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當空。

林澈的身體顯然還沒從室內的溫暖中適應過來,室外的溫度比她想象的還要低些,透著股冷峻的秋末氣息。

她剛出小區門就看到了霍城,他依靠在車前,路邊上暖黃的光的漫在他身上,在馬路上投出昏暗修長的影子,跟她的冰冷像是兩個世界。

今年的天比往年著實還要冷些,秋老虎似是變成了小貓,她本就常在室內,身體單薄,如今被這風一吹,不禁冷得縮了縮肩。

“怎麽了?”她站在他麵前,踩在那馬路沿上,竟跟他的身高相差無幾。

那蕭蕭的風被霍城的身體擋在身後,吹不到她的臉上,更少了幾分涼。她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似是偏要將風吹到她身上,吹得她從那庇護中清醒。

可霍城沒說話,隻是看著她,吹來的風讓林澈垂在臉上的發絲變得輕飄飄的,拂在她臉頰上晃。

“沒什麽事我上去了。”林澈淡淡的一句,她的目光飄到了霍城身後的車上,又從車上挪到了馬路對麵的桂花樹上,她有意躲著,不去看他。

霍城輕笑,幾天不見,林澈還是變不了的態度。

林澈習慣了霍城,霍城何不也習慣了她。

“順路來看看,剛到家?”

林澈單單穿了件針織的薄裙,她臉上帶著妝,貼身設計勾勒出她身材所有的曼妙,月光下,生出一絲美豔的驚羨。

已經是深夜,馬路上來往的車都跟著變少,仿佛這天地間都睡去,就剩他跟她兩人,趁著夜色,扯著幾句閑碎的話。

“嗯。”林澈隨口應著,夜風太冷,輕輕鬆鬆就把她的裙子吹透,她連外套都沒穿,單拿著手機便下了樓。夜深的連便利店都關了門,她環顧了一圈,那視線好不容易才停在他身上。

“有煙嗎?”她像是忘了他要她戒煙的話,自從那次被抓到後,便毫不收斂的囂張。

他不見那晚的凶性,似是從沒出現過,又被他掩藏在寵溺裏。

這是霍城用慣了的伎倆,讓她吃了不止一次地的教訓,上了不止一次的當。

“你抽不慣。”霍城雖說著,卻把煙遞到林澈手上。那被她退了半步的距離在無聲中又被重新拉回,甚至比一開始還要靠近。

他的煙林澈是抽過的,燒嗓子,太烈。

可林澈顧不上,跟霍城的接觸比煙癮犯了還令她焦躁,這種相處不比在**,這樣麵對麵的,單純的閑聊,連半點情欲都沒摻雜。

那煙被她咬著,竄進兩人間的風不斷地吹滅她打火機上的火,連試了幾次都沒點上。

她那本就垂在她頰邊的發絲因為她的動作將臉遮擋,霍城抬起手,將那在她額前不斷擾人的絲挽到她耳後。可他還嫌不夠般,他的手代替了那發絲撫過了林澈的側臉,掌心貼在了**的脖頸上。

霍城的掌心她溫暖太多,這麽冷的天,她怎麽受得住這麽熱烈的溫度。整個身體似乎都感受到了來自外界的熱源,她的身體越涼,越是能突顯出霍城身上的燙。

他的手上加了力道,林澈拗不過,往前又進了一步。

那四竄的風像是突然停下了,林澈抬眼,正看到霍城西裝內暗色的底紋。他脫下來的外套幫林澈將風擋在身側,那煙被躥出的火苗一舔,瞬間燃了。

“也不多穿點。”打火機的光暈在林澈臉上,將那輪廓都融化的溫柔,他看著那煙燃,把外套披在了林澈身上。

兩人的距離變得太近,她一抬眼就是他近在咫尺的臉,那眼中映著的是她剛點起的火光,跟他的話一樣,帶著灼灼的溫度。

的確太近了,近到她聽不到那沙沙的風,也聽不到剛還響在耳邊的蛙鳴,近到霍城能輕易在她額頭貼上了個吻。

近到她這一刻甚至不知該說什麽,該怎麽做。

那煙燎著她的嗓子,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隻是像是開了慢速,0.25倍的,連一個眼神都讓她看得清清楚楚。

