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道猙獰的紫雷劃破黑暗,撕開重重烏雲,出現在了納蘭府的上空。

此時此刻,原本的納蘭府已經不複存在,或者應該說,原本應該是府邸的位置上,隻剩下縈繞著詭異黑氣的廢墟,隱隱有雷光閃爍,卻維持不了多久,就消散了。

在那片廢墟之中,侯家八爺侯鯉掌控雷霆,一身錦袍幾乎破碎,被鮮血跟焦糊的痕跡凝固住,覆蓋在了全身的傷口之上。

他垂下眼眸,看向了站在廢墟另一邊的撐傘女子,歎息道:“‘天缺’不愧是號稱古族最強武靈的邪門存在,假以時日,漫天神靈必有你一席之地。”

撐傘女子麵無表情,背後猙獰而又扭曲的陰影時隱時現,對這名老人充滿了忌憚。

沉默良久,她開口道:“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嘿。”

麵對這位後輩的挑釁,侯八爺吐出一口氣,也不在乎她那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而是轉過頭,看向另一邊,“老鬼,沒死的話就出來吧。”

“還有,除了你之外,你那幾個不成器的弟弟呢?難道都死了?”

廢墟另一端,有無數充滿死寂氣息的黑色真氣卷動起來,化成了納蘭病枯瘦矮小的身形。

納蘭病踩著殘破磚瓦,冷冷道:“對付你,還不需要納蘭家傾巢出動。侯鯉,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侯八爺聞言,吐出一口帶著內髒碎片的血水,滿不在乎道:“你們這些老而不死的家夥,嘴上說著與世無爭的空話,背地裏不還是在算計一切?”

“不過你那幾個弟弟還真是狠心啊,留你這個老鬼在這裏,替納蘭家的未來而死。”

侯八爺瞥了眼再次陷入沉默的撐傘女子,淡淡道:“等你死後,一身寂滅天功傳給她,她就是納蘭家的神子,將帶領納蘭家重現古族榮光?好算盤,就算是我,都得承認你們的想法確實很不錯,非常有創意,也足夠大膽。”

再次聽到古族二字,納蘭病卻一反常態地冷靜,目光就好像看著一個死人。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肉眼無法察覺地雷光閃過,正在飛速消磨他渾厚的天功根基。

那是侯鯉贈予他的‘禮物’。

六階的大天雷秘法,正大光明,神威無窮,它所產生的真氣,恰好能夠克製寂滅天功,或者說,它們本身就是一體卻不同源的屬性。

大天雷象征著毀滅,寂滅天功象征著死亡。

但這兩種真氣卻是水火難容,相生相克。

所以侯八爺在納蘭病的心口注入了一道大天雷真氣之時,就已經把這位納蘭家的扛鼎人物給重創了。

盡管從外表看起來並沒有侯八爺那麽慘烈,實際上納蘭病的體內經脈已經被真氣衝突震碎了半數,若非臨時封閉玄門幽府,方才侯八爺拚死給他留下的‘禮物’,就已經炸碎了他的玄門幽府,帶走了他的老命。

想到此處,納蘭病的眼神就陰沉下來,不過轉瞬又變成了釋然。

還好,還好有她在。

納蘭病看到那撐傘的女子,無聲一笑,好像想到了什麽光明的未來。

“真醜陋啊,納蘭病。”

侯八爺突然歎息道:“你們這些畸形的怪物,把自己的願望化成枷鎖,套在這些年輕人的脖子上,給予他們根本無法控製的強大力量,一代一代地培養出全新的怪物。居然還以為,這是為了複興家族往日的榮光?納蘭病,你真該看看你現在的嘴臉。”

“太醜了!”

