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明林站在高台上,看著遠處正在回城的百姓,低聲自語道:“也不知陛下知道後,會不會對我的這一番作為滿意。”
是的,允熥此時並不在廣州城內。
許博遠審案的那一天允熥將廣州城內的諸事都處置完畢,吩咐錢明林將巫蠱大案的人犯看好後,第二天,也就是公開行刑的前一日就已經離開了廣州。
允熥沒有忘記自己來廣東是幹什麽的。他過來的目的是南巡,不是在廣州城內審問這兩個案子。雖然巫蠱案仍未結案,上滬市舶司那裏的撒馬爾罕國細作還沒有抓住,但這都是細枝末節,自己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在廣州城內逗留,是時候離開廣州去其它的地方巡視了。若再不走,他就不可能在過年前完成自己給自己訂下的巡視目標了。當然,等他巡視完了,安南的仗也打完了,他還會回到廣州徹底了結巫蠱案的。
況且即使他不趕回京城過年,明年會試之前也必須回去。除了四書五經題,其餘的考題都必須由他親自來出,最後的貢士人名單和殿試的次序也都必須由他親自來決定。
並且自己繼位這幾年來做的一項準備也要在會試結束後發動起來。為了那件事他已經準備了幾年,若是推遲倒也不是不行,推到下一次會試時罷了;但若是能不必推遲,還是不推遲的好。
允熥離開廣州城後,當晚在珠江口的豪鏡,也就是後世的澳門半島休息。不過此時這裏除了大明設立的一個巡檢司外什麽都沒有,就是這個巡檢司曆史上後來也因為一些緣故被撤銷,所以葡萄牙人才能乘虛而入,以每年幾百兩銀子的價格租借了這裏,還獲得了每年兩次前往廣州做買賣的特權,這可是西洋諸國獨一份。
第二天十一月初四允熥來到了海朗所,初五來到神電衛,初六就來到了雷州府。初七,允熥來到了海南島上的瓊州府城。
“臣瓊州知府李序良(靖海衛指揮僉事李繼遷)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允熥剛一下船,岸上正在恭迎允熥的諸位官員領頭的兩人就馬上跪下說道;隨著他們二人跪下,其餘的大小官員也齊聲呼喊著萬歲跪下。很快,整個碼頭上除了保衛他們的那些士兵外,已經沒有人站著了。
允熥從船上下來,馬上扶起跪在地上的李序良和李繼遷二人,笑道:“二位愛卿不必多禮,快起來。”
他們二人又謙遜幾句,方才站起來。隨後在場跪著的人也依次站起。
允熥一手扶著一個人,一邊向瓊州城內走著,一邊隨口同他們說話。一般這種時候都是允熥拉近與臣下感情的好時機,但李序良為人十分刻板,也似乎沒有和允熥拉近感情意思,隻是一板一眼回答著允熥的話;受到他的影響,李繼遷也不敢太隨便,刻板的和允熥說著話。
允熥大感無趣。不過這也是他自找的。建業二年瓊州知府出缺的時候,允熥仔細考量,覺得李書立雖然不是他的親信,但為人古板,做事認真,這樣的人雖然不近人情,但當時他就已經考慮到了未來對安南一戰,認為瓊州一地作為最靠近安南的地方之一,在對安南的戰爭中會起到作用;並且即使不考慮對安南一戰,瓊州這個地方也是很重要的海上基地之一,所以他要選擇一個實心辦事的人,就選擇了李書立。
並且允熥在李書立出京赴任前還特意將他叫進宮,囑咐他要配合衛所的武將擴建營房和港口碼頭,甚至讓他不管用什麽辦法在海口一帶建起一座造船廠,不求能造大船,隻要能造小船、維修大船即可。
李書立不管是之前被任命為瓊州知府的時候,還是被允熥叫進宮親自叮囑的時候都十分平靜,絲毫沒有或悲或喜的感情波動。
這可是很不容易的。一開始他被任命為瓊州知府的時候,可是無數人幸災樂禍:當時李書立在禮部當著郎中,雖然是正五品而知府是正四品,但大家默認京城的官員比地方的貴重,他去的又是瓊州這個窮鄉僻壤,相當於貶鏑;即使是曆史上的一些名臣在官位不高的時候遭遇這樣的事情也會抱怨幾句——當了大官即使被貶鏑也不敢抱怨——但他卻甘之如飴。
待他被皇上叫進宮囑咐後大家對他又是滿滿的羨慕。皇上都親自囑咐他事情,可見這不是貶鏑而是聖上要大用,怎能不羨慕?
所以李書立的表現就十分難得了。允熥此時看著李書立那幾乎萬年不變的表情,一邊和他們二人說話,一邊回想之前看到的瓊州府錦衣衛和當地衛所的奏報,想著李書立比較完美的完成了自己交代的任務,暗自下了決定:‘等這裏的事情了結了,朕就提拔他為正三品的官職。’
很快,他們這一行人就已經走到廣州城門口,允熥拉著他們二人坐上馬車前往城內的行宮。
不一會兒到了行宮,因為時候已是伴晚,允熥沒有多和李書立說什麽就讓他下去了;但允熥卻留下了李繼遷。
等李書立走出屋子,李繼遷馬上噓了一口氣,正好此時允熥也噓了一口氣,二人竟然異口同聲。聽到麵前傳來的噓氣聲,二人抬頭看去,相視而笑。
這一個小小的舉動徹底化解了他們二人之間的尷尬,李繼遷又半蹲下對允熥行了一禮,說道:“陛下,瓊州李知府為人其實很好,做事也毫不含糊,臣來到這裏後聽當地的千戶說碼頭、船廠、營房,這些都是瓊州府幫著造起來的,要是沒有李知府幫忙,是萬萬不能現在就有這樣的規模的。雖然錢都是衛所出的,但這些人工衛所是沒有的。”
“但李知府就是為人太刻板了,臣不適應。”
允熥笑了笑,說道:“不僅是你,朕也不太適應呢。”他說過這話,二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