霍城眼裏除了那星星點點的火光,更多的是她的影子,她的影子沉在他眼中的黑暗裏,把角落都完全占據。

“澈澈。”霍城看著她,那被他披上的外套是掛在林澈肩上的,似是風再大些就能把它吹落在地上。

林澈堅強,倔強,她沒跟他說過一句掏心的話,也沒示弱過一次,隻是她越是堅強,越想讓他護著她。

“你沒必要這麽拚的。”他的手撫著她的發,是這夜讓人在不經意間都變得柔軟,重新卷來的風中帶著股桂花的清香。

那些林澈提也沒提過的事,總能被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霍城無疑還在監視她,或者用他的話來說,在保護她。

她抿著唇,盯著他,似是想要找出他心中的根本不存在的羞愧。可任憑她怎麽盯,都是一樣的無果。

他閑庭自若,不動聲色。

“閑太久了,忙起來的感覺挺好的,都沒試過。”林澈不再看,她的手抵在他的手臂上,像是不想再讓他犯規般的接近,那剛點燃的煙就被吸了一口,林澈再看時已經被風給吹滅。

“而且,還要養我媽。”她自嘲般的輕笑,扔了手裏的煙,沒提一句心裏的不滿。

才過了多久,她已然覺得漫長。

他潛移默化地改變了她的態度,改變了她的想法,甚至改變了她自己。

過去的幾個月,霍城幫她解決了所有她頭疼的麻煩,那些被解決的麻煩甚至能成為她人生的轉折。

他狡猾地讓林澈依賴他,那種依賴就徘徊在令人貪戀的邊緣,危機四伏。

“阿姨剛出來,正要人陪。”他聽出了林澈的那句玩笑,可他偏要拿著她話茬來堵她。

林澈的小心思逃不過他的眼睛,相處久了,那些被她藏著的,從不展露的慢慢被他熟絡,他說要學她,如今真被他摸透了幾分。

“明天還忙呢。”林澈轉移了話題,用來搪塞的借口被霍城不露聲色地拆穿,一句話堵得她無話反駁。

她這話直截了當的單方麵結束了對話,她迫切地想離開,離開成了她為了彌補她的失控唯一能做出的補救的辦法。

“上去吧。”燈光下的霍城溫柔的足以讓人淪陷,他往後退了步,深色的襯衫貼合在他的身上,隱隱顯出肌肉的輪廓。

沒有拖泥帶水的挽留,他輕輕的一句,眼裏還帶著淺淡的笑意。

他看著林澈轉身,她麵不改色,卻慌亂的忘了她肩膀上還搭著的西裝。

沒出幾步,霍城的聲音又起,他聲音沉沉,一句話說得林澈連步子都停下:“中秋快樂,澈澈。”

林澈確信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是真的慌了,就在這月圓的深夜,她慌得停下了腳步,過了片刻才開口,輕輕的一句,融在風聲裏:“你也是。”

被那夜風吹得,林澈一整晚都沒睡安穩,睡夢中混混沌沌,昏天暗地,林澈輾轉在半夢半醒之間,卻怎麽都睜不開眼。路靜婷知道林澈最近忙得慘,趕上這三天的節假日,她巴不得林澈能多睡幾個小時。

她在昨天就約上了老同學,趁著清早,同去廟裏祈福。

林澈醒時已經約過十點,她太久沒在**賴著這麽長的時間,睡久了的身體反而有種不適的疲倦。

她的頭是暈的,帶著隱隱的陣痛。

窗簾遮不住高懸的太陽,光線透過那淺淡的簾布把整個臥室照得透亮。

“中秋快樂。”

