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遇到貴人好辦事
一聲小恩公著實讓張越目瞪口呆。
見那婦人叩拜之後抬起頭來,他忙連連擺手道:“這位大嫂,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之前可不曾見過你,更談不上什麽恩德了。”
“小婦人康劉氏,四年前開封城大相國寺的收留之恩,小恩公或許早就不記得了,但對小婦人來說,那卻是一家人的活命之恩。若沒有事後小恩公送給我們的那些銀子,小婦人一家隻怕也沒法活到現在。”道出這番話之後,康劉氏的眼眶頓時紅了,竟是趁著張越訝然之際又拜了三拜,這才站起身來,“小恩公當初那些銀角子都是送給小女的,隻小婦人和外子著實沒用,如今沒了活路,所以才會到安陽王府尋親。”
此時此刻,那段張越幾乎已經遺忘了的久遠記憶再次浮現了出來。他細細端詳著麵前的康劉氏,然而不知是她的容貌和當初變化太大,還是那時不過隨眼一瞥並無太多記憶,他仍是沒有多大印象,但腦海中倒是冒出了那個怯生生的蘆柴棒小女孩的模樣。
“原來你是那時候的……”見康劉氏兩鬢斑白麵容憔悴,那消瘦的身軀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模樣,張越自然知道這一家隻怕是過得不好。雖說他從未以聖人自居,但那畢竟是昔日幫助過的一家子,此時少不得問道,“你說是來這裏尋親,究竟找的是誰?”
康劉氏又抬頭瞅了一眼張越,見其一身打扮整整齊齊不顯奢華,說話雖溫和卻流露出一股凜然之氣,便頗有些自慚形穢,竟是不敢說出此來乃是尋自己的堂姐,也就是安陽王朱瞻的乳母劉氏。
孟敏打從剛剛開始就是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此時聽張越開口相問,她便笑道:“越哥哥,說來也巧,我剛剛出門的時候正巧碰見這位康嫂子在門前迷了路。她要尋的親戚是安陽王的乳母劉媽媽,我倒是見過的,所以便捎帶了她來。”
此時此刻,康劉氏幾乎是打心眼裏感激身前這位大小姐。她雖是不辨路途,可坐在孟家後門卻著實是饑寒交迫走不動路的緣故,人家給了她點心吃食。又送了她一件禦寒的氈衣,更用馬車捎帶了她一路,這時候卻隻說她迷路掩去了其它。她如今雖窘迫,早年卻也見過幾戶有錢人家的千金,哪有這樣地容貌品德?
“幸虧康大嫂遇見了四妹妹這樣的好心人。”張越瞅見孟敏背後的紅袖正在那兒撇嘴,又見康劉氏麵露羞愧之色,心中便知道這番說辭隻怕另有文章,卻也覺得孟敏心思細密,當下又笑道。“既然今兒個都是碰巧,那大夥兒也別站在這安陽王府前頭,索性一塊兒進去吧!”
永樂皇帝朱棣膝下共有四子。其中太子漢王趙王都是嫡出,比起太子來,漢王趙王曾經更受寵愛。趙王朱高燧和漢王朱高煦一樣姬妾無數,但在子嗣上卻不像哥哥那樣興旺,統共隻有世子和安陽王朱瞻兩個兒子。因此,這北京城的安陽王府自然是修建得富麗堂皇。
康劉氏緊跟在張越和孟敏身後,越往裏頭走,雙腿越是情不自禁地打顫。她何嚐進過這樣的大宅門,幾道門幾個院子一過。根本就是連方向都沒了。眼見得沿路那些仆役都是服色鮮亮,縱使粗使丫頭也比她衣裳華麗,無數詫異的目光都在往她麵上打量,她幾乎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心裏愈發感到一陣陣屈辱。
孟敏早使喚人進去知會乳母劉氏。此時便一路走一路和張越說話。待得知英國公張輔如今已經痊愈。又聽張越轉述史太醫地一番話。道是開春就能縱馬踏青。她頓時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總算是好人有好報!前些時日遇見陳留郡主地時候。她還說皇上氣性時好時壞。想必英國公一旦複出。這一切就都好了。”
張越聞言莞爾。快到前頭垂花門時。他忽地看見迎麵有一個身穿香色杭綢對襟小襖地馬臉婦人急匆匆奔了過來。便放緩了腳步。側頭看了看旁邊地孟敏。見她衝著自己微微頷首。他便明白這便是那乳母劉氏無疑。
“四姑娘。聽丫頭說您給我帶了一個親戚來?”那劉氏匆匆上得前來。恭恭敬敬地屈膝拜了一拜。那馬臉盡是笑容。“不瞞您說。這成日裏上王府攀親地人多了。何勞您過問。這多半不知道是哪裏來地無知婦人胡亂攀親。成天尋思著攀上咱家王爺這棵大樹呢!”
聽著劉氏說話鄙俗。張越不禁微微皺了皺眉。旋即想起剛剛在王府門前康劉氏一席話說得妥貼婉轉。仿佛讀過些書地樣子。此時。他便回過頭去。見後頭地康劉氏臉色煞白。他就微微笑道:“康嫂子。既然說是親戚。你可有什麽憑證麽?”
