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正說著話, 傭人過來，通報說老太太回來了。
霍老太太每天都有自己雷打不動的作息和行程。
早上練太極劍，練完劍, 吃過早飯，便坐車出門, 到老姐妹家裏找牌局。
通常情況下，搓麻將一搓就是一個上午, 一般中午回來吃飯, 睡午覺.
睡醒，下午便開始約人喝下午茶, 有時候直接連到晚上，聽個戲或者看個話劇, 再或者, 去哪家參加聚會什麽的。
她的一天非常充實忙碌, 因此, 霍夫人上午同她講，小孫子帶了對象回來吃中飯，她很開心，但也隻是說，“我現在走不開, 牌局沒替手，等我中午回去吧。”
聽說是奶奶回來了, 霍再昱和吳言忙起身去迎。
霍老太太穿了一身旗袍，拎著精致的手包，笑嗬嗬的進門, 越過媳婦和孫子, 一眼就看到了吳言。
她馬上拍了下手, 說，“嗨，我就知道是小鹿。”
說著話，眼睛已經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老太太本來就是笑麵，這一笑，讓吳言更覺得親切了，馬上走過去，喊了一聲，“奶奶好。”
霍老太太握住他的手，仔細端詳，又抬手摸了摸吳言的臉，眼睛看著人，話卻是對孫子說得。
“小叮當啊，你從小就傻，我還以為你討不到媳婦，沒想到，傻人有傻福呀。”
一句話，說得周圍傭人都禁不住掩嘴笑了。
吳言更是臉紅，他抿唇不說話。
霍再昱坦然自若，背著手，站在奶奶旁邊，說，“一切自有天意。”
霍夫人大大的白了兒子一眼，“是個傻子沒錯了。”
接著又對吳言笑說，“快跟奶奶進屋吧，休息一下，吃點水果。”
幾人往客廳走，期間，霍夫人問婆婆，“上午輸贏多少啊，老太太？”
霍老太太晃了晃手包，“夠給小鹿發紅包的了。”
霍再昱聽了，接話說，“你們70局能有多大贏麵？太小的紅包我們不收。”
吳言悄悄碰了霍再昱胳膊一下。
本是想叫他注意一點，誰知這家夥毫無默契，大聲道，“小鹿你碰我幹嘛？嫂子第一次來家裏，奶奶給了一條項鏈，我記得清清楚楚，我們包個紅包就算了？”
吳言的臉一整個紅到脖子，有些手足無措的坐在沙發上。
霍夫人見他的樣子，和霍老太太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笑起來。
霍老太太用手包打了孫子一下，笑罵道，“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一點也不假啊！你大哥那時候，還勸你嫂子不要收項鏈，你倒好，張嘴要起來了。”
霍太太也笑著說，“虧不了你的小鹿，看你那護短的樣子。”
繼而，她又去小鹿身邊坐下，親手遞給他水果切塊，笑著說，“再昱直愣愣的，精明都用在了工作上，家務事上是個純傻瓜。”
接過水果，吳言笑著道謝，臉還半紅著，說，“我哥照顧我的時候多，我年輕，做事並不周到。”
聽他喊霍再昱「哥」，霍太太略微驚訝，隨即笑容更盛，拍了小鹿的手，說，“是的，他比你大，照顧你也是應當的，以後他要是敢欺負你，盡管告訴我和奶奶。”
說著，還眼神很銳利的瞄了兒子一眼。
霍再昱下意識的往旁邊縮了一下。
真的是無意識的動作，可能是某些東西已經刻在了DNA上吧。
幾人正說笑著，傭人又過來，說，“夫人，霍董的車到門口了。”
聞言，除了霍老太太，全家都站了起來。
吳言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之前在吳家，吳子樊進進出出，吳家人壓根不當回事，隻有自己還會問個好。有時候，親兒子還會和父親對著吵架，父子兩個對罵起來，也相當難聽，女兒則是對父親懼怕和厭惡的，很少與父親交流，至於吳太太，對待丈夫更多是冷漠和例行公事般的敷衍。
吳家的氛圍讓吳言從懂事開始，便想著逃出來了。
但霍家，截然不同。
聽說霍榮禮要進門，傭人們個個整裝，麵上是笑的，但動作是格外的規矩麻利。
霍太太則一邊往門口去，一邊有條不紊的吩咐傭人一些細節。
看上去對丈夫的歸來十足重視。