這是她在**坐起時,想到的第一句話。

昨晚的霍城像是跟病原體一起打包竄進了她的身體,才過了一夜,就要擾得她天翻地覆。

她嘴裏嚐不出味道,又沒有食欲,喝了幾口粥便又放下。客廳內跟臥室一般被照得亮堂,其實這秋末的天氣不壞,隻是晝夜溫差太大。

那兩口粥被林澈算成了早飯,飯後的她安靜地坐在客廳窗前,兩手間捧著個玻璃杯,水裏舀過勺蜂蜜,林澈用那還微微燙著的水潤著她的嗓子,可即使是這麽溫潤的觸感,都能讓她在吞咽時感覺到撕裂般的疼痛。

她的嗓子間像是抵著刀片,隻要是有異物滑過喉嚨,就伴隨著揮之不去的痛感。

真是麻煩。

林澈怕極了麻煩,尤其是這些因為自己的疏忽而導致的身體上的抱怨。

她煩躁地把長發紮起,伸手去拿那在沙發上搭著的外套。她生怕被風吹得讓感冒加重,尤其是這個季節,若是真攤上了非要熬過一周才能見好。

林澈坐著的是她常用來畫畫的小凳子上,離著沙發還有些距離,即使她手長腳長,在不動身體的情況下去拿那外套著實還要費些力氣。

那凳子腿被她身體壓得翹起一角,她勉強摸到了西裝的衣袖,拉著整套拖到她麵前。

被硬拽來的西裝沒了個形狀,她拉著那衣服的兩肩,在空中抖了抖。

抖開了,扯平了,她才忽地發現她手裏這件的陌生,跟她常披著的分明是兩件。

風一吹,迎來的是一絲她熟悉的淡香水味。

該死。

幾乎是忍不住暗罵,她明明滴酒未沾,整個人卻像是斷片般失憶,連帶著反應都遲鈍了不少。

她幾乎是一瞬就反應了過來,那被她好不容易扯來的外套在她反應過來的後一秒就被重新扔回了沙發上,而她常穿的那件,正安靜地搭在霍城西裝下。

昨夜的路燈似是太暖了,暖得讓她昏了頭,上頭的速度甚至比酒精還管用。

她拿過了手機,通知裏顯示了一條未讀的微信。

林澈凝神看了半會兒,不知怎麽的,先點了根煙才重新劃開屏幕,她心裏的情緒複雜得像是被打翻的調料,紅的白的混在一起,連嚐一口的滋味都是甜辣鹹麻。

又是霍城發來的消息,連著他昨夜發的那條微信。

她看了眼發送的時間,今早八點:等會兒我來取外套。

簡簡單單的七個字,林澈硬是感覺到了絲處心積慮的心機。

霍城狡猾得像是隻老狐狸,他明明可以避免林澈慌亂間的疏忽,卻偏是要留著這個破綻。他以林澈的破綻當借口,讓他又有了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登門林家的原因。

還沒等她的煙燒盡,那敲門聲就起了。

跟往常一樣,輕輕地**在空氣裏,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風吹散。

牆上鍾表的指針指向了十一點,整整三個小時,是他給林澈的時間。

門開了,緊跟著的是從門縫裏扔出來的外套,正正好好地扔在霍城的身上。

這不會是林澈在正常情況下會幹的事,她帶著脾氣,不顧教養,外套扔出去的瞬間,門就近乎要被關上。

“不叫我進去坐坐?”反倒是霍城,他的手握住了門外的把手,一個借力險些將林澈扯出門外。他輕笑一聲,趁著她腳下不穩,反客為主,欺身先進了進了林家家門。

他的手握住了林澈的手,拽著她往他懷裏一撞。

林澈哪耐得住他的力道,她整個人都被霍城反扣在他懷裏,淹沒在溫暖的懷抱裏。

她穿的本來就薄,絲般的料子,露著白皙的手臂,被霍城這麽一攬,全都能握在手心。

他起了調笑她的心思,林澈少見地帶著剛起床的脾氣,多比平日裏鮮活了幾分。他抱得緊,低下來的鼻尖就要蹭到她的肩,陽光照不到門口的玄關,像是無心察覺這玄關處的暗。

霍城背後靠著進門的酒櫃,身上的氣息霸道地熏染著林澈的四周,跟那西裝一樣的味道。

就在這光還沒照到的地方,他抱著她,輕輕笑道:“怎麽這麽見外。”

