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再昱晚上的應酬結束的很早。

八點剛過, 他便離席了。

搞得款待方擔心自己接待不周,一再向陳秘書打聽情況。

陳秘書笑著回複,“下次再聚。”

後來對方直接給霍再昱撥了電話, 客氣得都有點卑微。

霍再昱罕見耐心的聽對方講完冗長的客套話,才淡淡說, “家裏人在等,下次我請。”

因為從沒聽說過霍再昱的感情八卦, 對方十分意外, 一時都忘了接話。

直到霍再昱說再見,對方才反應過來, 忙說,“下次還是我做東, 請您和夫人一起。”

本來都要掛電話了, 聽到這裏, 霍再昱又說了一句, “不是夫人,是先生。”

“啊……”

對方又驚訝了,不過這次,沒等他反應,電話已經掛斷了。

放下手機, 不知道想起什麽,霍再昱看著車窗外麵的流燈螢火, 微微笑了起來。

先生,多好的詞兒,要是能用在小鹿身上……

他將放在腿上的保溫飯盒又圈緊了點, 裏麵的醒酒湯他還沒喝, 粥也沒動。

車子很快駛回別墅區, 霍再昱在別墅門前下車的時候,發現整棟房子黑洞洞的,顯然是沒人在家。

以前,吳言沒來的時候,他下班回來,麵對的也常常是這樣的景象,本不該感到異樣。

可現在,已經習慣每天回到家裏,有幾盞暖燈,一室光明,可口的飯菜,還有那張笑臉。

如今再看這黑洞洞的房子,便覺得異常冷清難耐。

解鎖進門,霍再昱沒讓陳秘書跟來,吩咐工作的事情明天再說。

難得能沒有負擔的回家,陳秘書上車之後,堪稱絕塵而去。

霍再昱站在客廳窗邊,點煙看到這一幕,就猶豫,要不要再打個電話把人叫回來。

不過到底也還是算了。他脫了風衣外套,懶懶靠在沙發上,指間夾著的煙沒怎麽吸,任它燃著。

大帥剛才上來,討好了一番,發現主人不搭理自己,便乖乖臥在霍再昱腳邊,一動不動。

屋裏幾乎沒什麽響動,靜悄悄的,也黑漆漆的,隻有透過窗子泄進來的一點星光。

霍再昱不禁胡思亂想。

以吳言的能力,被星問錄取是毫無疑問的。

他本該替小鹿高興,畢竟這事是他一手促成,也是幫吳言完成了心願。

可內心裏,他幾乎是百分百的不願意。

因為星問離別墅很遠,通勤要一個半小時,吳言一旦入職,隻能勉強兼顧學業和實習,根本不可能再做家政。

那樣的話,他們再想朝夕相處,怕是不能了。

一旦小鹿不在這裏,自己每天回來,便是這樣黑洞洞一片,冰冷又肅靜的景象。

這哪裏還像個家呢,這樣的地方回不回來又有什麽意思?

再者說,自己又有什麽理由能經常去見小鹿?

還沒分開,霍再昱便已經發現,自己好像承受不了這般的苦楚。

直到手指突然傳來灼痛,他才猛然從情緒中脫離,然後發現,指間的煙竟然已經燃盡了,燙到了皮膚。

忙將煙頭按滅,剛要去處理傷口,客廳的燈忽然亮了。

吳言回來的時候,以為家裏沒人,畢竟屋子裏沒有光亮,大帥也沒有動靜。

可他剛把玄關和客廳的燈同時點亮,一轉頭,就瞧見客廳裏有個大活人。

差點嚇得喊出聲。

不過,還好,定睛一看,是霍再昱。

吳言立即笑了,同時拍著胸口,說,“嚇死我了,還以為進了賊,你在家怎麽不開燈?”

霍再昱沒說話,隻是站在那裏看著他。

吳言有點奇怪,仔細端詳過去,竟然發現霍再昱的神色有些不同尋常,仿佛是有點……委屈?

啊,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誰能讓霍再昱受委屈,誰能欺負的了他?

可往往是戰無不勝的人露出這種表情,才會讓人心疼。

吳言這不就心疼了,忙放了手裏的東西,迎過去。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扶住了霍再昱的胳膊,“什麽時候回來的?晚上應酬還順利麽?”

吳言說話的腔調本來就和軟,這樣刻意溫柔,便顯得更加沁人心。

霍再昱幾乎克製不住,想一把將人抱在懷裏。

但他忍住了,還扯了個笑出來,說,“剛到家,就沒開燈,你怎麽樣?麵試順利麽?”

