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的作息一直很好,她不是嗜睡的人,盡管隨著秋日的到來,連早晨太陽都比夏天時溫柔了幾分。

不再是刺眼的,明亮的,就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層半透光的薄膜。

隻是天氣涼的在窗戶上起了一層薄霧,被太陽一曬,還剩了半點沒來得及散。

她看了看時間,早晨七點。

路靜婷起床的時間比林澈還要早些,終歸是要步入老年的年紀,連對睡眠的需求都開始變少。

廚房裏南瓜小米粥的香味漫到了客廳,那是用砂鍋熬的,尤其的香。

隻是林澈找了一圈也沒見路靜婷的影子,她看了看正燃著的天然氣,被關得很小,零星的火光。

客廳的電視是開的,放著晨間新聞,林澈拿了個橙子,窩進了沙發,一邊看一邊剝,還沒等她剝開,那股橙子的清香便傳遍了她四周。

隻是驅走她昏沉的不是這橙子的香味,而是電視裏正播著的那條新聞。

“Y市知名法官馬某原本離退休隻剩兩年,可他還是沒能“全身而退”。”

“經舉報,在擔任本市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庭長、本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審判員的近20年期間,其受賄共計30萬元。據調查,其配偶子女現均已移民出國。”

“日前,馬某因犯受賄罪被一審判處有期徒刑3年,並處罰金人民幣10萬元。”

“……”

短短兩分鍾的新聞,卻足以讓林澈從清醒到震驚。

她見過這個被判刑的法官,何止是見過,她無比熟悉。

——是在她母親假釋案中作為審判長的審判員。

她幾乎是在一瞬間便想到了霍城,她毫不懷疑這事跟霍家之間的聯係。

30萬,這個金額在如今的這個時代,連一套房子的首付都給不起,對於一位飽練世故的大法官,更是九牛一毛,沒人會願意冒著坐牢的風險去受賄。

僅僅半個月,從查案到落實,毫不拖泥帶水,速度快的令人發指。

若不是背後有勢力推動,誰會相信?

隻是她至今都不知道那十五分鍾發生的事,甚至她這輩子都要被蒙在鼓裏。

在那種爭分奪秒的狀況下,霍城是用什麽辦法扭轉乾坤。

鑰匙插進門鎖時發出了金屬撞擊的脆響,林澈在刹那關了電視,從沙發上起身。

路靜婷手裏拎著豆花,油條,這些她在監獄裏根本吃不到的東西。

“媽,去哪了?”但林澈卻裝作沒看到,她內心的混亂還沒平複,話語間掩蓋著那如亂麻般的心思。

“起來了啊,下去買了點東西,過來吃飯了。”

可還沒等林澈坐下,一個電話就打進了她的手機上。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在失控,又像是在掌握之中。

電話裏男人的聲音仿佛隔得很遠,這是在桃色風波過後,霍城第一次跟她聯係。

他問:“看到了?”

林澈不動聲色地繞過了餐廳,走到了陽台。她背對著路靜婷,麵前的不遠處是還沒從晨間蘇醒的湖麵。

她淡淡回應道:“看到什麽了?”

秋風輕輕吹著她的那張幹淨、淡漠的臉。陽光下,連眼裏瞳仁的顏色都被照得發淡。

另一邊,接連幾天的忙碌讓霍城整個人都透露著股難以察覺的疲憊,當這種罕見的疲憊出現在他的臉上時,有一種別樣的憂鬱。

他每天有接不完的電話,開不完的會議,各式各樣的應酬滿滿的占據著他所有的時間。

而這些,都掩蓋在雲層裏,是山底的人窺看不到的一麵。

電話那邊的男人似乎是打開了車窗,緊跟著的是風中空氣流竄的響。

霍城笑了笑:“沒什麽。”

風聲將他的聲音吹得更遠,似是隔著層紗。而就是在這風中,林澈聽到他說:“澈澈,我想你了。”

一生很短一瞬太長。

這安靜下來的一瞬,林澈甚至都聽不見電話那邊肆意的風。

她看不透霍城的居心,即使他站在她麵前她都看不出破綻,何況是隔著這冰冷的手機。

隻是她所有的陰暗都在這一瞬被包裹在他的溫暖下,無論是偽裝出還是真心實意,都把她給燙著了。

霍城無聲地占據了她所有的第一次,無論是初吻還是**,無論是玩弄還是追求,從開始到現在。

她的聲音再開口時發啞了,可能是因為被剛點起的煙給燒得。

她戒煙因他,抽煙又是因他。

林澈才發覺自己的心不夠狠,總在做些打臉的事,半上落下,半途而廢。

若是在以前,她定會看不起現在的自己。

“不說了,我媽催我了。”

林澈匆匆掛了電話,像是剛逃出了虎口般驚心。

她心跳得太快,用煙都壓抑不住。

通知欄裏,是還沒來得及讀的消息,幾條新聞,一條微信。

推送的新聞是剛在電視上播過的,像是要給她加強記憶般,用文字重新敘述了一遍。

林澈劃開了那條未讀的微信,備注上赫然是秦漣兩個字,白色的背景下,黑色的字體尤為顯眼:“晚上一起吃飯?”

霍城站在他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在他身後正是那天領著林澈來見他的那個男人。

時間已過八點,陽光帶著略微刺眼的鋒利照在霍城的側臉,可他卻如沒有光感般的漠然。

“林澈最近在做什麽?”

“相親,昨天剛見過一個。”

窗外,剛過八點,眼下的建築工地已然開始施工,迫不及待地,如饑似渴地,出賣著自己的體力,換著血汗錢。

再過不久,在此處便會平地而起一座高樓,堪比他腳下的這棟。

“上次的事查出來是誰幹的嗎?”

“暫時沒查到,隻查到爆料的目的不是為了錢,不排除惡意競爭的可能性。”

他穿了一件薄製的灰色羊絨衫,在手臂處能看到其特有的四條杠的設計。陽光照得他渾身都透著一股暖意,深邃的輪廓突顯出他的優越的基因。

“是宋那邊?”

“不是,宋家一切如常,宋小姐在前不久也出國了。”

那件事得曝光對於宋家的名聲百害而無一利,宋家也不會以自己女兒作為商業競爭的籌碼。虎毒不食子,宋家若是有這種魄力,也不至於止步在中上遊。

霍城看著這晨光,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對於這件事了如指掌的人。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也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事情的關鍵。

一個看似最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