霍城身上的味道跟那西裝上的一樣,若有若無的氣味,從來不會讓人覺得濃鬱的過火,像是海洋。

“別鬧我,嗓子疼。”他抱得緊,林澈掙脫不開,剛一下碰到了她的喉嚨,被那在喉嚨間卡著的刀刃又磨了一下。隻是單單疼了一下,就被更濃烈的感覺壓過。

剛剛那些許的運動量讓她的臉頰爬上了紅,或許還有他那在她頸間肆意撩撥的呼吸在作祟。

“鬧你怎麽了。”他低沉的笑總是很好聽,帶著男人特有的魅力,這點連林澈都不能否認。他在笑裏說著混賬的話,他總是這樣。

隻是他的手上的力道似是鬆了些,生怕再把她給弄疼了。

他當然心疼她。

可心疼不等於不想上她。

那壓在她身上的手指輕輕擦著她的手臂,她穿的是件露肩的睡裙,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款式,可偏讓他看出絲勾人的意味。

他抱著她,垂下眼就能看到那微微敞開的領口,光就是這一眼,他就有反應了。

他覺得這不怪他,畢竟所有的男人都是視覺動物,除非他是個瞎子。

“阿姨呢?”他已經是強壓著把手伸進她裙裏欲望,即使那領口看起來是那麽的寬鬆。

他的嘴唇已經放肆地壓在了她的脖子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在那白嫩的皮膚上吮出痕跡。

她對於霍城無賴般的做派著實沒有辦法,林澈的脖子往邊上撤了半分,可緊跟著就被他重新貼上。

煩死人了。

“馬上回來。”她的起床氣全都被他圈在懷裏,才抱了多久,就已經沒了剛才鋒利的勁道。

她本想說的是“出去了,沒回來”,隻是話在了嘴邊兒就變了,她用言語警告他,他是霍城,當然聽得懂這話外的意思。

兩個人正正好好的堵在玄關,這麽親昵的動作,隻要路靜婷開門,就能撞破。

“那正好,中午一起吃飯。”可他毫不露怯,剛就起的心思終於按捺不住。

“你不是來拿衣服的……”

她明明喜歡,她卻不說。

她說得正經,像是要把他往正軌上引,可他卻絲毫不領情。

“不是病了,走之前幫你看看。”他一開口,就帶著下流的色情,手臂一攬就將她輕鬆抱起,抱著她就上了臥室的床。

“等會兒我媽就回來了。”

路靜婷走前跟她打過招呼,中午前回來,她說是中午,就是中午。

可光是想到,就帶著一種又緊張又刺激的感覺。

這種感覺卑劣得過分,在她心底蠢蠢欲動。她明知道不行,可偏忍不住想要卡在路靜婷回家前的時間界限外試探。

“再不走,真被看到了。”她又說,不是拒絕,分明是邀請。

主動的林澈勾引得霍城發瘋。

“是再不做,就晚了吧。”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腿,幾乎是拖著,把她拽到他身下。

倆人胡鬧了大半天,霍城還沒結束。

“澈澈,媽媽回來了,怎麽還沒起床呢。”

門外突然響起路靜婷開門的響。

林澈眼睛盯著霍城,一時間連身體都跟著繃緊。

“門鎖了。”他貼著她的耳側,沒等她緩過神,輕笑。

“嗚……”一聲悶哼,她當然知道控製聲音,她把嗓音壓得不能再低,可她根本受不住他經得住他這麽狠的折騰,更何況門外,就是她剛回家的媽媽。

“還不應?等會兒來敲門了。”霍城抱著她,取笑。

“媽,我還,還睡著呢……”她氣息不勻地撒著謊。

“別,不行,別弄了…….”她說的話太輕,太碎,已經分不清到底想表達什麽。

“不行嗎?不是不行,是還要吧。”他笑,像是抓到了林澈的小秘密。

“怎麽還睡呢,媽媽做飯了啊。”路靜婷說,隔著門,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聲音一樣。

