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兒穿著一身妃紅繡百蝶穿花長裙,烏鴉鴉的發間簪了對獻蝴蝶牡丹金頭嵌寶銀簪,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的,渾似那蝴蝶化了形,活靈活現的,朱紅的唇邊噙著一抹笑,精氣神十足。
倒是沒看出落水後對她有什麽影響,珠光寶氣好似那暴發戶,林玉兒向來就是個愛財且愛顯擺的,得了什麽好東西自然也會一個勁兒地往自己身上招呼,好在模樣生得不錯,照她這麽打扮也還能看得過去,
一見了虞薇寧,便在自己大腿上暗暗掐了一巴,笑眼中含著淚珠兒,我見猶憐的,連珠炮彈似的話更是一句接著一句,無非是說些什麽道歉的話,
“表嫂那日是玉兒的不對,本想著和你親近些,哪裏知道圍欄竟然那般不中用,輕輕一碰就倒了。”
“倒是我們落了水,若是叫成哥兒或者哪個旁的哥兒落進去了那還得了。”
這話說的卻是也沒錯,虞薇寧對於她將自己拉入水中的事也沒有多少埋怨,唯一不算暢快的隻是紀南尋的態度罷了。
但現在細細想來也沒什麽了。
聽她給自己道歉,麵上也柔和了些,“思來想去是我們的不對才是,玉兒妹妹剛來就有了這麽一遭,是薇寧待客不周了。”
話罷扭頭看著白鳶道:“你且去將庫房裏的蜀錦料子拿上幾匹過來,給玉兒妹妹做衣裳。”
林玉兒聽到這話也忍不住喜笑顏開了,她雖不是打空手來的,無非就是帶了些不值錢的藥材,卻能換幾匹蜀錦回去,這買賣沒有虧的道理。
她仔細地環顧了四周,什麽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紋架格、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繡屏風、楠木嵌螺鈿雲腿細牙桌,還有放在桌上的那黃底藍邊牧童橫笛的青花茶盅,都是些奢貴的玩意兒。
手中攪著帕子,實則生出了幾分嫉妒之意,想她將軍府往日也是個富貴之家,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可如今因為些破事,不得不節衣縮食,身上這些穿戴之物都是早些年留下來的。
實打實算的話,已經很久都沒有打過簪子了。
她看著虞薇寧房中的陳設還以為是走的侯府的賬,所以才能有這麽多的好東西,便認定了其底蘊深厚。
不過都隻看到了表麵的光鮮,哪裏知曉背後的事情。
白鳶更是看不慣她那副市儈的嘴臉,再怎麽說也是個嫡女出身,眼皮子緣何這般淺顯。
林玉兒因出生武將世家的緣故,性格裏還是有幾分潑辣的,說話也直言直語,她看著虞薇寧道:
“表嫂不是一直沒有身孕麽,玉兒認識一個靈驗的道姑,前不久才給舅母說了這事。”
“表嫂若是得空了便告訴我一聲,玉兒好帶你去看看。”
一個還未成親的女兒家拿這些話來說倒是有幾分不妥貼,白鳶站在一旁臉色臊得緋紅,斷然是說不出來這些話的。
虞薇寧麵上也有片刻的怔然,如今紀南尋日日宿在虞清月的房中,怕是金仙下凡也難得賜她一個孩兒。
更何況她心中還有幾分不情願,即便生了孩兒又如何,不過就是多了一個掛牽罷了,看著林玉兒如此熱心,她眉間微微蹙起,隻覺得定是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麵上的神情也淡了下去,溫聲道:“我不強求的。”
林玉兒也隻是隨口提了一句罷了,看她這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心裏的石頭也落了下去,既無子嗣傍身,又不受寵愛,一個嫡夫人當的還真是憋屈,
當初紀南尋議親之時,她恰好被送到了揚州祖母家裏,便就此錯過了,而後年歲漸長再也沒有見過比表哥生得更好的兒郎,一來二去自然沒有想看到什麽好人家,
輕輕抿了抿杯中的酒水,垂著眸子卻也是在暗暗思索,既然回來了,那屬於她的東西也該拿回來才是。
所謀的自然不單單是個妾室之位。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響動,紀南尋腳踏烏皂靴,腰環素銀帶,掀了簾子便進來了,身後還跟著虞清月,二人齊齊一道過來,倒像是一對檀郎玉女一般,登對至極,
“薇寧你身體可好些了?”紀南尋看她半臥在踏上,一張精致的小臉煞白,睫羽微顫,烏發雪顏,無端生出了幾分憐愛之意。
虞清月原本還含著笑意的嘴角微微一滯,她如今也算看得清楚,紀南尋這個人十分風流多情,且是個好美色的,耳根子極軟,隻要對他溫言細語不管什麽仇,什麽怨都能被丟到一邊去,
可她還是看不慣他關心旁人的樣子,如同打翻了醋壇子似的,兩隻眼兒轉來轉去酸得都快要滴出水來了。
虞薇寧坐得略微端正了些,不管何時都要維持自己著自己的儀態,萬萬不能夠叫人瞧輕了去,溫聲道:“沒有什麽大礙,多謝夫君關懷。”
她一字一句不帶半分情感,好似不管紀南尋做什麽都提不起她的興趣一般。
若是往日他鐵定是要被氣上一氣的,如今卻像是轉了性子,麵上也不惱直拿了些清熱去火的糕點往桌麵上一放。
目光卻忍不住在屋子裏掃視了一圈,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豔娘了,怎麽不見她的蹤影。”
他依稀記得那時豔娘剛從水中出來時的場景,滿屋子的佳麗加起來也不如她的好顏色。
虞薇寧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糕點,一口怒氣從胸口處生起,這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想來是看上了自己房中的人,才這麽殷勤,再者說了,豔娘又不算真的是她的奴婢,一個尋常的姑娘家哪裏由得他胡亂惦記的。
聲音中也透露了幾分涼意,眸中含著冷光對上了他的眼,“不知相公問起豔娘是何意?”
紀南尋倒也沒有那般臉厚,見她語氣不善,心下也有些尷尬,早知便不問了,被她這麽一說,倒顯得像是色中餓鬼,在人前落了麵子。
補救道:“我也隻是問問罷了,想到你房中沒有什麽丫鬟婆子,擔心照顧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