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秘書離開之後,吳言本想把樓上樓下再轉一轉,熟悉一下環境。

可他剛回到客廳,就聽到自己的手機在包裏響個不停。

電話鈴一聲接一聲,催的人心慌,他手都有點抖。

但最終還是決定去拉開雙肩包,拿出手機。

看到來電顯示上是「佳琪」,吳言這才鬆了一口氣,滑動屏幕接了起來。

“哥,你終於接電話了,都要急死我了!”

聽著妹妹熟悉的聲音,吳言心裏不由溫暖起來,他忙安撫,說,“我沒事,你放心吧。”

哥哥的聲音聽起來很平和,還像以往那樣溫柔,應該沒事。

擔心了多日的佳琪一下子沒憋住,哭了出來,在電話那頭「嗚嗚嗚」了好久。

吳言最看不得妹妹掉眼淚,從小,他就最疼妹妹,妹妹也最粘他,兩個人感情好得不得了,比親兄妹還要親。

如果說離開那個家,還有什麽人是他舍不得的,那就隻有佳琪了。

好好安撫了妹妹一陣,又跟她說了自己的近況。

“何老師介紹了一份工作給我,包吃包住,研究生新學期開學之前,我就安頓在這邊了,你不用擔心。”

“哥,那你學費怎麽辦?爸媽這次生氣不是開玩笑的,他們真的不打算給你交學費。”

因為爸媽威脅吳言,不去自家公司上班,堅持去念那個「破研究生」的話,就會切斷他的經濟來源,不給他交學費。

佳琪覺得哥哥那麽優秀,成績那麽好,考了名校的研究生不去念,太可惜了,她也支持哥哥繼續深造。

吳言和家裏鬧掰,離家出走,她是絕對支持的,隻是擔心哥哥沒了經濟來源,怎麽生活。

其實吳言在大學期間已經在勤工儉學,但他存的錢大部分用來交自己的學費了,到了畢業時候,幾乎沒剩。

這次,幸好有大學老師幫忙推薦工作。

“這份工作薪水很高,支持學費和生活費都沒問題的,等我攢了錢,給你買禮物。別擔心我了,你照顧好自己,明年就高三了,別耽誤了學習。”

佳琪學習成績也不錯,以前吳言在家時,經常會幫她補習,現在哥哥不在家了,她心裏就有點沒底,撒嬌說,“哥,你能不能經常回來看我,我好想你,你不在,我沒信心。”

聽她這樣講,吳言有點著急,說,“你本身就很出色,沒有哥的輔導也可以的,要對自己有信心,如果有事,可以偷偷給我打電話。”

得到哥哥偷偷打電話的許諾,佳琪開心多了,兄妹兩個又聊了幾句,怕被父母發現,便掛斷了電話。

不過,電話剛掛掉,佳琪就給吳言發了微信過來。

“哥,你從家裏走得匆忙,把我放在門口的小包包裝錯了,改天我去找你取回來吧。”

吳言還沒注意到自己拿錯了,看了妹妹微信,忙去翻包,果然有個小小的黑色包包,像個筆袋的樣子,他以為裏麵是筆,就打開看了,卻發現裏麵是女生用的化妝品。

“佳琪,馬上高三了,別再當美妝博主了,等考上大學再說吧。”

妹妹從高二開始在C站做美妝博主,到現在已經有了一萬出頭的粉絲,但吳言怕她耽誤學習,經常勸她。

佳琪每次都「是是是」,點頭如搗蒜,如今被抓包,也很不好意思,給吳言發了好多舉手過頭頂的求原諒表情包。

畢竟是自己妹妹,看在她這麽可愛的份上,吳言也不再多囉嗦。

和妹妹說完,本想退出微信界麵,卻看到了這些天來父母和弟弟發來的大量消息。

全部都是氣急敗壞的威脅和難聽的話。

“白眼狼”

“忘恩負義”

“你怎麽隻想自己,不為這個家想想,沒有吳家,你算什麽?”

“別以為跑出去了就能和這個家脫離關係,成年了也一樣,我們永遠是你的監護人!”

看到這些,吳言身子都開始發抖,手機像是燙手一樣,被他掉在了地上。

屏幕摔出了一條細細的裂紋,就像他的心,裂開了,便不可能當無事發生過。

吳言是吳家領養的孩子。

吳氏夫婦以前是做小本生意的,家境小康,但是結婚多年,依然沒有孩子,去醫院檢查身體,夫妻兩個都沒有生理疾病或缺陷。

這樣的情況,用老人的話說,便是兒女緣分不到。

於是吳子樊聽了算卦先生的意見,去領養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就是吳言。

吳言來到吳家時候,已經4歲了,算卦先生給他看過生辰八字和麵相,說他能給吳家夫婦帶來子女運,還能旺事業。

吳子樊深信不疑,吳家媳婦倒不太相信,但有個孩子總比沒有寄托強,她那時候對吳言還是很好的。

僅僅過了一年,事實證明,卦師說得很準。

吳言來到吳家第二年,弟弟吳誌浩出生了,又過了一年,吳佳琪出生了。

吳家迎來兒女雙全的同時,事業也蒸蒸日上。

吳子樊在生意場上遇到了貴人,得到提攜,一步步像是開了掛,生意越做越大,等吳言上高中的時候,吳家已經從小生意人變成了當地有名的地產商。

而吳言也從吳夫人曾經寶貝的養子,變成了吳家的邊緣人物。

十二歲那年,他半夜起來上洗手間,無意中聽到了養父母的對話。

“老公,咱們把吳言送走吧,現在有了誌浩和佳琪,留著他以後也是麻煩,會跟兒子女兒爭財產的。”

“婦人短見!卦師都說了,吳言旺咱們家,怎麽能送走?多一雙筷子的事。再說,他還能幫著幹活,以後長大了,也能在事業上幫著誌浩,用自己人不比外人強?”