“好,好啊……”

隔著那道門,房間裏霍城讓她沉溺,讓她不想放手。

霍城問她喜不喜歡。

她喜歡。

統統都喜歡。

霍城像是對那個答案很滿意,最後給了她極致的感受和體驗。

安靜下來的臥室能聽到廚房切菜的聲音,還有鍋碗碰撞的脆響。

她被霍城抱著,他身上暖烘烘的像是個電磁爐,讓她忍不住的一靠再靠。

“滿意了?看你怎麽走。”她聲音因為埋在他懷裏悶悶的。

“不走了。”他低笑,把林澈抱的更緊,她緊貼著他,軟得不行。

她緩過了一點,淡淡地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我媽知道。”

霍城明知故問:“知道什麽?”

“知道我跟你睡了。”

像是說了句不痛不癢的話,起身穿了件居家服,她下了床,就站在床沿邊上,她嘴角像是勾起,笑意淡的幾乎不存在,可他的確是看到了。

她這話含糊,也不知道是誰把誰給睡了。

簡單收拾後,林澈出了臥室。

客廳內空無一人,廚房裏傳來微弱的炒菜的聲音。

“媽,中午吃什麽啊。”林澈像是剛起來般,話裏還帶著絲鼻音,聽起來帶著種違和的嬌憨。

她從臥室進了廚房,輕飄飄的,連走路時都沒發出一丁點聲響。

那臥室的門在她打開後就敞著的,霍城就站在門前的視線死角,打量著她。

氣氛是凝著的,空氣裏有根隱形的弦繃著,眼下的情形,無論是誰來看,都有些尷尬的荒唐。

林澈用身體恰到好處的半擋住了廚房的門,她意不在此,她想擋住的是路靜婷能漫到客廳的視線。

“都幾點了,才起來。”廚房間,路靜婷正背著她,洗手池的水流聲響著,停不下的是水花濺到金屬時的撞響。也就一句嘮叨,緊接著的就是沒忍住的疼愛,“燉了個湯,再炒幾個菜,有什麽想吃的,下午去買菜。”

“弄那麽多吃不完。”她輕輕一句,視線挪到了門外。

隻見霍城對她比了個口型,他笑著,比起林澈的僵硬,帶著毫不在意的灑脫:“吃得完。”

他當然不怕,甚至巴不得的被路靜婷發現,那心思在他自己看來都幼稚的很,像是個二十出頭的毛小子。

他壓抑不住自己的占有欲,他太想要跟林澈有實質性的發展,他想名正言順地管著她,至少在他插手時,不會再被她用“床伴”的關係反駁。

她瞪了他一眼,惡狠狠的,像是白雪公主的後媽。

凶得很,可莫名的有種戀愛的錯覺。

林澈在那一眼後就邁進了廚房,那的確算是個視覺死角,死角到他連她的側影都看不到。

廚房的溫度比臥室要高出很多,可能是她穿得過厚,才待了一會,身上就起了層薄汗。

她抿著唇,伸手幫著她媽炒了兩下鍋裏來不及顧的青菜。

“你在這待著幹嘛,趕緊出去這麽熱,拿出去喝,坐著等著。”像是嫌她礙事,話音還沒落,路靜婷就塞給了林澈一碗湯,剛舀出來的,拿著還燙。

那魚湯被熬出了乳白的顏色,是在碗裏都能聞到的鮮香。

林澈捧著碗,毫不嫌燙得抿了半口。她撲扇著的眼睫似乎都烘上了熱氣,哪裏都比不上廚房安全,廚房外麵的那個,鳩占鵲巢,占山為王。

路靜婷趕不走她,她更不會羊入虎口。

隻是霍城沒骨氣地賴著,還要她為他找個待下來的借口。

呸。

不要臉。

她聲音都悶在碗裏,湯喝了一半,露出了碗裏的豆腐底。她淡淡一句,說得輕描淡寫,卻在看著路靜婷的臉色:“媽,霍城說等會兒過來。”

