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呀。

於連在內心抱住了自己的後腦勺,一種類似於藥丸的感覺讓她恨不得就地刨個土堆,把自己埋起來藏著。

但比起她這邊的問題來,矛盾聚焦點的問題顯然更加嚴重。

因為所有的人都站在了裴裘的對立麵,縱使剛剛對裴裘讚不絕口的人如今紛紛站出來斥責他粗魯的行為。

當然,也有不少人不願得罪裴裘,從而找到了第三條解決方法,那就是鄙視於連——大概要看一個男人能取得怎樣的成就,從他征服的,他所擁有的女人身上便能窺見一斑——於連在他們眼中完全是不恰當不合格的存在。

有人對此提出質疑:“你認為她可以站在你身邊?”

“為什麽不?”他微微揚起嘴角來笑一笑,眼睛裏盛著的卻盡是冷意:“我沒有頭銜,也不曾被授予獎章,我也是平民,和她有什麽區別?”

“我忍你們到現在,我覺得夠了。”

然後,她與這些人愣愣看裴裘帶著無所謂的笑容說了句英文,以F開頭的,中間夾雜了多項F開頭的單詞,又以某個F開頭的詞結尾的。

如果不懂英文,估計會覺得這丫好像高大上,但若是真理解了,那就會明白他到底說的是什麽玩意兒。

罵人這種東西從沒有國界。

但最可怕的是他能說吃那張仍舊俊美漠然的臉完全不搭的髒話,而且竟然會讓人覺得即使罵了一串髒字兒,這個男人魅力卻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降低,反倒因著反差萌等迷之因素變得更加帶感了一些。

於連覺得她應該反思自己。

裴裘隨手把酒杯朝後一丟,隨著清脆的落地聲,空酒杯碎成了很多片玻璃渣,裴裘看都不看這些人,直接走到她身旁。

似乎這位總裁還沒有從剛剛的語言文化環境中成功做回自己。

“這操蛋的宴會沒必要繼續了,走吧,於連。”

於連就這麽愣愣地跟著他走了出去。

……

於連受到了驚嚇。

怎麽說呢,在某些方麵,她重新認識了裴裘這個人。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裴裘跟在她身後,走的很慢,在接到她傳遞過來的疑惑的目光時,則一臉純良地笑笑。

“剛剛備份了一下記憶。”

於連盯著他的笑容,總覺得有股寒意從腳底一路竄了上去,但直覺告訴她不應該探究這句話背後的深意。

“於小姐?”

“呃?啊?”

於連剛想說些什麽,猛地瞥見方哲好像也從大廳裏溜了出來,在很遠的地方,似乎要準備離開,不知為什麽,她有一種好像過了今日便很難再見到這家夥的感覺。

她毫不猶豫打斷裴裘的話。

“裴裘,你先在這邊等我十分鍾。”

裴裘似乎還想說什麽,但看到她追趕的目標時,喉頭動了動,卻又再度沉寂了下來。

明明園內的空氣很清新,有飄散著的薔薇花的香味,卻讓他覺得像是無法無法呼吸一樣,好像有沉重的東西壓在胸口上,帶給人一種近乎窒息的感覺。

……

“方哲!”

於連發揮出跑八百時的衝刺速度,一路追著方哲,在背後嚷嚷了好幾聲,而就在她情不自禁懷疑方哲壓根沒打算搭理她之時,這人才後知後覺扭回頭來。

一瞅,這人還帶著耳機。

“於連?”

於連深深覺得自己這些日子得增強一下運動量,否則僅僅是追個人都好像能把自己的半條命給謔謔進去。

杵在原地喘半天,於連勉強把呼吸調整回來,從口袋中摸出自己上次和方哲去城鎮上買的音符耳釘,道。

“三個月到了。”

方哲愣了愣。

包裝還完好,不如說在原有包裝至上,又多裹了一層,於連這人還挺人才的,亂七八糟的精致東西加上去,竟還沒讓它看起來太糟。

不過。

三個月是約定結束的日子。

方哲平靜收下於連遞過來的小禮物:“我可以現在拆麽?”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方哲很隨意地把包裝拆開,在昏暗的燈光下打量這兩枚音符耳釘——要說的話這禮物挑的還行,不算太糟,至少還挺符合他的喜好。

方哲道了句謝,然後隨手把兩顆耳釘朝旁邊的薔薇園一拋,在月光以及燈光之下,兩顆泛著淡光的耳釘窸窸窣窣落入園內,再也不見了蹤影。

方哲淡淡道。

“於連,這下咱們扯平了。”

