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哲對這丫頭的腦補能力十分敬佩,他十分無奈地聳了聳肩:“那真是抱歉,我以前還是挺安靜乖巧的。”

於連十分坦然地攤了攤手,用略帶調侃的語氣回複。

“問題不大,就像你想不到我以前是怎樣的。”

“你以前是什麽?”

“不良少女啊。”

這下輪到方哲震驚了,他瞪著雙眼把眼前的女子打量來打量去。

已經快及腰的如瀑的長發,淡妝將五官凸顯得更加精致,穿著春色的襯衫以及與之相配的過膝長裙,笑起來又格外甜美,乍一看,完全是個小家碧玉型的女子。

而且不僅僅是現在,兩年前的於連也是,雖是一頭幹脆利落的短發,平日板鞋運動服著身,但從她的言行舉止來看,方哲根本無法將其與印象中的不良少女聯係在一起。

“我和你想象的是不是不太一樣?”

於連輕輕對他笑了笑。

那一瞬間,他隱約明白了於連提及這個話題的意義。

像是印證他的猜測一般,那個女子抬起頭來,輕聲問道。

“你愛我什麽呢,方哲?”

……

他想了很久,又想了很久。

他也不知道。

他見過很多漂亮的女子,於連雖排不上名次,但她有屬於她的獨特到能吸引他全部目光的魅力。她的性格興許也是有趣的,但從小到大他並非沒遇到有趣的靈魂。

這個問題說簡單不簡單,說複雜不複雜,但他就是答不上來。

啊。

對了。

方哲忽的記起了一件事情,他第一次意識到喜歡上於連的那一瞬間。

他愛的是屬於於連的獨特的美麗。

“呃,臉?”方哲用了最簡單的一個詞來概括整體核心思想。

但他的回答讓兩者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

講真,一個見慣了美女的小有名氣的造型師對一個容貌並不算太過出彩的人說他看上了對方的臉,換十個人來有九個人都不信。

所以,除去那張別有魅力的臉外,他肯定還愛著其他的什麽。

方哲思考了片刻,竟然不用太長時間便得出了答案。

他愛於連的愛情。

於連的愛情像她這個人一樣,直率而又坦誠,堅定而又不渝,又有像是火一般的灼熱感,碰觸到時,像是能灼燒了皮膚一般。

很單純的。

僅僅這兩個方麵,竟然可以讓他對眼前的女子惦念這麽多日子,不得不說,真是件讓人吃驚的事。

“我……還喜歡你對感情的態度。”

他低聲道。

於連卻忽的笑了笑,她的笑容有些許複雜,像是在品嚐酸苦匯聚在一起的味道卻頗為平淡的糖一樣,令人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她捋過耳畔的幾縷發。

“我其實和你想象中的並不大一樣。”

是啊,其實他是知道的。

她的冷漠與漠然,她的果斷與無情,她的任性與狂妄,隻是這種東西隻是隱隱約約的,像是在初冬的清晨,在霧氣中路燈投下的乳白色的光柱一樣,在霧的世界中暈染開來,像是留存於世的虛幻。

故而他不清楚該如何作答。

於連買下了音符的耳釘,慢悠悠地和他走出去,繞過市中心的噴泉,很隨意地選擇了一條小巷子,向內炸你愛深入的探索,左繞右繞,最終,於連竟然發現她繞回了當時與裴裘一起登上的台階。

她記得這條台階的頂端是一個花店。

於連一邊慢慢悠悠登上這段台階,一邊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以前是做狗仔的。”

“嗯……簡單說就是去偷拍明星八卦照的職業,你應該知道。”

一階又一階,那個女子的步伐很穩又恨慢,在轉彎時還會稍站著等一會兒,待他跟上,才繼續向上攀登。

“當時雖然沒和你細說,不過你應該知道,不是什麽能放到明麵上來說的工作,偶爾甚至還會有觸犯法律的風險。”