那劉氏原本還麵露不屑。及至聽到一個康字。頓時愣了一愣。旋即竟是緊趕幾步上了前。那小眼睛瞪得老大。在康劉氏臉上身上瞅了又瞅。忽然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又是誰冒充親戚來攀親呢。原來是三妹你!想當初你不是被叔父捧在手心裏麽。怎麽轉眼間淪落成了這副模樣?嘖嘖。早知道如此。當初你拒什麽婚。非得嫁給康老三那個窮鬼。愣是推了一門好親事。如今果然遭天譴了不是?”
這是人家的家事,孟敏原不想開腔,此時聽劉氏那奚落越來越過分,不禁皺緊了眉頭喝道:“劉媽媽,你這都是說什麽呢?”劉氏想起昔日舊事心頭滿是怨恨,隻顧著逞口舌之快,一時之間倒忘了還有外人。眼見孟敏陰沉著臉,旁邊那位陌生地貴公子也是麵色不豫,她心中咯噔一下,忙笑道:“四姑娘和這位公子別見怪,我就是這心直口快的性子,不過是和我那三妹開玩笑呢!”
一麵說著話,她一麵趕著康劉氏殷勤地叫著三妹,又問她來京城做什麽。待到對方囁嚅著說出丈夫吃了官司如今在北京修城牆,一家人生活沒個著落的時候,她臉上又露出了掩不住地幸災樂禍。旋即才假惺惺地陪著抹了一把眼淚。
“三妹,不是我不肯幫你,我在這王府也就是比尋常奴仆高一等,不過是憑著奶了咱們小王爺這點子情分勉強過活罷了。不過,既然你當我是親戚投奔我來了,我自然不會讓你空著手走一遭。這麽著。小王爺年下的時候賞了我二十貫寶鈔,我還沒用呢,你先拿回去救救急,也算是我對妹夫和外甥女的一點心意。”
“喲,這兒還真是熱鬧!”
康劉氏哪裏瞧不出堂姐的幸災樂禍,然而此時若連這最後的親戚都斷了,全家人就徹底斷了活路,因此她隻能含屈忍辱地拜謝。正在這時候,她忽然聽得斜裏傳來了一個聲音。發現來人是一位身穿大紅繡蟒錦服的少年,她頓時愣住了。
朱瞻聽說孟敏前來探望自己地王妃,原本並沒有當作一回事。可聽說張越也被孟繁孟韜兄弟給拉了來,他頓時來了精神。他雖不如朱瞻基時時刻刻跟在朱棣身邊,消息卻也靈通。就算張越不一定能承襲英國公爵位,可至少也是張輔身邊的親近人,再加上有孟家的關係,他更是決定好好拉攏。畢竟,東宮雖說定了,可天底下變數還有地是。
此時,他橫掃了一眼劉氏便惱怒地冷哼了一聲:“劉媽媽。你到這裏來做什麽?這裏是你來的地方麽?”
“小王爺,我……”劉氏雖是把朱瞻奶大的乳母,但乳母不過是比仆人略強一丁點地身份,她在別人麵前自傲些就罷了,怎敢在朱瞻麵前拿大,忙滿臉堆笑地解釋道,“是四姑娘捎話說有親戚尋上門找我,所以我這才來看看。”
朱瞻這才略帶疑惑地瞥了瞥剛剛忽略掉的那個寒酸婦人,見她兩鬢斑白便不感興趣地收回了目光。再也不理會劉氏,而是笑吟吟地對張越道:“你這幾個月成天守在英國公身邊,幾乎連人都看不到,你到北京之後,今日還是本王頭一次看見你,孟家兄弟倆這一回倒是做了件好事!說來張娘娘雖已故去,你畢竟不是嫡親,也不必一味拘著自己,待會在射箭場上不妨試試身手他一麵說一麵轉向了孟敏。客氣地點點頭道:“四姑娘。王妃正在裏頭等,你自己進去就是了。”
劉氏沒想到自家小王爺對張越竟好似比對孟敏更客氣熟絡。這下子更是怨起了沒來由尋上門的康劉氏,忙上前拉起堂妹的手道:“這頭主子們正說話,三妹有什麽話到我房裏來說,別礙著事!”
“等一等。”
張越剛剛一直冷眼旁觀,此時便知道康劉氏若跟著劉氏回房,隻怕不多時就會兩手空空地被轟出王府。這幫忙對他來說是舉手之勞,對別人來說卻可能性命攸關,當下他喝了一句,隨手從腰中錢囊裏掏出幾張寶鈔,不由分說地塞進了康劉氏手中。
“當日在大相國寺我送的那幾個銀角子既然都用了,如今你就拿著這個回去買些用得著的東西,也算是咱們曾經共患難地一點心意。”
孟敏一路帶著康劉氏到這安陽王府,本是一片好心,幾番周折下來卻也覺得這婦人頗為不同,便不動聲色地向旁邊的紅袖伸出了手,隨即緊跟著張越送了一串精致的銀錢,因笑道:“相逢便是有緣,嫂子拿著回去給小妹妹做個紀念。”
朱瞻此時總算是品出了一點滋味來,見劉氏站在一旁瞠目結舌,他不禁氣不打一處來,旋即沉聲喝道:“既是你地親戚,那就好好招待一下!別在這呆站著,把人帶下去換一身衣裳吃些東西,連招待親戚也要本王教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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