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禮星下意識低頭,把身子一側,發現後背已經浸染一片鮮紅,正朝四周擴散,好像要在衣服上繪一朵血色的花。

直到此時,餘禮星才感受到被子彈打中的錐心的痛楚,倒吸一口冷氣,要不是佳人在前,他估計還真要疼掉幾顆眼淚,但宋藍的反應比他更直接,更粗暴,直把他那點兒痛都壓了下去。

“……餘……”

宋藍哽咽著嗓子,一向充斥著膽大而直率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慌亂,而後眼中湧出來的淚珠子就和斷了線一般不住地往下掉。

餘禮星哪見過他家藍大小姐這反應?當即不知所措,想笑著跟宋藍說他沒事,但他擠出來的笑容估計跟哭差不了多少。到最後索性不管,張開手臂就把宋藍擁入懷裏,期間不慎碰到傷口,他整個人如觸電般的抖了幾下。

餘禮星輕輕地拍著宋藍的背,似是在哄小孩一樣,語氣溫柔而平和,如果不是他偶爾吸幾口冷氣,估計還看不出來他有異狀。

“沒事的,宋小藍……我這不是還好好的麽?”

另一旁,發瘋的王宏已經被趕來的數十名警方製服,而其手下也隻是象征性地反抗一下便被警方成功逮捕,不多時,從警察中大步走出一個持槍的,年過四十的中年男子,無視周遭環境,直直朝宋藍的方向走來。

那男人身穿黑色警服,頭發隻有短短的一茬,額頭上一道猙獰的傷疤直直穿過左眼,乍一看,比起王宏來更像黑社會的人。但那男人朝宋藍這邊走了幾步,忽的露出了幾分微妙的神色。

“阿藍。”

那邊,還在哭的宋藍連忙抬起頭,連眼淚都沒擦,高聲道。

“爸!他中槍了!趕緊帶他去醫院!”

爸?於連此刻就在不遠處,聽到這個勁爆的消息,直愣愣杵在原地,瞥一眼餘禮星,這丫狀況比她好不了多少。

“阿藍,先別慌!哎,你們兩個過來,叫醫療隊的人趕緊把他抬走!”

旁邊的警察聽了那中年男人的話,連忙跑出去招呼醫療隊,不一會兒,便抬來擔架,給餘禮星做過簡單的包紮,在宋藍略帶擔憂的目光下直接來車把餘禮星送市醫院急救去了。

此時此刻,那中年男人的身份以呼之欲出。

宋城。S市警察局局長。

臥槽!他們的藍大小姐是真的大小姐!誰能想到他們一個記者同事的背後是警察局的局長!

難怪宋藍敢毫不猶豫地帶著餘禮星來找王宏!難怪她能在不走程序的情況下直接叫來這麽多警察!

害怕!

見餘禮星被送走後,宋藍終於從剛剛的失態中換回神,隨手抽出一張麵巾紙擦淨臉上的淚痕,又恢複了平時的模樣。

“爸,他們這些人涉及規模不小的槍械走私以及毒品走私,得把他們帶回去好好問問。”

“剛剛傳來消息,這些人的交易方已經被查獲逮捕了,幾百上千公斤的毒品被扣在港口。聽聞裴式在後麵推波助瀾,帶軍隊插手。”

宋藍眉頭微蹙,短時間內無法理清其間關係,抬頭卻見宋致安一臉嚴肅。

“阿藍,以後別這麽冒險,虧是我們早來了幾步,若是我們沒趕到,你們該怎麽辦!”

“唔……反正你們趕來了。”

“阿藍!”

宋藍撇過頭,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我知道了。”

宋城訓斥的聲音並不大,但近處的幾個人全能聽見,於連在旁邊一邊聽一邊笑,沒想到宋藍和自家父母是這種相處模式,也難怪宋藍有那麽一點兒叛逆傾向。

當然,於連的得意直到她被拷上手銬為止。

“臥槽!我和藍大小姐是一波的!你們抓我做啥!”

扯著她手銬的人一臉抱歉。

“雖然是這樣,但你也是涉案人員,得跟我們走一趟,順帶做個筆錄,回答一下問題。”

臥槽!藍大小姐!她需要拯救啊!於連帶著討好的目光朝那邊望了望,試圖讓剛與她建立信任關係的宋藍察覺,但宋藍隻是輕飄飄瞥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微妙。

感情這妹子在怨她讓餘禮星受傷!於連覺得自己成為了竇娥,恨不得讓這六月天飄下幾朵雪花。

但很快,她就發現宋藍的特權也隻是不帶手銬而已,該去警察局喝茶還得去,該做的報告和筆錄還得做,而且還一份不少。

坐在警察局,於連又有點兒說不出來的愁,她獲取消息跟蹤王宏的途徑按道理講是違法行為,若是把這些都抖出來,她估計也得進去蹲幾天。

莫非,她還得忽悠忽悠警察?