侯八爺吐出這三個字,哪怕身受重傷,仍然擲地有聲。

“算了吧,侯鯉。”納蘭病向前走了一步,卻再也沒有那種鬼神莫測的威力,他就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怨毒之色盡數笑容,笑嗬嗬道:“到了我們這把年紀,除了榮光,未來,以及這個生來就繼承的姓氏之外,已經什麽都沒剩下了啊。”

納蘭病吐出一口帶著焦黑之色的濁氣,那是雷霆之力在破壞他殘軀的後遺症。

現在他的肺部已經被雷霆撕裂,如果不是因為強大的體魄,開口說話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了。

可即便如此,他都像是沒有察覺到任何痛苦一樣,用十分憧憬的眼神看向了站在那邊的撐傘女子,笑容不減:“至少,我對得起納蘭這個姓氏。而你呢?去了幽冥,你可能當著侯家曆代祖宗的麵,理直氣壯地回答說,你沒有半點愧對於侯家麽?”

“當然不能。”

侯八爺咳了咳,隨意將嘴角的鮮血抹去,“我從出生那一刻,就注定是侯家的‘不肖子孫’。哪怕去了幽冥,有一萬分之一的可能,侯家的祖先殘魂還僥幸記得自己是誰,並且知道了我的所作所為,應該也會一擁而上,把我的魂魄撕碎,丟入幽冥最深處的‘冥河’去吧。”

“但那又有什麽關係?”

沒等納蘭病再次開口譏諷,侯八爺已經張開了自己的雙臂,仿佛要擁抱這場大雨,大笑道:“那又有什麽關係!?”

納蘭病看到有些癲狂之意的侯八爺,先是一愣,表情又一次變得陰沉。

侯家和納蘭家的糾纏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不管納蘭家再怎麽低調,表現得再怎麽無害,以侯爺為首的侯家都沒有放過納蘭家,那雙漠然的目光,始終注視著這裏。

然而現在侯爺‘死’了,盯著納蘭家的雙眼不再銳利,納蘭病幾乎以為納蘭家的翻身之日到來了,卻萬萬沒有想到,走了侯爺,來了一個更瘋狂的侯八爺。

侯鯉——!

納蘭病默念著這個名字,心裏的殺意幾乎已經要滿溢出來。

他想做什麽?這個瘋子,在毀掉了納蘭家在主城的府邸後,又想做什麽?

“納蘭病,你還沒察覺到嗎?”侯八爺止住了笑聲,指了指頭頂。

納蘭病下意識看去,看著那片遮蓋了一切星光與天空的黑雲,臉色難看。

“屬於世家權貴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古族的榮光,對於某些人來說,就是礙事的破銅爛鐵。”

“世家會毀滅。”

“一切都會毀滅。”

侯八爺的聲音逐漸低沉下來,目光望向了撐傘女子,“怪物,也應該和舊的曆史一起埋葬。”

“住口!”

納蘭病指著侯八爺,怒極道:“少在這裏裝神弄鬼!你已經廢了,侯鯉!你一個廢人,還能做什麽!你還能做到什麽!”

“是啊,我已經廢了。”侯八爺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原本沒有任何光芒的眸子亮了亮,蒼老的臉龐仿佛重新恢複了活力,露出一個笑容:“但是侯家將會乘上大船,度過風浪,在新的時代裏留下一筆。”

“就算我廢了,侯家不也延續下去了?”

“這樣一來,即便死後去了幽冥,那些老鬼也沒什麽好說的吧?”

侯八爺沙啞地笑了幾聲,對納蘭病道:“腐朽陳舊的規則即將被打破,你們不是燕王府的對手。”

“或者應該說。”

“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納蘭病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

他當然知道侯八爺所說的人是誰。

那個年輕人最近的名聲已經快要壓過了莫神鋒與侯爺這一明一暗兩位原本的燕州掌控者了。

“納蘭家從未與燕王府為敵,陸離就算想要清算,也清算不到我們頭上。”

納蘭病還想反駁,不過看到侯八爺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時,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事到如今,再去反駁什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納蘭家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那麽‘無辜’,他心裏也比任何人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