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江舒窈就穿戴整齊地坐在了侯府前廳。
厭勝之術一事還未查明,除了要上朝的成安侯,所有的侯府主子都齊聚一堂。
就連李承楷也坐在輪椅上被推了過來。
李老夫人還未到,眾人默默等著,都沒心情說話,江舒窈坐在黃花梨木雲紋圈椅中垂頭細思。
昨夜最後,她同李偃珩說到侯府的厭勝之術一事。
聽到自己被紮成了人偶,還被燒焦了麵孔以後,李偃珩有些譏諷地摸了摸臉上的銀色麵具,淡然道。
“此事到我這兒便結束了,不會再往上走,陸長風是我的人,你不必擔心被侯府牽連。”
他知道江舒窈找他便是擔心此事若真的上達天聽,天子震怒,侯府會舉族覆滅。
她這個尚未和離的世子妃當然也難逃一劫,而他說過,自己會保護她。
聽了李偃珩的話,江舒窈便知此事已被他摁了下來,再難被拿去做文章。
然而李家人不知,此時還擔憂著若皇上知道了昨日的事,他們是否會落得一個與陳河洛家一樣的下場。
李老夫人進屋後便又如同昨晚一樣,勒令門窗緊閉、不留下人。
“祖母,此事實在是荒謬!”
李承楷聽了昨日前情的簡述後,立刻大喊冤屈。
“那匹布是我為雪儀購的,可她為何要詛咒我與父親還有大哥呢?她懷了我的骨肉,難道還不希望我們家好?絕對不是她做!”
他說得斬釘截鐵,江舒窈收斂起了那幅爭鋒相對的神色,溫柔問道。
“世子所言極是,可我與母親也是一樣的道理,誰會盼著侯府出事不成?昨日祖母說了,不若將三匹布都拿出來,看看誰的布上裁了布條,此事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她記得清楚,自己的那匹布是好好地放在庫房的,昨日還讓淡綠去檢查了。
白氏、陸雪儀也從未穿過軟煙色妝緞製的衣裳,那麽這三匹布應該都是完好無損的才對。
“都別說了,去把自己手上的布拿來看看便知。”
李老夫人發了話,王媽媽和張媽媽親自帶著丫鬟去將各個院裏的三匹布搜羅了來。
陸雪儀本已經去了莊子上,可她被送走的急,許多物什都沒有帶走,這匹妝緞便也被她落在了院內。
待三匹緞子拿來,白氏與江舒窈的都完好無損。
隻有陸雪儀院子的布匹被裁了一塊,大小正好對得上製成巫蠱人偶。
“證據確鑿,看來此事是陸姨娘所為。”
李老夫人無悲無喜,闔下眼皮淡淡地擱下手中的白釉定花石榴紋杯。
“陸姨娘已去了莊子上,肚裏又還有楷兒的長子,那便免去死罪,從良妾貶為賤媵,待她生下孩子後發去家廟,剃發悔過。”
她未直接將陸雪儀賜死,已是仁慈了。李承楷卻坐不住,他無法起身,便激動地拍了拍輪椅扶手。
“祖母!雪儀不可能做這些的,我與她鶼鰈情深,她怎會害我?這絕對不可能!”
他一派情根深種之態,看在李老夫人眼裏,隻覺得是昏聵無知,抵抗尊長。
“糊塗東西!”
李承楷額間一痛,一個東西從他頭上滾落到地下,發出“啪嗒”一聲清響。
是李老夫人氣到擲出了手中的佛串。
這串綠琉璃佛珠乃是念泊大師開光的,李老夫人一向寶貝得緊,可見這下真是氣極了。
“母親、母親,您別動怒,楷兒他隻是重情誼,並非是真的要違抗您的決定。”
白氏見狀連忙上前護住李承楷,又對著李老夫人哀求。
李老夫人嘴唇發烏,抖動著在王媽媽的攙扶下對白氏厲聲嗬斥。
“你這蠢婦還護著他,這是厭勝之術!搞不好便要被抄家的,你有幾個腦袋可以掉?若不是陸雪儀做的,也是她保管不力、讓人鑽了空子!”
她到底年邁了,這般激動地說了一段話後,忍不住粗喘了幾口氣。
“老夫人,您要保重身體啊。”
張媽媽王媽媽紛紛勸道。
“若不是你大哥便執掌著皇城司,搞不好現在抄家的人已經進了我們侯府大門!都什麽時候了?你是世子,有正經的世子妃,陸雪儀是個什麽玩意兒?值得你這樣昏了頭,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她辯護?”
李老夫人越罵越氣,一口氣沒順過來,直直地往後倒仰,被王媽媽托住了。
“祖母!”
丫鬟婆子一簇而上,李承楷被罵得不敢吭聲。
李老夫人緩了緩,向白氏吩咐。
“派人去莊子上嚴加看管陸姨娘,這幾日若府裏有任何風言風語,立刻查明來源,處死發賣了。如果這件事傳了出去,什麽侯爺世子?全都得下大牢。”
李老夫人今日氣急了,丟下這句話後便被扶回來院內休息,一個下午院內便端進了好幾碗湯藥。
江舒窈冷眼瞧著這李家難得的一個聰明人,嘔心瀝血也拽不住這樣一群窩囊廢。
到了夜裏,彩杏一邊為江舒窈卸著妝發,一邊忍不住問她。
“小姐,您說那人偶真的是陸姨娘紮的嗎?可她為何連世子也要紮呀?奴婢鬥膽說句,她要紮的話,不也得紮您和夫人嗎?”
她卸下一隻金絲掐花南珠發簪擱在漆紅桌麵上,握著江舒窈柔亮的秀發輕輕梳著。
淡綠正端了熱水進來。聽到這話忍不住說她。
“怎麽和小姐說話呢?這般晦氣的東西,要我看她就該把李家人都紮上!”
淡綠心思細膩一些,她聽江舒窈簡略地同她們講了厭勝之術一事後,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小姐,我也覺得此事是否了結地太草率了?萬一陸姨娘院內的那匹布真的是被旁人裁去的呢?”
她遞上熱乎的素麵帕子,江舒窈接過來一根根擦著蔥玉手指,淡淡道。
“府裏總共就這麽幾個人,不是你做的便是他做的。但人偶不知道被埋了多久,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了,再往下查便很難查找到線索,可此事惡劣,總得有一個人出來以儆效尤,此番不管是不是陸雪儀做的,老夫人認定了是她,那便是她。”
她笑著脫下一雙軟底雲紋寢鞋,任由淡綠為她的腿腳上抹上一層瑩白的玉花膏。
今日李老夫人氣就氣在這樣簡單的局麵李承楷卻看不明白,亦或說他看明白了,但卻割舍不下陸雪儀。
這樣的蠢貨,她前世竟然被蒙騙了那麽久。
江舒窈不得不坐在**歎了口氣。
“小姐,您最近怎麽總是歎氣?想些開心的事情吧!您以後若是與世子和離了,不知有多好的前程等著您呢,您想做誰家的夫人?”
在彩杏心底,女子總是要嫁人的。
雖然這次她家小姐遇人不淑,可小姐還年輕,潑天的富貴肯定在後頭呢。
江舒窈聞言一怔。
做誰家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