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敏公主得了明霜的信兒,心裏又穩了些。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她深且長地理順呼吸,讓純樂替自己整理公主朝服,準備著接下來要參加的大朝會。

是的,因著嘉敏公主有了玄女宮與越明霜這位國師的共同背書,她在朝中的勢力增長極快,上個月起,在嘉德太子並未被廢的情況下,爭得了同樣在朝會上奏對、參與政事的資格。

因為近日來,連玄女宮所在的京城,也開始不斷的顯露出妖跡了。

這證明,大薑境內被滲透的程度,已經非同一般。

玄女宮不管事,慶淳帝幾乎將越明霜當成了最後一根稻草。

因為從各地的求援和警報中,偶有夾雜著“仰仗國師,本地妖患已除,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折子。

想到越明霜正在整個大薑的疆域上巡查,不斷地消滅妖族,又將那些生猛強大的家夥做成進獻給他的丹藥,慶淳帝心中的焦灼便轉而化成了另一種心熱。

如此國士,既然與他寵愛的女兒交好,便順著給嘉敏一些特權又如何呢?反正,隻是女兒家的一些嬌縱而已。

這一日大朝會上,慶淳帝本來心情是不錯的,雖然全國仍不斷有妖患的消息,但是這些家夥最終都是要成為他的藥料……就算京城也有些妖,叫散修去除了就是,反正,這高高的宮牆內,是安全的。

本該是的。

但是慶淳帝怎麽也想不到,那個拿著笏板上前的宋禦史,居然會突然雙目暴凸,而後從臉皮下翻出一張獠牙粗毛的嘴臉!

堂下所有的官員都吃了一驚,有的甚至還想上前仔細查看他怎麽了,是不是突發惡疾——但高高坐在皇位上的慶淳帝比任何人都看得真切清楚:

那個宋禦使,雙手亦指甲長長伸出,手臂大腿上肌肉撐破了皮膚,又撐破了官服,露出一身雜亂粗硬的黑毛,然後,然後,他就將第一個靠近他的官員,雙爪握住兩臂,給活生生地撕裂了!

血染金鑾殿,那似狼非狼,似熊非熊的妖獸,開始將焦黃的眼珠子轉動著,尋找下一個目標。

慶淳帝呼吸都要停了,他不敢動,也不敢說話,生怕“護駕”兩字反而引來妖獸的注意。

終於,妖獸選定了新的目標,那個穿著大紅官袍,身體肥胖的國朝命官,一聲慘叫後便被它咬住脖子,再發不出聲音,隻剩手腳掙紮**,再到毫無掙紮。

官員們跌跌撞撞、爭先恐後地朝著殿外衝去,被官服絆倒的人又被同僚的皂靴踩在地上,官帽與笏板丟得滿地都是……

這吵鬧並沒有驚動正在埋頭苦吃人肉的妖獸,慶淳帝同樣想要逃跑,但是他發現自己的腿腳無力,而侍奉在他身邊的太監居然在這樣緊要關頭拋下他先跑了!

恐懼與憤怒同時席卷了慶淳帝的內心。

但是,殿上終究是有忠良的,大學士楚煙波帶著自己幾個門生此時趕過來,護在他的身前,小聲道:

“陛下莫慌,老臣來救駕了!”

“吾等必誓死保衛陛下!”

慶淳帝心下終於稍微鬆了一口氣,有這好幾個人擋在他身前的話,想來應該夠妖獸吃了。

忠良不止這幾個,嘉敏公主提著裙角小跑過來:

“父皇,沒事的,國師之前不是給了您平安符,叮囑您隨身攜帶嗎?”

慶淳帝記起了,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可是,那東西他扔到哪裏去了?該死的太監,居然也不幫他帶好了,還丟下他這個皇帝逃命!

“朕,朕今日忘了……”

嘉敏微微張開了嘴巴,表情有些慌亂,隨後又咬住了紅唇,似是在下定決心:

“那,那父皇就帶兒臣的吧!”

說著,她便從自己頸間翻找平安符。

“嗷吼——”那可怕的畜牲吃完了受害大臣的內髒,從他的肚腹間抬起頭來,又開始將頭轉向這些人所在的位置,極具壓迫力地一步一步走過來,在殿上踩出一個個的血爪印。

慶淳帝雖有了人墊背,但見此一幕仍然又急又怕,他恨不得自己伸手從嘉敏脖子上將那個平安符扯下來,可妖獸在前,他又不敢有大動作惹它的注意。

妖獸先是伏低身子,而後爪子蹬地,猛地淩空躍起,從半空撲向了他們!

慶淳帝呆若木雞,看著從天而降的殺神,一動都不會動了。

嘉敏公主尖叫一聲,擋在了他的麵前。

一弧金光從她**開,將那妖獸彈出了幾丈遠,在地上滾了幾圈之後才重新站穩。

“父皇莫怕,我擋著你!”

慶淳帝眼珠子一輪,從眼角餘光中看著自己的公主,一息,兩息,三息,他終於恍過神來,一把將她抱住:

“好嘉敏,父皇沒有白白疼你,父皇最看重的就是你……”

嘴上說幾句好聽的又不要錢——不對,他本來就十分寵愛她,她自然應該回報父皇。

沒錯,他最看重嘉敏了,比起那個已經不知逃到哪裏去了的嘉德太子,還是嘉敏更好啊!

那妖獸口中嗚嗚,呲出利齒,似乎是想要再來襲擊,慶淳帝更是緊緊抓著嘉敏不敢放開。

終於雜亂的腳步聲和嘩啦啦甲葉碰撞的聲音響起,是宮中侍衛披甲前來了!

純樂第一個衝進殿內,大喊:“殿下!我按您的囑咐,搬來救兵啦!”

那些侍衛當時不敢直接衝進殿來麵對妖獸,但此時全副披掛起來,倒也不懼它。

可笑的是,這頭將整個大薑最中心的權力機關攪得天翻地覆的妖獸,實力隻是平平,若不是它有能在人體內潛伏的本領,或許隻稱得上是一頭猛獸。

數十個披甲侍衛一擁而上,終於將那可怕的畜牲給亂槍戳死。

慶淳帝在楚煙波等人的後頭,遠遠伸著脖子看了一眼,終於鬆了口氣:

“快將殿內收拾了——”

他彎下腰,粗喘起來:“還有,將那棄主而逃的狗奴才給朕拖出來,處以剮刑!”

“所有先於朕出殿的,罰俸一年!”

慶淳帝最後看著那妖獸的屍體:

“宋禦史疏於律己,德行有虧,以至妖獸附身,上殿噬人,其失萬死莫贖!”

他的眼裏流露出厭惡的冷光:“將他家產抄沒,三族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