的都是性價比很高的產品,老人的臥室,還有小夫妻的臥室,包括兒童房,都挑選了幾款家具,讓他們試坐。

整個氣氛和樂融融,林溪以為這單肯定成了,至少也會交個定金有後續發展,誰知道馬娘娘一提定金,就像是丟到了水裏的悶彈,什麽水花都沒濺起來,然後不了了之,隻是約好說下一次再碰頭。

這讓林溪著實鬱悶,連瓜子都吃不下去了,跑到旁邊賣煎餅的攤,打算弄個煎餅湊合,在外麵瞎轉,現在回去,馬娘娘的臉色肯定會讓她連煎餅都吃不下去。

兩個月,她一單都沒開,拿著底薪過的日子幾乎和當實習生沒什麽區別,都是要餓死。什麽時候才能出人頭地啊,到了空地上的長條凳,將腦袋靠上去,仰著想。

旁邊忽然坐過來一個人,她心裏不耐煩起來:“老伯這裏有的是凳子,你就別跟我這個失意人搶了。”她看都沒看一眼,反正這附近也不會有什麽年輕人。

“失意人吃煎餅,裝可憐?”

林溪忽然一愣,轉頭看到旁邊西裝筆挺的男人,完全跟這個空間格格不入。

“梁啟東,你怎麽在這兒?”

他抬起手表:“現在是上班時間,你應該叫我梁督導。”

“哇,幾天不見,架子都變大了。”林溪破罐破摔,索性不理他。

“你就打算一直坐在這裏?”

“領導,現在是午飯時間,你管得也太多了吧。”林溪晃晃手裏的煎餅有理有據。

“既然某人不想拿提成,也不想聽教育,那就算我多管閑事了。”他站來就要走。

“等等。”林溪喊他,笑道,“你是不是想偷偷給我點好單子?”

“好的單子屬於有能力的人,你想要,得憑本事。”

“嘁,就討厭你們這種畫大餅的人,我怕我還沒學到本事,就先餓死在前進的路上了。”

“那我幫不了你了。”他轉身又要走。

“停。”林溪急躁地喊他,“你這人怎麽回事啊,你來不就是想要幫我解決麻煩的嗎,怎麽老是走?”

“你怎麽知道我是來幫你忙的?”他轉過頭,手抄在口袋。

“當然了,以你的個性還有對時間的珍重態度,你會就為了跟我講幾句刺激我的廢話,過來找我嗎?”

梁啟東嘴角動動:“對了。”

“什麽對了?”

“你通過我的性格還有做事態度,能夠在此時此刻揣測我的心裏,這就是判斷力。如果你能夠像分析我一樣,吃透剛剛那一家人的性格身份,揣測他們的所思所考,剛剛那一單你不會拿不下來。”

“你看到了?你什麽時候進來的?”剛剛店裏麵鬧哄哄的,林溪完全沒注意。

“身為督導,我有義務對每個店麵的情況進行考察。老實說,剛剛你們的表現我很不滿意,那個老伯跟你說話你就衝著他介紹,一會兒他兒子過來問幾句,你又開始轉移注意力,從頭到尾都在被客戶帶著走。”

“他們家裏雖然人口多,但是一定會有一個能拿定主意的,還有一個是對於這件事情是否能促成的關鍵人物。”

“你是說,買這個房子的兒子,還有她老婆,夫妻矛盾?”

“不對。”梁啟東搖頭,“這對年輕夫妻目測三十歲左右,兒子不怎麽交談甚至有些木訥,很可能從事的是技術工種,而且他從頭到尾連凳子都沒有坐一下,就證明這個家不完全是他說了算,他也不怎麽管事。”

“他們的新房子是獨棟,大約有三百平方米,以他的年紀還有工種,很難一下子在晴川這個高物價的地方,買這麽貴的房子。很有可能的情況為,老兩口付了首款,他們還貸款,這樣的話,這個房子他們兩代人一代一半。”他停停繼續說,“知道為什麽他們一直都表現出滿意,但是沒有一個人鬆口說要定嗎?”

“不知道。”

“你們的方案都很好,不過好不過他們心裏的計較。”

“什麽意思?”

“大家庭,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算盤,簡單來說,你們以為這是夫妻新房,所以小夫妻臥室的配置價格高於老兩口。這裏你算漏了兩個人的關係,就是婆婆和兒媳,婆婆因為自己房裏的家具比媳婦的便宜,心裏不舒服,兒媳雖然同意但是明麵上也不能這麽做,至於兩個男人,你也看出來他們都是中立派,所以,主張的人還有關鍵人物你們統統搞得一團糟。”

“我明白了,隻要把兩個人的預算放到差不多就行了。”

“我隻是指出你們今天的問題,至於以後能不能接下這單就要靠你自己了。”

“梁啟東,為什麽你這麽厲害,能一眼就看出人家的心理?”

他指指路上:“我再免費教你一招,從今天起,你走在路上或者坐車,隻要迎麵過來的人,你都要在第一時間,從他的穿著打扮、談吐氣質來判斷他的職業、性格和脾氣。”

“你就是這麽練出來的?”

“當然了,這也要一定的天賦,你不一定有。”

“那你看出來,我現在心裏想幹什麽嗎?”她擠眉弄眼。

他看了她一眼,嘴角一翹:“我看出你想找死。”

“我是想讓你死。”林溪上手就要掐他脖子。

“現在是上班時間。”

“去你的,你的命還是老娘救的,不就是活得比我久、經驗多點嗎,你嘚瑟什麽?”

“侮辱上司,你這個月的獎金沒有了。”

“……”

接下來的日子,林溪真的照著梁啟東的話認認真真實行了,還不時通過信息求助,終於順利拿下了老伯家那一單。簽單的那一刻,林溪覺得,人在天堂也不過如此了,一想到下個月自己的戶頭裏就不再是零了,就高興到起飛。

“喂喂,梁啟東,我簽單了。”林溪開心的第一時刻,拿電話給他報喜,“這下你再也不能小瞧我了。”

“是嗎?那恭喜你了。”

“你怎麽這麽冷淡?就不能興高采烈地恭喜我一下。”

“我興高采烈地恭喜你,好了,我掛了。”

“什麽人哪,真是。”林溪甩了甩辮子,一撅一撅地往後麵去。

梁啟東站在玻璃外麵,看她憤怒地捶了兩拳旁邊的抱枕,微微抬了抬嘴角,轉身朝自己車的方向走過去。

他知道林溪今天要簽單,結束了早上的事情就立馬開車過來了,怕她搞不定想要給她點幫助,要是失敗了,她還不知道要怎麽鬧死鬧活呢,沒想到這家夥還真有兩把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