吳言看了一眼霍再昱，發現他的神情也是自進門開始便沒有過的嚴正。
不自覺的，吳言也把後背挺得更直了些，搭在沙發靠背上的手也收了回來。
霍再昱一轉頭，剛好看到，便靠過去，抬手搭在吳言的肩膀上，將人往懷裏摟了摟。
他小聲說，“沒事，我爸不吃人，就是長得難看。”
吳言沒繃住，一下笑了出來。
霍再昱看著他，也跟著笑了，並又輕又快的在他額頭上印了一下唇。
怕被其他人看到，吳言忙推他，霍再昱毫不在乎，將人又往懷裏帶了帶。
“叫人看見不好。”
吳言到底掙脫開，甚至還遠離了霍再昱兩步。
霍再昱小聲對他勾手指，“過來！”
吳言無聲的對口型，“你老實點！”
霍再昱剛要再說什麽，就聽見傭人齊齊問好，“霍董好。”
這下，霍再昱也不鬧了，兩人一起往門口望過去。
霍榮禮走進來，身後還跟了一個秘書樣的人，兩人正忙著交談，聽到傭人問好，他略點了點頭。
這還是吳言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到如此身份的實業家，心裏還是被震了一下。
霍榮禮六十出頭，但風采不減，他身材高大，體型保持的很好，頭發也濃密，隻是有些白發夾雜，遠遠看去，頭發是灰黑色的。
他的法令紋很深，講話的時候，目光平和中透著威嚴，讓人不自覺的就會想服從和追隨。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領導風範吧，吳言在之前的人生中，並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物。
他的心砰砰直跳，感覺有些緊張。
霍再昱許是看出來了，走過去，抓了他的手。
“我爸是不是太醜，嚇著你了？”
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吳言想到，一會要和這樣的人物去書房對談，心理多少還是有些壓力。
他笑了一下，說，“你長得確實比較像阿姨。”
霍再昱頓了一下，然後笑起來，悄聲說，“小鹿，你罵人真委婉啊。”
霍榮禮當然長得並不難看，而是冷峻周正。
不過，以他如今的地位，沒人會用外貌的美醜去評價他。
能這麽說的，也隻有坑爹的兒子了。
霍榮禮將大衣脫下來，霍太太在旁接過。
他始終在和秘書說話，聲音不高不低，霍太太便沒忙著插話。
直到兩人說完工作，秘書離開，霍太太才說，“榮禮，老二帶對象回來吃飯了。”
霍榮禮正在看手機消息，聽太太這麽說，立即抬起頭來，本來很嚴肅的臉上竟有幾分喜色，“是麽？人在哪兒？”
霍夫人笑起來，衝霍再昱他們站得方向抬了抬下巴。
霍榮禮轉身的功夫，霍再昱已經帶著吳言走到了跟前。
霍再昱先道，“爸，我們回來蹭飯。”
霍榮禮瞧他一眼，沒說什麽，直接將眼神分給了站在旁邊的吳言。
吳言見他望過來，很禮貌的問好，“伯父好。”
霍榮禮笑了笑，伸手過去。
“你好，我是再昱的父親，歡迎來家裏玩。”
吳言忙伸手過去，然後就被很有力的握住了，甚至感覺有點疼。
吳言沒管手，臉上是笑的，“謝謝伯父，我叫吳言。”
霍榮禮鬆開手，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沒褪。
但也沒再和吳言說什麽，轉頭對太太說，“你陪陪孩子們，我上樓換個衣服。”
說完，倒沒有直接上樓，而是徑直走到霍老太太跟前。
“媽，上午打牌贏了多少？”
霍榮禮在母親麵前，笑容非常自然，說話的時候，還躬身親手給母親遞茶。
霍老太太接過茶杯，沒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說，“你快去換衣服，我們餓了，等你開飯呢。”
對兒子說話，明顯沒有對孫子的耐心，霍老太太毫不避諱孫輩在場，口氣略微強硬。
而霍榮禮也毫不在意，笑著應了，果然加快了步子，往樓上走去。
很快，霍榮禮就去而複返，他一下樓，霍夫人立即吩咐傭人上菜。
霍老太太起身，去拉吳言的手，說，“今天你挨著奶奶坐。”
吳言過去攙她，微笑應下。