林澈剛在臥室跟他爭吵半天,與其說是爭吵,不如說是他單方麵的無賴。

他認定了要在她家吃這個飯,把話說得好聽,振振有詞,有理有據。

“這麽多次,也沒吃到阿姨做的菜。”

“好香,都聞到香味了,餓得走不動了。”

“……”

他一開始還講些信手拈來的理由,可到最後又拿出了那死皮賴臉的態度,用著威逼利誘都嚇不退的氣勢。

林澈看著他頭痛,氣得恨不得把他掐死在**。

“……”

“我不走,你看著辦。”

他知道她的性子,如今也不哄著她灌糖,對她再好也是個不知道報恩的小白眼狼。

可她再心狠也遭不住他方法多,路子野。

他又借著這種死纏爛打的架勢,逼著她妥協。

這招最好用,百試不爽。

還沒來得及換的床單上,淩亂得太過顯眼。

門開著,飯菜的香味順著這穿堂風一起吹進臥室。

霍城深吸了口氣,有件事他沒說謊,她媽做的菜,真的是太香了。

廚房。

路靜婷攪著鍋裏的魚湯,林澈喜歡切碎的豆腐,她正用勺子把燉好的豆腐塊壓著,壓成了小塊。

“上次相親的那個呢?就算了啊?”

她不動聲色地輕提,甚至都沒多看一眼林澈。

“不是說他人不好,人不好還聯係呢。”

“媽……”

林澈放下碗,伸手抱著她,那語氣軟得跟撒嬌一樣。

路靜婷的話一語中的,她的頭枕著路靜婷的肩,眼睛放空一般看向了門外。

她想起了一些事,一些她曾說過的話。

“流氓、混蛋,不要臉。”

“……”

“他是個壞人。”

那些說過的仿佛就在耳邊,還有更多的,更不堪的,令她難以啟齒的謾罵。

這些曾經讓她徹夜難眠的畫麵已經被新湧進腦海裏的覆蓋,連同著那些折磨過她的負罪感和不甘,可笑的是,她現在竟想不起個大概。

這也本不該被遺忘的記憶在不由自主地被她淡忘,被大腦主動歸為了應該被遺忘的廢料。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中霍城向她伸來的援手。

這本不該混為一談,可如今已經被她模糊了界限。

人類做不到像機器一樣冷靜的連感情都能分類的仔細,人性成了人和人工智能之間最大的差異。

多少人引以為傲的優點,偏偏又是最致命的弱點。

“要來不早說,什麽時候過來,家裏也沒個好菜。”路靜婷大概也沒想讓她為難,不動聲色地給了她一個台階讓她下。

“不用弄,就隨便吃點。”

“怎麽不用弄,大過節的,你倆在不在一起另說,待客之道還不知道,這麽多年書白念了。你趕緊下去,下樓買隻燒鴨上來。”

林澈硬是被路靜婷趕出了廚房,她前腳剛出,門就被“砰”的關上。

幾句拌嘴嚷得她顧不得心事,她淡淡地看了眼臥室,裏麵空****的,是真怕被發現躲著了,人影也沒。

她換了條能外穿的長裙,繞到了客廳。

透過客廳的玻璃,玻璃門外的露台上,她看到了霍城。

他不是躲著,他從不是會躲避的人。

她看著他,剛剛顧不上的心思又有了不安分的趨勢。

林澈點了根煙,煙盒邊上是她早晨還沒喝完的蜂蜜水,她嚐了一口,涼的都嚐不出甜滋味。

陽光曬在他身上,似乎要將他身上那件純黑的顏色照得變淡,她的角度,能看到他小半的側臉。

她想起個聽說過的故事,傳說女媧造人的時候,每個作品都精挑細刻,做到極致的完美。

隻是到後來,她厭煩了這簡單複製的工作,於是折了根柳枝,沾了泥水甩打,每一滴泥水掉落在大地上便形成了一個人。

霍城應該是那些被女媧仔細捏過的人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