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格致院主簿張學熙,……,賜婚為廣陵公主駙馬,欽此。”格致院內,盧義站在張學熙身前,大聲宣讀道。
聽到聖旨內容,圍了一圈的格致院官員頓時哄然一片,無數人帶著震驚與羨慕的眼神看向張學熙。縱使格致院的絕大多數人都是死硬的理工科宅男,但也知道成為駙馬有多大好處。“陛下一定會給廣陵公主殿下很多陪嫁吧,以後張學熙的研究經費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我聽說陛下最寵愛的公主就是廣陵殿下了,陪嫁絕對少不了,夠張學熙幾輩子研究用的,他再也不用擔心研究經費不夠了。”他們紛紛說道。站在一旁的差役本來也羨慕地看向張學熙,但聽到身旁這幫研究人員的話不由得低頭以手扶額,琢磨著是不是應當請求調離格致院,以防被他們傳染。
盧義也聽到了周圍這些研究人員的議論,也很想笑,但多年在宮中的曆練讓他的表情絲毫不變,合上聖旨笑著對張學熙說道:“張駙馬,接旨吧,咱家恭喜張駙馬了。”
張學熙卻並沒有接旨,呆呆的跪在地上。盧義對這種情形也有所預料,命侍衛將他扶起來帶進屋子、關上屋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要讓他回過神來。但張學熙完全驚呆了,仍然沒有回過神。盧義又不敢打他,隻能命侍衛掐他的人中,又叫來格致院中懂得醫術的人給他針灸,過了好一會兒才讓他回過神來。
盧義又讓醫生為他反複檢查,沒什麽問題才將聖旨塞到張學熙手裏,連聲到了幾句恭喜,離開格致院。格致院院使楊翥與院副曹徵忙要將他送到門外。盧義知道陛下很看重格致院,楊翥與曹徵也是陛下十分重視的官員,笑著和他們說不必相送。但即使他這樣說,楊翥也絲毫不敢怠慢,執意要送到大門口,二人推讓了好一會兒,盧義才‘侑不過’楊翥,被他送到大門處。
張學熙並不關心,也不知道楊翥與盧義的推讓,他懷裏抱著聖旨,思緒很亂,不知道該不該高興。公主殿下過去就曾資助過自己研究,成婚後多半仍會給他研究的錢,自己以後不必擔心缺錢花了;但在得知資助自己的人是廣陵公主殿下後,他偷偷查過,發覺這位公主殿下在官員中的名聲不算好。普通百姓不知道廣陵公主時常出宮,做官的可知道,在他們看來這樣的人不會是好兒媳婦,言辭間雖然不敢說壞話,但也不說好話;張學熙此時回想起打聽到的消息,有些擔心這位公主會是類似於唐代的公主。若廣陵公主和唐代的某些公主一樣,他可十分不願意。
但他又一想,聖旨已經頒下,難道自己還能抗旨不遵?陛下不得砍了他的腦袋?不,砍了他的腦袋都是小事,沒準會砍了他全家的腦袋。想到家人,張學熙心想:‘成婚後,即使發覺她與唐代的一些公主一樣,隻要她能給我錢進行研究,不對我家人不好,我也完全忍了。’
想到家人,他忽然意識到這樣的大事,自己應當馬上趕回去告訴父母。‘父母應當會十分高興,前一陣子不知為何,警察署有了一個叫做‘嚴打’的動作,對京城內外的流氓惡霸、盜搶之徒從嚴、從重、從快處置,抓了好幾千人,人頭砍了幾十個,剩下的都被流放,族裏有幾個平素欺負過左鄰右舍的族人也被抓了起來,流放漢洲。’
‘因為‘嚴打’還有族裏人被抓,父母都十分擔憂,生怕有些人借機生事,將他們也算作流氓惡霸。有了賜婚的旨意,家裏就不必擔心了。若是聖旨提早幾日頒下來就好了,或許能夠阻止族人被流放漢洲。現下是不成了,船都已經離了京,不可能再追回來;漢洲又離著京城這樣遠,一來一回得兩年,救不回來了。’
