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桃花何處笑春風

很疼,不僅是受傷的手指。

蕭客行不容分說地捏住他的下巴,力道大得讓雲逍微微皺起了眉。

“放開。”

沉默許久後,雲逍開口道,聲音不大,清清冷冷的,像是山澗裏的泉水。

蕭客行沒有動,更沒有開口,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不明白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了,也不知道該去做什麽,他現在隻是想看著雲逍,看他一頭銀發,散亂如霜雪,看他倔強而緊抿的雙唇,甚至是那雙死寂一片,如荒原般的眸子,他也想看著。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他隻是想,好好看著他。

吻,便如此落下,先是額頭,眉毛,接著是顫動不止的睫毛,然後是唇角,他吻得小心翼翼,像是怕碰壞了什麽珍寶,卻依舊引得身下人一陣陣地顫抖。

——不止是因為憤怒,更多的是恐懼。

你跑不掉。

冰冷的唇徘徊在他的耳邊,含住耳垂,輕輕舔舐,溫柔得不可思議,卻讓人毛骨悚然。

難耐地想躲避,卻陰陽差錯地對上了那人墨黑的眸子,隻是一眼,便僵在了原處,身心發涼。第一時間更新

從一開始他就沒看清過蕭客行,隻是覺得這個人神神秘秘的,卻意外地和自己對脾氣,就算兩個人互相算計來算計去,在雲逍眼裏,也不過是各為其主,各取所需罷了。

可實際上呢?從江南的十裏桃花共煙雨,一路到京城的萬家燈火不夜天,足足一整年,蕭客行究竟對自己幾分真情,幾分假意,連這個,他都沒有弄清楚。

總是覺得,差不多,可以了,兩人一直在一起,何必勞神去刨根究底呢?自欺欺人地蒙蔽雙眼,連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都沒弄清楚,最後輸得一塌糊塗……

又一個吻落在唇上,舌尖細細描畫著他的唇,溫柔卻不容拒絕,雲逍悲哀地想,他到底是鬥不過蕭客行的。

為什麽會輸呢?

吻還在繼續,卻不滿足於唇角輕微的舔舐,牙齒被撬開,一步不留神,舌便被卷走,被迫承受對方的侵占,雲逍低喘著,意識卻是從未有過的清明。

——他明白的,他的弱點太多了。

他是敦煌城主,是敦煌城最大的謊言,他心裏有景淩哲,兜兜轉轉,十餘年都無法放下,他有相依為命的兄弟,為了他,雲逍甚至可以犧牲性命,他有無法違背的誓言,即使是賠上一生,身毀形滅,也不得不守在那座城裏……

他的背負全部成為了他致命的弱點,如果對手是景淩哲,雲逍未必會輸,因為那人背負的東西未必會比他少,可是他對上的,偏偏是蕭客行。

蕭客行不是皇帝,他要做的隻是執行天家的命令,其他的,即使是雲逍對他的感情,也無法將他束縛。

所以,他可以按他想的去做,即便是對方不情願,也要硬搶回來,哪怕是個破碎的,殘缺不堪的,也絕不放手。

換句話說,他的心更狠。

細碎的吻一路綿延,徘徊於鎖骨,微微用力,留下一個泛紅的牙印,忽然的疼痛讓雲逍略微回過神來,傷了的左手剛剛想推拒,卻被蕭客行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用發帶牢牢束縛在頭頂。

然後便是情熱,渴望,以及和蒸騰的**混雜在一起的,滅頂的絕望。

雙腿被分開,疼痛夾雜著歡愉,瞳孔開始渙散,聲音也不受控製地,在一次次的侵襲下變得嘶啞而黏膩。

喘息中,雲逍迷蒙著眼睛,狠狠一口咬上了蕭客行的肩膀,咬得極狠,甚至生生從他得肩上撕下了一塊肉來。第一時間更新

他總算明白了蕭客行對他到底是什麽樣一種感情。

不是他對景淩哲的傾慕之情,更不是什麽虛情假愛,相反,他的感情簡單,純粹,甚至可以說是可怕。

他愛的,隻是雲逍,想得到的,隻是雲逍一人而已。

心在恨,可身體卻沉溺於一時的歡愛中不可自拔,雲逍聽見自己沉重的喘息,聽見自己喑啞不成句的嗚咽,眼前一陣陣發黑,耳邊皆是那人低聲的呢喃。

他說,雲逍,你逃不掉。

即使是被怨恨,即使是囚禁,他都不會放開,生,亦或是死,哪怕得到的是具行屍走肉,哪怕是上了奈何橋,閻王殿——

失神地睜著眼睛,一瞬間,雲逍竟有一種插翅難逃的錯覺。

“阿逍。”

蕭客行俯下身輕輕吻了吻雲逍空洞的眼睛,不知為何忽地想起一首詩來。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如今,人還在,隻是他眼中的桃花,或許永遠都不會再開了。

院子裏的老桃樹開出一樹繁花的時候,雲逍燒了慕無端的屍體,留下骨灰一捧,埋在了桃樹下。

也算是無奈之舉,夕日叱吒風雲的敦煌城主如今連保存兄弟屍身不壞的藥材都弄不到,天氣漸暖,雲逍實在不願看見慕無端的屍體腐爛,別無選擇地妥協了。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公子,茶。”雲逍漠然接過,一飲而盡。

還是一樣的苦,苦得五髒六腑都在微微發顫,這藥茶他已經喝了數月,從一開始的抗拒不適,到現在的木然。

就算知道那茶裏有什麽,又能怎樣呢?

現在的他連自己都救不了,更何況別人?

有的時候,蕭客行會來看他,與他說一些可有可無的事情,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其他的,便是歡愛,每每身體酸痛地醒來,身側都是空****的,仿佛昨夜的情熱隻是一場錯覺。

雲逍想,他們之間,除了身體的**還剩下什麽呢?

什麽也沒有了……

無端沒有了,誓言沒有了,敦煌沒有了,現在的他手裏能握住的隻有一枚離心蠱,卻被藥茶壓製得不得施展。

整整三個月,從臘月到開春,死寂一直伴隨著他,打磨著他的耐心。身邊看守的暗衛換了一批又一批,屋子裏一成不變的書籍翻了一遍又一遍。

這樣的日子讓人窒息,可是他卻又不得不一複一日地等下去。

沒人知道雲逍到底在等什麽,也沒有人去懷疑這個失去了爪牙的男人究竟在謀劃著什麽。

小不忍則亂大謀,該來的總會來。

院裏桃花將落之時,偏僻的院落裏來了個意料之外的人,那時候雲逍正靠在花樹下小憩,霜雪一般的發披散了滿肩,沾了幾瓣飄零的桃花瓣。

他靜靜地靠在樹下,像是睡著了,卻在那人為他輕輕拂去發頂的花瓣一刹那,睜開了眼睛。

來的那人有一雙墨黑深沉的眼,麵容實在是不能再熟悉,雲逍眯了眯眼睛,許久未笑的唇瓣緩緩漾出一絲笑容,那模樣,像極了故事裏,桃樹化成的妖。

“陛下近來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