另一邊,宋藍不愧在警察局耳濡目染,十幾分鍾過去一切內容刷刷搞定,出來的時候把筆錄內容朝她一丟,以一句“我先去醫院”為由,開始了她的虐狗日常。

於連接過那本記錄隨便翻了翻,大呼藍大小姐欺上瞞下的功底登峰造極,她佩服得五體投地。但宋藍與於連狀況不盡相同,且她又有那麽一層關係,導致進行到於連這塊時,就開始磕磕絆絆指哪兒哪兒不順了。

到最後審訊她的警察都有點兒惱,把冊子一摔,義正言辭。

“這位同誌!請你認真配合我們調查!”

“我很配合!”

“好,可以請你回憶一下,你是如何得知他們販賣毒品這一消息的麽?”

“……”

這種事情她說了就狗帶了啊!於連冷汗刷刷直冒,感慨自己火候還不到家,在警察麵前頓時失去了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能力。

好在突然推門走進來一個警官,看反應估計還是他們這些審訊人員的上級,打量她幾眼後,放低聲音,神色微妙地與這些人說了幾句話,然後,衝她微微一笑。

“很抱歉,這位小姐,你可以離開了。”

於連一臉懵,但好不容易能從這地方逃脫,沒有不跑的理。她三步做兩步衝出審訊室,又一鼓作氣跑出警察局後,於連突然頓住了腳步。

距警察局不遠的路邊停著一輛車,銀色的,造型略有些眼熟,車子一側倚著一個青年,那青年穿著一襲白襯衫與黑色西裝褲,看起來有幾分單薄,而黑白分明的色彩在這夜色之下如此顯眼,他的輪廓在路燈下與車子的反光中有些模糊,似是一個美好的夢。

那是裴裘。

於連無比確信。

怎麽說呢,明明隻是幾日沒見,她卻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像是吃一顆糖,外麵的糖衣味道寡淡,細品可能還有點苦澀,糖衣下的糖果則是酸的,酸到人牙疼,但若當人把糖果嚼碎,嚐到裏層的糖心兒時,又覺得這幾種滋味攪一攪混一塊去了,竟組成了無與倫比的美味。

她距他隻有十五步。

十步。五步。

然後,她帶著笑撲進那個人懷裏,熟悉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襯衣傳了過來,不知是不是錯覺,在裴裘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好似海風的味道。

她簡直無法控製住嘴角上揚,就像找到樹洞的小鬆鼠,不住地往裏拱,找到個舒坦的姿勢後就緊扒著不動了。

“裴大少,是不是想我啦?”

她的話語裏帶著笑意,又藏匿著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期待,她揚起頭,恰好,攬著她的青年也低垂下頭,此刻,路燈的柔光靜靜灑落,那個男人俊美的側顏也似帶了幾分溫柔。

雙眸相對的瞬間,她仿佛在他的眼眸裏看到了光,明亮得似是那篇夜色中的星子。

裴裘雙臂攬著她的腰,手指在她背後交叉,直接把她鎖在懷裏,他的聲音隱隱也帶著笑,又低沉的似是陳釀的酒,呼在耳旁時,頃刻間醉了人的神經。

“我的於小姐這幾天去哪兒玩了?”

她衝他眨了眨眸子,咧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個嘛……發生了很多難以預測的事情,咱們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裴裘卻是彎下腰來,帶著笑與她對視,兩人間的距離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甚至再往前一點,可以碰到鼻尖或額頭。

夜下。相擁的兩人。昏暗的路燈。曖昧的氣氛。

於連覺得,在尋常小說或者電視劇中,這鐵定是一個閉上眼等待親吻的好時機,然後她果斷把眼閉上了。

然後。

“裴大少,你走錯套路了,我要告警察。”

於連撇撇嘴,把裴大少捏著她臉蛋的手打下去,暗暗在心底發誓未來一定得把這貨動不動捏人臉的習慣改了,否則還不知道要錯過多少“相親相愛”的機會。

“所以,你這身裝扮是怎麽一回事?”

呃?

於連下意識低下頭打量打量自己,一打量,出問題了。她現在,男裝,幹脆利落的過耳短發,平日裏就沒啥女性魅力可言,此時若不仔細看,肯定以為她是個可愛的男孩子。

於連很心虛。

非常心虛。

於是,在裴大少的注視下,她直接踮起腳來攬住裴大少的脖子,帶著幾分討好與狗腿的,就著那兩片薄唇啄了一口。

溫熱與冰冷交織,稍縱及離之時,裴大少的手卻扣住她的後腦勺,把這個蜻蜓點水的吻再一次加深。

路燈的光打出了兩道狹長的影,在這夜色之下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