‘父親應當隻會為因我當了駙馬狂喜,不會在意旁的;母親應當會在意這個兒媳婦好不好相處,也會打探公主殿下的消息。若是母親打探到不太好的消息,和我說,我一定要和母親說這些都是謠言,告訴她廣陵公主人很好,會是個好媳婦。’
張學熙一邊想著,一邊已經走出這個院子,向一道側門走去。從這裏出去他可以省幾步路。從院子走到側門這一路上當然有許多人都恭賀他做了駙馬,張學熙將擔憂隱去,臉上堆著淡淡的笑容回應這些人。一直到走出側門,才恢複正常表情,向家中走去。
……
……
“盧公公,你怎會在這裏?”盧義剛從格致院走出來沒多遠,忽然聽有人說道。他忙側頭看去,下意識就要下跪,之後反應過來這裏是大街上,麵前之人也穿著常服顯然不願泄露身份。忙走進幾步行了一禮,輕聲說道:“奴婢見過太子殿下。奴婢是來格致院傳旨的。”
“傳旨?父親為何會讓你來格致院傳旨?”文垣追問道。允熥一般都是讓宮內的舍人傳旨,甚少讓宦官傳旨;即使是召見楊翥等人,也是派侍衛來。除非是……
“是賜婚的聖旨,所以讓奴婢來傳。”盧義回答。
“賜婚?賜誰的婚?難道是大姐?”
“啟稟殿下,正是大小姐。”
“賜婚何人?”
“是格致院的主簿,名叫張學熙的。一個多月前郎君曾與老爺一同來過格致院,見過這人。”盧義道。
“張學熙?父親為何會賜婚給此人?”文垣脫口而出。在他看來,張學熙完全配不上自己的姐姐。
盧義沒有答話,垂手侍立在一旁。文垣也不指望盧義會告訴他緣故,對侍衛們說了一句:“快趕回宮裏。”隨即翻身上馬奔馳而去。盧義帶著幾個侍衛繼續慢慢走著。
文垣很快趕到乾清門,翻身下馬,問把守乾清門的宦官道:“父皇可在乾清宮?”
“殿下,陛下正在乾清宮處置政事。”宦官趕忙回答。文垣點點頭,走了進去。侍衛們當然不能隨意進入宮城,牽著馬趕往馬廄。
乾清宮內,允熥正大聲嗬斥一位身穿正四品官服的人。他高舉手裏的奏折,對這名官員說道:“這奏折上的話,是你寫的?”
“啟,啟稟陛下,是,是臣,寫的。”官員戰戰兢兢的說道。
“你提的好建議。”允熥冷笑道:“在奏折中說有些來國子監讀書的蠻夷首領之子漢話說的不大好,從前也並未幹過活,所以要為他們配備服侍之人?”
“陛下,確有些來國子監入學的蠻夷子弟漢話不太好,家務也做不好,所以臣才提議為這些人配備服侍之人,以體現上國之恩德。”官員繼續戰戰兢兢。
“哼!許多在國子監讀書的漢人子弟在前來京城之前也從未做過家務,不也是嚴禁有任何仆人,許多事情都要自己做,怎為聽說你提議為他們配備服侍之人?”允熥冷笑道。
“他們畢竟是漢人,漢話也說的流利,……”官員又反駁起來。
“胡扯!有些地方的方言與官話差別極大,即使學過官話,不少人仍然說不利索,好些京城子民都聽不懂,過幾年才好些。你隻提議為蠻夷之子配備服侍之人,是何居心?是不是還要為他們準備三個嬌童美妾作為伴讀,每日紅袖添香,學府出資招伴讀,半讀半侍比鴛鴦?以讓遠人歸服?”允熥又道。
“陛下,臣絕無此意,臣隻是……”官員正說著,允熥將折子向他扔過來,正好砸中他腦袋,他頓時知道陛下非常生氣,再也不敢說什麽,忙跪下請罪。
但允熥不會因為他跪下請罪就放過他。“來人,摘去孔成浩的頂戴。孔成浩,朕免除你國子監祭酒之職,削職為民,永不敘用,不準頂戴閑居!”
