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讓人知曉了謀害世子妃之人還能好端端住在府上,外界對侯府會如何看?左右不過是侯爺治家不嚴、世子寵妾滅妻罷了,平白為政敵遞上把柄。”

他說完便往院裏的楓樹上抱臂一靠,銀麵下的薄唇勾著輕蔑的笑容。

“世子這樣短視,實在愚不可及。”

這就是有人回護的感覺嗎?

微風吹來,一片楓葉落在了江舒窈眼前,刺得她心口發燙。

同樣的一件事,經李偃珩之口便輕而易舉地達成了她的目的,還令人無法反駁。

李偃珩一番話說得白氏變了臉色,長公主也知道此事?那確實不能草草了事了。

“楷兒,你也聽到了,陸氏的惡行已捂不住了,若不懲治她,整個侯府都要淪為笑柄!”

李承楷無話可說,此事事關整個侯府名譽,他再回護陸雪儀便是不敬不孝了。

“兒子曉得了……隻是雪儀她畢竟懷著我的骨肉……”

他又說些婦人之仁的話,李偃珩冷笑一聲,像是再也忍不了這種蠢貨,握著刀柄“哐當哐當”地大步走出了院子。

“讓她去莊子又不是讓她送死,你擔心個什麽勁!以往女人在田裏都能生了孩子接著幹活,難道世間獨她一個是金身娘娘,這般嬌貴?此事你不要再管了!”

白氏難得對兒子發狠,繃著臉轉身拂袖而去。

一時院裏隻剩江舒窈、李承楷並陸雪儀三人。

陸雪儀心知此番必去莊上了,也不再哭鬧,轉身又朝李承楷跪下來。

“此事總要給長公主交代的,妾身便應下了,隻是妾身此去,世子切莫忘了自己的骨肉,記得空時常來看他。”

她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直惹得李承楷憐愛得緊,他趕緊反手抱起陸雪儀,溫聲安慰。

“放心,我會打點好的,必不讓你受苦。”

“嘔。”

江舒窈在一旁緩緩起身,被彩杏攙扶著露出一個作嘔的表情。

李承楷放開陸雪儀,又朝她怒目而視。

“你個蛇蠍心腸的毒婦,竟敢設局害雪儀。”

江舒窈方才吃了幾粒藥,此時氣色好了許多。

“又不是我捉著陸姨娘的手讓她下毒的,多行不義必自斃,陸姨娘被肚裏的孩子保了一命,到了莊上還是多吃齋念佛贖贖罪吧。”

她皮笑肉不笑地拋下一句話,丟下這對狗男女轉身出了院門。

一時半會除不掉陸雪儀,可她到了莊子上,天寒地凍的,肚子裏的孩子保不保得住可不好說。

一回到屋子,彩杏的淚就流下來了,她畢竟是個十幾歲的丫頭,此時麵上盡是藏不住的惶恐。

“小姐,您的身子已經這樣了?若稍有不慎,您叫我們怎麽辦呀?”

“噓。”

江舒窈虛弱地豎起手指示意她噤聲,她柔軟的眉目間映出一股超乎尋常的堅挺,隨即慘淡地笑了出來。

“彩杏啊,我過去輕信了負心漢,如今夢醒,是時候把他們欠我的一一奪回來了,你放心,我還沒報仇,沒那麽容易死。”

她咳了兩聲,阻止了彩杏接下來想說的話。

“太醫也說了此病慢些調養能好的,往後按許太醫開的方子為我煎藥吧,切記由你和淡綠親手來,勿要經他人手。”

彩杏紅著眼眶出去了,江舒窈一人待在房內,喚出兩個暗衛。

“這裏有五兩黃金,昭月幫我暗中送給侯府門房的馬夫董良,請他去找一個人。”

在她的示意下,昭月靠過來,江舒窈在她耳旁一陣低語。

“可曾記住了?千萬別讓人瞧見了。”

她細細叮囑,昭月點了點頭,捏著黃金翻身消失在屋外。

江舒窈又回頭看著等待吩咐的昭雪。

“昭雪,請幫我同大哥傳句話,今夜子時,我要見他。”

……

晚上,江舒窈早早就梳洗穿戴好,又支開了兩個丫鬟,安靜地坐在**等待子時到來。

子時到了,李偃珩未來,反倒是昭雪又一次現了身。

“主子,司長公事遇阻,如今才在回府路上,或許要晚些歸來。”

這麽晚了……才忙完公事嗎……

江舒窈一怔,連忙道。

“這樣晚了,不若請大哥早些休息吧,明日再見也是一樣的。”

昭雪直來直去慣了,此時生硬地說。

“無事的,司長淺眠,平日此刻也未歇下。”

既如此,江舒窈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等下去。

“那屬下便將主子帶到司長院內去等。”

去李偃珩院內?!

江舒窈瞪大了眼睛,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昭雪一把摟住了纖腰,緊接著騰空而起,飄**在了秋季的晚風中。

待珠白緞麵的軟鞋踏在燃著地龍的室內,她方才白著臉暈暈乎乎地從昭雪懷中掙脫出來。

“請主子在此等候。”

昭雪說完便退出了房間,隻留她一人。

江舒窈初次進入男子的房間,不免有些拘謹,她站在離門不遠處,謹慎地打量著屋內陳設。

這似乎是一間起居室,一應的烏木家具,沒有用任何香,而是放了好些佛手柑,反倒顯得清雅,牆上也未陳字畫,而是掛著一排形態各異的刀劍器具。

幹站了片刻,院內還是靜悄悄的沒動靜,江舒窈在幾前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一入口,她便難受地皺起了眉眼,李偃珩喝的竟是紫娟茶,此茶苦澀,頓時將她的睡意驅趕得無影無蹤。

此時大門突然大開,一陣寒風卷入,江舒窈猛然側首,李偃珩帶著一身濃重夜露站在門口。

“大哥!”

江舒窈眨了眨眼,麵露喜色,撐著手起身迎了上來,又在一尺距離外疏離地停住,她看到李偃珩露出的脖頸與下頜上都是血跡。

李偃珩懾人的氣勢斂了幾分,他身上除了皇城司的魚鱗鉤刀,還另掛著一把鋒利匕首,此時隨著走動兩兵相擊,在寂靜的夜裏叮當作響。

“何事見我?”

他龍行虎步地走到榻前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麵不改色地灌了下去。

江舒窈原本想道謝,可看到了他身上的血跡,又有些如鯁在喉。

“今日……是想來謝過大哥的兩名暗衛,以及白日裏相助,順道……”

“順道什麽?”

李偃珩放下茶盞,目光透過濺著星點血漬的銀色麵具,銳利地朝她射來。

江舒窈想著他白日維護自己的樣子,突然就覺得滿身血跡也沒什麽好怕的。

她朝著李偃珩盈盈一笑,俯身坐在他對麵,一股溫軟的香氣飄進了李偃珩的鼻腔。

“我想繼續履行同大哥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