那天養父母間的對話深深刻在吳言的腦子裏。

以前,他懵懵懂懂,以為爸媽更喜歡弟弟妹妹,是因為他們還小,需要照顧,對自己冷淡一點,是因為工作忙,顧不上,而且他也大了,該懂事了。

可那天晚上,吳言才終於明白,自己在吳家到底是什麽身份,他以後又會麵臨怎樣的人生。

而這一次,當他選擇求學深造,養父母卻強行要求他去公司上班,隻因為再過兩年,弟弟吳誌浩就會畢業進公司,吳言被要求先去打個鋪墊,幫吳誌浩熟悉一切,成為對方的眼睛和耳朵。

為了弟弟,放棄自己的人生。

吳言已經在忍了。

可爸媽竟然在盤算,讓他去相親,還在他麵前說,哪家的兒子、女兒更適合結婚,對吳家更有利,希望吳言多接觸接觸。

吳言沒有說話,他低頭沉默,這一次他打算反抗,去和父母好好談一談,說出自己的想法。

可在父親書房門外,他聽到吳子樊在電話裏說,“相親對象最好是男人,同性結婚不會有後代,這樣省去很多麻煩,你懂吧……”

站在門外的吳言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冰水。

這個家到底要壓榨他到什麽份上?學業,事業,婚姻,甚至後代,他的一切都不能自己做主麽?

確實,他是個領養的孩子,在這個家裏,他隻能任人擺布,沒有發言權,就像吳家給他取的名字一樣,「吳言」。

但他也是個人啊,也會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也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難道就因為他是被領養的孩子,就要一輩子在吳家當牛做馬的活著?

那天晚上,吳言收拾東西連夜跑了,他帶著自己的證件和僅有的一點積蓄,想和吳家徹底切斷聯係。

不是他忘恩負義,而是吳家要的太多,他給不起。

有些事,不想還好,一想就很氣,很委屈。

吳言甚至掉了兩滴眼淚,然後意識到如今是在老板家裏,趕忙擦掉,接著又想起來,家裏沒人,隻有他和一條狗。

說起狗,看著天已經黑下來了,吳言就去地下室給大帥加狗糧和水。

別看大帥不修邊幅,長毛擀氈,臉都看不清楚,但他的喂食器是全自動的,喂水器也是循環淨化水,非常高級,就連狗窩也是防潮降溫的狗狗專用沙發床。

見他進來倒狗糧,大帥隻是轉過臉,往吳言這邊看了一眼。

吳言想著逗逗它,去開了個罐頭,可大帥卻連起身都沒有,隻是盯著他的動作,等吳言出去了,他也沒從沙發**下來。

好酷的狗!

吳言不禁敬佩這條狗的沉穩氣度,竟然不為罐頭折腰。

喂過大帥,時間已經到了晚上9點,吳言去自己保姆房配套的衛生間洗過澡,便上了床。

這幾天身心俱疲,終於安頓下來,他幾乎是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眼睛閉上的時候,他還想著陳秘書的叮囑,“一定鎖好門窗,近幾天隔壁別墅區發生了失竊案。”

是啊,門窗他檢查了三遍呢,絕對萬無一失。

以往,吳言都是一覺到天明,但這天,他在半夜醒了過來,可能是換床的關係吧。

本來起夜去廁所,隻需要去臥室裏的衛生間就可以。

但吳言有些不放心,畢竟是在別墅住的第一夜,他還是拿上了打掃衛生的雞毛撣子給自己壯膽,打算去樓上樓下看一圈再睡。

先去了三樓,他按開走廊燈,光明之下,一切看起來正常。

又去二樓霍總的書房和臥室,檢查了門窗,都很保險。

最後,他去了一樓。

一樓的燈關著,很黑,吳言忘記拿遙控器,便隻能在走廊裏摸索開關的位置。

他剛來,不熟悉環境,摸了半天沒有摸到,隻能壯著膽子往樓下走。

一邊小聲唱著國歌給自己壯膽,一邊走到了一樓大廳。

挑空客廳的超大落地窗沒有掛窗簾,月光和星光灑了進來,看起來不那麽黑洞洞的可怕。

吳言鬆了口氣,剛要去按門廳的照明開關,卻突然聽見入戶門那裏有動靜。

指紋鎖叮的響了一聲,屏幕亮了,緊接著機械音女聲提示,“解鎖失敗,請重新嚐試。”

吳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不是陳秘書說得賊?

否則誰會三更半夜跑到別人家裏來試指紋鎖?!

他嚇得忙翻手機,想撥110,卻發現手機落在樓上沒拿。

而這時候,門鎖竟然傳出「解鎖成功」的提示音。

然後,一個高大的身影推門而入!

吳言顧不得其他了,一邊高喊,“大帥!”

一邊掄圓了手裏的雞毛撣子。

“颯——”

雞毛撣子把周遭的空氣都抽的顫動起來,以十足的力量,結結實實的落在了「賊」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