不論是於連單方麵撤銷約定,或是方哲在她麵前丟掉她的禮物,興許在方哲內心他們不再彼此相欠,不過,這也可能是這個男人所能給予她的最後的溫柔。

於連低下頭,用最誠懇的語氣對其道了聲謝。

方哲聳聳肩,用很無所謂的語氣道:“另外,我的老師大概覺得我還有提升的地方,所以接下來幾年我還會在國外進修,原本我打算過幾天就走,既然你追過來了,那我也和你說一聲。”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

雖然她沒有成功為其動心,但無法否認的是這個人的優秀,在某些地方,方哲甚至要比裴裘更為出色。

能被這樣的人所愛,大概是她這輩子的榮幸了。

月下的男人挑了挑眉,嘴角一勾,略帶調侃道:“姓於的,你不該說點兒什麽?”

於連於此間回神。

望向他,莞爾一笑。

“一路順風。”

……

於連拍拍自己的胸口,盡量讓自己內心的跳動稍微平緩一點,她剛剛邁過了一個坎,但眼前還有個更大的坎在等著她。

她看到在那裏等著的裴裘,他似乎在看院子裏盛放的薔薇,於連打從心底鄙視這個自帶背景的家夥,卻無法否認她有時候也會看的入神。

“裴大少。”

她輕聲喚道。

那青年緩緩轉過身,像是對她的突然回歸感到驚訝。

她咧嘴笑了笑。

兩人慢悠悠漫步出朝著薔薇園之外走去,因著這座私人古堡的地理位置稍微有些偏遠,故而外麵的路上基本沒什麽人。

裴裘原本打算找個代駕,於連卻拽著他走上了夜間散步的道路。

順著這條道。

迎著月色走下去。

興許,能一直走到故事的盡頭。

於連驀的問道:“裴裘,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身旁的男人驚訝於這個女子今日的感性,沉思片刻後,道:“我覺得你……像奇跡一樣。”

於連反思了一下。

她就不該問裴裘這個問題,看看隔壁的回答多切實,一到這邊分分鍾帶了點兒夢幻般的色彩,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小女生好像就喜歡這一類色彩。

“做事毫無章法,自尊心又強,總是能想到一些怪點子……”

等等?

這好像不是在誇她?

於連愕然望向身旁的人,卻見又是一招熟悉的欲揚先抑。

“卻是個特別純粹的人。”

這個姓裴的,陰的很。

於連被誇一通,心情感覺舒暢了不少,但心髒跳動的速度卻沒有絲毫下降,這讓她躊躇了很久,一直都沒膽子開口。

於連!上啊!在這個時候慫什麽!

大概是老了。

於連在內心暗歎,兩年前的她真是一個有勇氣的家夥,一次不行還能告白兩次,結果年紀一大就開始畏縮起來。

明明確定眼前的家夥喜歡她,但就是慫。

人啊。

就是作。

但彌補這麽多年遺憾的機會此刻盡在咫尺,天幕之上的最亮的那顆星辰伸手即摘,這像是一種莫名的**一樣,不斷推動著她前行。

當一方壓過一方時。

於連放棄了思考。

她突然停住腳步。

“裴裘,我隻和你說一次!”

“我要和你在一起,你答不答應!”

這兩句話像是把她畢生的勇氣都用盡了似的,剩下的,隻有像是衝破胸腔的心跳聲,以及與呼吸混雜著的夜風聲響徹在她的耳中。

說出來了。

然而聽到這句話的裴裘卻沒有立即給她反應,他側著身,像是沒有聽到她所說的話,愣在原地。

我靠。

這人不會平日裏耳聰目明,偏偏選擇今天裝聾作啞吧?她莫非要在原地再栽第三個跟鬥?

卻見裴裘用疑惑的語氣問道。

“你……確定選擇的是我,而不是方哲?”

啊?

於連突然間覺得自己不大能理解這位的腦回路,但對上這個人的目光時,看到那個人所懷揣的小心翼翼的,自暴自棄的愛情時,她卻突然明白了。

如裴裘所說的。

這人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自己會被選擇,故而他放棄了自我。

於連深深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對,我這輩子就載你身上了。”

再然後。

有人伸出手臂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血肉裏,明明是那麽高大的男人,卻在擁抱她的瞬間整個人都在不住地顫抖。

她大概是找到了,愛著她的,她又愛著的,像是宋藍對於餘禮星,像是王露輕對於周宇傑那樣的存在。

“於連。”裴裘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道:“既然你選擇了我,那我就不會再放你走了。”

在蒼茫的月下。

她好像能看到,那個一向不喜形於色的,冷淡又漠然的男人,竟因著她的兩句告白而紅了眼眶。

童話既然走到了這個階段。

結局想必不會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