方哲記得於連那一日講了很多。

很多很多。

像是在寫一本冗長的自傳一樣,卻讓人打從心底感覺到了莫名的震撼——若非這些都是從於連口中親自說出來,他可能會以為他聽到的是一部情節頗有些緊湊的小說。

她潛入了花園,偷拍了裴裘的照片,她調查到了王露輕的八卦真相,跟蹤敵人突入娛樂城。

她曾直麵於罪惡,經曆與子彈擦身而過,協助警方勘破販毒案,最後還順帶去警察局喝了一杯茶。

她追逐著裴裘,站在鏡頭前,在世界知名的人物要求下與鍾韓同台,而後,在約定到期的那一日,她直接打包走人,並且十分膽大地創辦了一家公司。

這好像並不足以描述她所經曆的一切。

她與唐世安合夥偷拍八卦,她發現了針對裴裘的陰謀,而後,與裴家人周旋,欺瞞奧古斯特家的二小姐,並且在最後潛入了塞滿炸藥的大廈,並且迎著爆炸以及追兵把裴裘帶到了機場。

令人驚訝的是,這些事情大多數發生在他們兩人相遇之後,他卻對此絲毫不知。

於連好像不知道她所說的事情到底有多麽可怕,她忽的停住腳步,用複雜的語氣道:“其實,也有不少特別讓我後悔的事——我沒有成功幫上玉姐的忙,同樣,潛入大廈救裴裘時,也讓我師父傷了一條腿。”

於連輕聲喃喃著,似乎要為她這波濤洶湧的幾年畫上最後一筆遺憾的音符。

這一瞬,他大概才能理解於連朋友所說的喜歡她需要勇氣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再看這個略顯嬌小的,一副文藝女性模樣的於連,方哲似乎都有些無法將其與那些話語中的做出那麽多驚險舉動的女子聯係起來。

而這位做出那麽多驚天壯舉的女子隻是若無其事地對著他笑了笑。

“怎麽樣?是不是和你眼中的於連不大像?”

哪是不大像。

感覺好像整個人的觀念都被顛覆了一般。

方哲不由得無奈感歎,從某種程度上,於連的目的最終還是達到了。

於連是這樣的人。

她有解決問題的能力,她可以掀起軒然大.波。

她是個可以鬧出大動靜的,可以把世界搞的天翻地覆的這種人。

而放在他麵前的,則是很現實的問題——他不得不去思考他究竟會不會愛上這樣的於連,並且還不得不去考慮縱使他仍舊愛她,他究竟有沒有底氣讓她繼續去浪。

而身為一個男人,他更希望他能處在保護者的位置,不論對方做什麽,他都有能力來保護她,來支持她,而並非站在遠遠的地方,站在她世界的角落裏。

“於連……你真是一個無情的家夥。”

他無奈地輕歎一聲。

“我認為我應該對我自己所做的負責,所以,我想撤銷和你的三個月約定。”於連注視著他的眼眸,十分認真地說道。

方哲將目光移開。

“這個理由還不夠,於連,讓我放棄單這些還不夠。”

這個女子展示出了屬於她的無情。

“我現在有了要審視的人。”

“裴裘?”

她不置可否。

這真是一個刻薄至極的答案。

他該做什麽表情呢?興許是他與於連在巴黎的爭吵讓於連突然而然認識到了什麽,又或者在此之間還出現了其他的機遇——這個女子不再猶豫了,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其中的一人,並且毫不猶豫地把另一人約出來擊碎他的所有幻想。

真是個無情的家夥。

他沒有看她的眼睛,隻是低聲問道:“你要和他在一起?”

他好像問了一句廢話。

但得到了一個讓人難以理解的答案。

“不,我不確定。”

說不定這姑娘又在其他地方陷入了思維的迷宮,但此刻,這大抵和他一點兒關係都沒了。

一隻手出現在他麵前。

手心,有她剛買下的樂符的耳釘,她吩咐店員做了精致的包裝,還用彩色絲帶打了個小結,還有剛剛在頂部花店買來的一小支紫色的風鈴草。

正是風鈴草綻放的日子。

如星星一樣的花朵在初夏溫暖的風中輕輕地顫了顫,紫色的花瓣在手心是如此的惹人憐愛。

“謝謝。”這個想要贈送東西的女子率先說出了原本屬於他的台詞。

但他隻從她的掌心取了那支風鈴草,細細的莖撚在手中,花瓣旋轉,像是少女旋轉跳舞時散開的裙角。

“我先拿這一樣吧,剩下的等約定結束的那一日我再向你拿。”

於連這家夥的情商總是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上線,就如現在,她沒有反駁或是做其他事情,隻是沉默著將其收好。

“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從你這裏收到的第一支,也是最後一支花了。”

於連笑了笑。

而後,她沒有特別猶豫地從這個平台上大步沿著樓梯走了下去,獨留他一人站在平台之上,看到了法國城鎮之外青翠的農田,以及無盡的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