“陛下!”孔成浩萬萬想不到,自己會受到這樣重的處置。他又想說什麽,但這時侍衛已經走進來,摘去他的頂戴,要將他拖出去。孔成浩一邊求饒一邊奮力掙紮,但豈能掙脫侍衛的手,生生拖出乾清宮。
即使重重處置了孔成浩,允熥仍然餘怒未消,又對屋內所有官員道:“你們給朕記住了,朕向來對於漢人、外夷一視同仁,誰敢給予外夷特殊待遇,一旦被朕發現,即刻革職拿問!”
又罵道:“曲阜孔家怎麽會出這樣的玩意兒,金舍人,為朕擬旨,朕要好好斥責孔家!對了,聽說孔成浩的這個想法是受他夫人樊氏建議提出的,命孔成浩即刻休了其妻樊氏!”
“是,陛下。”在場所有官員都答應道。
文垣站在殿外都聽到父親的喊聲了,他沒聽見前邊,隻聽到了最後一段,心裏有些納悶父親為何會這樣生氣,正好幾個侍衛押著一個被摘去頂戴但身穿四品官服的人出來,忙攔下詢問。侍衛告訴了他陛下發火的緣故。
“這也罷了。”待侍衛押著孔成浩走了,文垣道:“孔祭酒的初衷未必是壞的,但這樣做確實不合適,豈能單獨為蠻夷學子預備服侍之人?會傷了漢人學子之心,長遠來看對朝廷並無好處。若是他們漢話說的實在不好,又必須入學國子監,可以在就讀國子監前著人教他們幾個月的漢話,待說的流利後再入學國子監。”
這時跟在他身旁的隻有幾個小宦官,都聽不太懂太子在說什麽,也不敢答話。文垣反應過來,失笑道:“幾位先生還在蘇州尚未趕回,身邊無可議論之人。”又笑了笑,走進殿內。
“兒臣見過父皇,父王萬歲萬歲萬萬歲!”文垣對父親行禮道。
允熥忙站起來,仔細打量了他一會兒,笑著說道:“好!這一次去蘇州辦差,不僅差事辦的不錯,人也更精神了!好!”
“多謝父皇誇讚。”文垣又道。
允熥拉起他向後殿走去,到了後殿又認真打量他一會兒,誇讚幾句,正要問起正事,忽然文垣問道:“爹,兒子趕回宮裏路過格致院的時候,遇到盧義,兒子問他為何會出現格致院附近,他說是爹賜張學熙為大姐的駙馬去傳聖旨。爹,此事可是真的?”
“此事確實是真的。”允熥回答。
“爹,張學熙雖然確實大有用處,但也不必將大姐下嫁給他。蒸汽機而已,就算沒有,大明也是世界第一強國,百姓的生活也富足安康,豈需用這樣的手段籠絡他,又豈能用大姐來籠絡他!”文垣和大姐敏兒的關係極好,此時因為擔心大姐做了聯姻的犧牲品,語氣有些衝的說道。
聽到兒子的話,允熥愣了一下,之後笑了笑,說道:“此事為父說你未必信,叫你姐姐來與你說。”他隨即吩咐下人將敏兒叫來。
敏兒很快來了乾清宮後殿,允熥將適才文垣的話複述一遍,敏兒大笑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同文垣說道:“二弟,你這話說錯了,這個夫婿是姐姐自己挑的,不是父親或母親安排的。”
“自己挑的?”文垣見大姐的神情不像是在開玩笑,驚訝的反問道:“京中才俊這樣多,為何要挑選他?”
敏兒不願多說,隻是說道:“母親讓我在二月十五之前選定夫婿,我思來想去,覺得張學熙家中的條件勉強夠格,也比現在京中還未成婚的勳貴子弟、官員子弟成器得多,就選定了他。”
“這。”文垣仍然不願接受張學熙一個‘工匠’成為自己的姐夫,又要說什麽,但敏兒又道:“二弟,姐姐知道你是為姐姐好。但確實是姐姐自己選定了他,也有些喜歡他,認為婚後一定比嫁給旁人更好,所以反對的話就不要說了,你隻要祝福姐姐便好。”
“既然是姐姐自己選定的夫婿,弟弟不多說了。但若是他以後對姐姐不好,弟弟一定要他全族好看!”文垣道。
“有你這份心就好。”敏兒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