霍榮禮先請母親坐下，然後他又坐，其他人才依次落座。
本來老太太身邊該坐霍夫人，但今天破例，坐的是吳言，也因此，一對小情侶便被分開了。
霍再昱隔了母親，看向吳言，眼神飽含的內容挺多。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就是「不放心」。
人在身邊，怎麽著他都心裏有底，如今隔了「千山萬水」，他就心裏沒底，尤其是，家裏這幾個長輩，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想起當年嫂子林靜第一次來家裏的場景，霍再昱緩緩吐了口氣。
希望他的小鹿不會被「妖魔鬼怪」嚇到吧。
他胡思亂想的功夫，就聽母親在旁叫他，“吃飯啊，怎麽不動筷子？”
霍再昱回神，拿起筷子來，第一反應是奔著吳言喜歡吃得軟糕夾過去。
轉手，他就想送到小鹿盤子裏。
吳言警鈴大作，立即拿了奶奶的盤子去接了。
“奶奶，軟糕，您嚐嚐。”
霍老太太本來在喝湯，被吳言一提醒，馬上笑了，“好的，好的，還是小叮當知道心疼奶奶啊。”
霍再昱，“……”
吳言沒說話，放下奶奶的盤子，開始小口吃飯。
一旁的霍夫人也沒說話，隻是抬眼看了一下自己老公。
霍榮禮的用餐禮儀和風度都極好，恪守食不言的規矩，仿佛對飯桌上的一切毫無察覺。
霍夫人垂眼，過了片刻，笑著問吳言，“小鹿，菜還合胃口吧？”
吳言笑著應，“好吃的，阿姨。”
霍老太太給他夾了一點菜，說，“那你多吃點，怎麽搞這麽瘦，再昱是不是平時刻薄你啊？”
霍再昱立即接話，“刻薄他？嗬，給我天大的膽子。”
他這一說，霍榮禮的眼睛抬起來，看了兒子一下。
霍再昱立即閉嘴了。
飯桌上一時安靜下來。
直到霍榮禮開口問吳言，“小吳是北方人？”
吳言咽了嘴裏的一口湯，口齒清晰的回答，“是的，就是本市人。”
霍榮禮點點頭，說，“看你更喜歡吃麵食。”
吳言笑了，“嗯。”
霍榮禮看他笑的樣子，十分單純可愛，不由轉頭去瞧兒子。
果然，霍再昱的眼睛都黏在了吳言身上，此時臉上也是笑得，而且有幾分傻裏傻氣。
霍榮禮不再說話，繼續用餐。
後來，一直是霍太太和老太太在與吳言話家常。
說得也是些吃喝之事，瑣碎的很。
霍再昱偶爾插一句，插科打諢的，活躍氣氛，逗得媽媽和奶奶笑起來。
吳言是很乖的，他不會講笑話，但很懂規矩，知道分寸，全程都在被照顧，偶爾也去照顧一下身邊的老太太和霍夫人。
一餐飯吃得不說多麽熱烈，但還算愉快。
直到霍老太太放了筷子，這飯也就算是吃完了。
吃過飯，霍夫人吩咐傭人上果盤和甜點。
霍榮禮一般不陪著吃這些，他事情忙，吃過飯要回書房，抽抽煙放鬆一下，或者翻兩頁書看，總之，午睡前要自己獨處片刻。
但今天的獨處是不成了。
霍夫人給他安排了任務。
她挽了一下丈夫的胳膊，說，“榮禮，孩子們不經常來，都想和你親近親近。”
吳言聽了，內心瘋狂刷彈幕：並沒有，是誤會啊，阿姨。
但霍再昱卻顯得對此躍躍欲試，他立即起身，跟在父親屁股後麵，說，“爸，咱們親近親近。”
說著，還想要去摟老爸的肩膀。
霍榮禮回頭看了他一眼，僅僅一眼，霍再昱的胳膊就停在了半空。
最後，那手落在了他自己的頭發上，捋了捋。
霍榮禮轉身對上太太，說，“嗯，我也有這個意思，小吳第一次來，別拘束，走吧，跟我上樓，抽一抽煙。”
吳言想說，“我不會抽煙。”
但又覺得這樣很沒眼色，他便沒出聲，默默跟在霍榮禮身後，往樓上走。
霍再昱更加著急，他也要跟上去，卻被霍夫人拽住了胳膊。
直到吳言和霍榮禮消失在樓梯轉角，霍夫人才對一直仰著脖子巴望的兒子說，“你也有點出息，你爸還能吃了他麽？”
霍再昱點了點頭，“老頭子倒是不吃人，但他嚇人啊。”
霍夫人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罵道，“沒出息，是個怕老婆的！”
霍再昱卻很自豪，仿佛受了誇獎，“怕老婆不丟人，說明我會疼人！”
霍夫人，“……”
這兒子不要了，賤價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