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再昱是晚間九點左右來到學校的。

吳言正在宿舍聽網課, 看到他來電,以為又是每晚膩膩歪歪的晚安電話粥,但沒想到, 霍再昱說,他人就在宿舍樓下。

忙披了長羽絨服跑下去, 怕霍再昱穿得少,吳言跑到門口, 又返回來, 拿了一條長圍巾。

吳言坐電梯下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宿舍樓門口吸煙的霍再昱。

果然, 他隻穿了西裝,羊絨大衣也沒披。

忙跑過去, 沒等說話, 先將圍巾套在他脖子上, 然後又伸手去給他搓臉。

“怎麽不穿多點, 今天夜間都零下了,凍壞了你。”

吳言的手是溫熱的,貼在霍再昱被凍得冰涼的臉上,特別舒服,讓霍再昱有一種重回人間的暖意。

他扔了煙, 握住的吳言的手,緊緊包在手心裏, 笑了一下,說,“沒那麽冷, 再說你跑得快, 我才等了不到兩分鍾。”

聽他這麽說, 吳言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自己一點不懂矜持,男朋友一個電話,就讓他屁股坐了火箭似的。

“大半夜的,你跑來幹嘛?”

他不想落下風,語氣上有些嬌嗔,動作倒是溫柔的,敞開自己的羽絨服外套,去擁霍再昱。

霍再昱看他比自己小了兩號,還要強行把自己納入懷中,不由失笑。

小鹿是真的可愛,根本沒辦法忍住不愛他。

“去車裏,還是回家?外麵冷。”

說真的,吳言現在不太敢跟霍再昱回家,他總覺得,他倆下一次獨處一室,肯定會發生點什麽。

倒不是不想,就是覺得心裏還沒做好準備似的。

對待性關係,吳言是個相當保守的人,甚至在以前,他認為這種事就該在新婚之夜發生,婚前,即便是和未婚夫,也是有些不道德的。

吳言也知道,這個想法非常迂腐陳舊,甚至可以說是封建。

但他從小就是這麽被教育的,吳太太一直在他麵前反複強調,失身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都「下賤」,「不值錢」,沒有人要,會被婆家看不起。

吳言是過夠了被人看不起,被人輕賤的日子,他再也不想過那種生活,如果以後自己有了家庭,那是萬萬不能因為這件事,被人看輕的。

所以,他之前一直沒想過戀愛,更沒想過自己會在結婚前跟誰發生什麽。

但是,霍再昱讓他破了例。

說句不害臊的,吳言覺得自己現在很不要臉,隻要見到霍再昱,就會想跟他親親,抱抱,貼貼。

這樣的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下賤」?

他一開始有些忐忑,每次親完,抱完,甚至會有些悔愧,更是會格外留心霍再昱的反應。

而霍再昱每次對他都是比上一次更溫柔,更用心,更疼愛。

吳言忽然意識到,吳太太給他灌輸的那些「下賤」學說根本就不對,根本是錯的。

他沒有不值錢,相反,霍再昱很珍愛他,是因為愛他,所以才會想親近。

但這親近,在吳言心裏,也始終是有底線的。

他還是會覺得,兩個人的**應該留在某個比較神聖的時刻比較好,如果就是那麽草草的,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似乎是太敷衍莽撞了。

但吳言沒把這個想法跟霍再昱分享過。

他是了解霍再昱的,這個「色中餓鬼」,也許真的會搞出什麽讓自己完全無法拒絕的儀式感來,到時候怎麽收場?

吳言想,他們會有默契的,在一個溫柔如水,月華流光的晚上,彼此傾心交付。

霍再昱當然看出吳言是不想跟他回家,但並不妨礙他一問。

不過,他今天也確實沒有多餘的心思做別的。

他剛和父親的助理談過話。

有些事情,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常常自詡見過大風大浪,卻還是被這樣的消息弄得心亂如麻。

可能之前見過的風浪,需要承受後果的都是別人吧,他一直是勝利者,始終勝券在握。

但現在,這些隻在社會新聞裏才會出現的剪不斷理還亂,卻切切實實的走進了自己的生活,而且,並不以他的意誌為轉移。

霍再昱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是無力。

他甚至一瞬間,產生了極其自私且陰暗的想法。

隱瞞真相,永遠不讓小鹿知道。

但他也明白,這完全不可行,他不能讓小鹿一輩子被蒙在鼓裏,和親人骨肉分離。

霍再昱領著人回到車子跟前。

今天司機小劉不在,是霍再昱自己開車過來。

可他們也沒坐到前排,霍再昱先一步拉開了後座的車門,吳言也沒多想,直接坐了進去。

之後,霍再昱也跨腿而入。

本以為是要說什麽事情,而且吳言也想告訴霍再昱,下午霍夫人來過,他們聊得很好,霍夫人不僅送了那麽多禮物給自己,還留下來,跟他一起吃了食堂,他們有說有笑,仿佛是一對真的母子,他好開心,喜歡也感恩那種被長輩關心疼愛的感覺,他們還約了下一次見麵的時間,隻有他們兩個,不帶霍再昱,出去吃個飯或者隻是喝個咖啡。

可這些家長裏短還沒等開篇,霍再昱就用唇堵住了吳言的嘴。

那吻十分霸道,帶著明顯的占有和掠奪意味。

吳言被吻得顧不上呼吸,一開始是順勢摟住霍再昱的脖子,最後,改為推他肩膀。

終於,將人從身上推開,吳言奪回了呼吸的權利,他大口的喘氣,臉上一片瀲灩的春光。

霍再昱摟過他,讓他的臉貼在自己胸口,把他的名字在嘴邊反複輕喚。

“小鹿,我的小鹿……”

發現了他今晚的不同尋常,吳言緩過來一點後,便抬起頭,去看霍再昱的神情。

發現他竟是皺著眉頭,臉上似乎有愁容。

忙捧了他的臉,吻他的鼻梁。

“哥?”

霍再昱看向他,眼睛裏有車窗外華燈的光影。

吳言看不懂他的神情了,心裏更擔心。

他有心再問,卻覺得那些明知故問顯得蒼白無力,也咄咄逼人。

他不說話了,又窩進霍再昱懷裏,貼著他的胸口,隻是胳膊更緊的摟著他的腰。

兩人都沒說話,隻是緊緊抱著,靜靜相擁。

過了好一會。

霍再昱開口,“跟我說說,你在福利院時候的事吧。”

這個時候,吳言覺得,無論霍再昱提什麽要求,他都會答應,何況隻是了解自己的過去。

那些過去雖然毫無幸福和快樂可言,但也並非不能揭開的傷疤,隻是些不值得回憶的過往。

他慢悠悠的開口,“我從小記事早,從福利院離開的時候,已經四歲多了,很多細節,現在依然能想得起來。”

“我問過福利院的阿姨,為什麽父母不來接我回去。”

“他們說,我是被父母送到這裏來的,一個冬天的早上,我裹著小被子,躺在紙殼箱裏,被親生父母放在了福利院門口……”

“吳太太來領我那天,我也記得。福利院的阿姨說,不許哭,你爸媽都不要你了,有人願意收養你,還哭什麽哭……”

“福利院的哥哥姐姐也說,你命真好,有人願意要你。”

“走出福利院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

“黑色的鐵門很高,很大,嘭的一聲關上,嚇得我打了個激靈,吳太太抱怨,「這孩子膽子太小」。”

吳言絮絮的說著,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

霍再昱的心卻在劇烈的發顫,他更用力的抱住吳言,用手去抹他的臉龐。

那裏早已經溫濕一片……

他的小鹿,他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