吳言看他不像沒事的樣子,不說自己的事,隻是問,“晚飯是不是沒吃好?想吃什麽,我去做。”

霍再昱不答話,抬手握住吳言的肩頭,望進他的眼睛。

兩人都不再言語,隻是彼此對視,眼波流轉萬千,卻說不出口。

最終,還是吳言臉熱,垂下睫毛,然後說,“麵試通過了。”

霍再昱的心一下便沉到了底。

他放開了手,努力笑起來,“太好了,該好好慶祝一下。”

說著,他去拿自己的公文包,從裏麵取出一個大大的紅包,轉身遞給吳言。

吳言看了看那個厚厚的紅包,又抬眼去看霍再昱。

霍再昱笑著,但笑得一點也不漂亮,沒有他往日美男子的風采,倒像個被迫離家上學的孩子,滿腹委屈,卻不得不強顏歡笑。

吳言咬了下唇,沒去接紅包,但很響亮的說,“我拒絕了。”

霍再昱的表情一怔,像是失望與驚喜之間的空白片段。

他問,“什麽?”

吳言說,“麵試通過了,但我拒絕了。”

霍再昱,“為什麽?你不是一心想去星問?”

吳言不說話了,他轉身去廚房,看到吧台上放得那個保溫飯盒,便拆開,發現霍再昱沒吃沒喝,便用稀鬆平常的語氣問,“湯不喜歡?那我做雞湯麵?”

霍再昱卻不能理解,他追過去,將人掰過來,麵向自己。

“怎麽回事?機不可失,你拒絕星問,以後可能再也沒辦法進去了。”

吳言隻是說,“隻做麵條夠不夠,要不要蒸個豆沙包吃?”

霍再昱急死,甚至動怒,他說,“你不去星問,還想去哪兒?去外地麽?那樣不是更遠!”

吳言瞥頭,看見了他手指上的燙傷,馬上緊張起來,拿了他的手指看,“怎麽搞的?起泡了,是燙的麽?”

說著,就要去找燙傷膏。

霍再昱卻拉住了他,一下將人抱住,緊緊箍在懷裏。

“小鹿。”

吳言不動,沒掙紮,也沒回抱,隻是那麽靜靜地被他圈著。

終於,霍再昱聽到懷裏人傳出悶悶的聲音。

“程總監說,如果我想,以後也有機會。”

霍再昱驚訝,因為星問從不吃回頭草。

他撫著吳言的背,問,“怎麽回事?”

吳言說,“你先鬆開,我們好好說。”

霍再昱,“……”

他不得不放開,也有點後知後覺的尷尬。

兩個人在吧台那裏對坐,麵前放了做好的麵條。

吳言說,“星問的工作是全職,沒辦法兼顧學業。”

霍再昱低頭吃麵,因為剛才莽撞抱了人,現在不敢看小鹿的眼睛。

他「嗯」了一聲,心裏是竊喜的,麵上說,“以後還有機會就好。”

兩人都沒挑明了說之後如何,但想也知道,吳言是打算繼續現在的模式,一邊求學,一邊做家政。

霍再昱大喜過望,緊接著便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表現簡直有些失態。

他想要找補,但又一想,自己情急之下真情流露,仿佛小鹿也沒怎麽反感。

那豈不是大有希望?

他內心激**不已,鼓足勇氣抬頭去看吳言,發現對方倒是平平。

往常說話都紅臉的人,此時卻是這麽淡定,倒又讓霍再昱摸不透了。

他的心情不禁又落下來幾分,這一晚上,起起伏伏,比坐過山車還刺激。

吃過麵,吳言拿了燙傷膏過來,仔細幫霍再昱塗了手指。

問他是怎麽弄得。

霍再昱不好意思說真話,隻講是不小心。

吳言便教訓道,“我隻晚回了一天,你就燙了個泡,湯和粥也沒喝,真不叫人省心。”

這話聽在霍再昱耳朵裏,簡直比天籟還美,他盤腿坐著,笑而不惱,隻說,“今晚應酬的那個人,還說下次要請你一起。”

吳言納悶,收拾著藥箱問,“請我?為什麽?”

霍再昱看他清朗俊秀的側臉,心裏愛得不行,嘴上卻留了分寸,“下次你去吧,去了就知道了。”

吳言提了藥箱往外走,說,“不去,無功不受祿,我隻管給你做飯,洗衣服,其他的事別找我。”

霍再昱就伸手去拉他,抓到了吳言的手腕。

吳言半回頭,沒讓他看全麵孔,說,“趕緊睡吧,明早給你做豆漿和麻糍油條。”

霍再昱高興了,放了手,說,“你早點休息。”

吳言應了一聲,出了房門。

門關上,走廊裏光線很暗,這時候,吳言才抬起手,用手背敷臉。

好燙啊。

霍再昱現在怎麽這樣,臉皮當真是越來越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