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退下後,允熥忽然問熙瑤:“前幾日王喜忽然與我說,求我重新啟用王步與王進,你覺得如何?”
“重新任用王步與王進?”熙瑤心中一驚,頓了頓才說道:“當初他們二人雖然犯下了貪汙之事,但確實將皇宮打理的井井有條,王喜剛從他們手中將皇城的事情接過來的時候可有不少疏漏,後來才好些。”
“現下宮裏的宦官,妾瞧著除了他還沒有人能將這些事情都挑起來,去歲過年前他隨夫君在廣州,妾不得不派了身邊的女官去管皇城諸事,但這樣安排偶爾為之還罷了,時間長了也不像樣。”
“若是夫君去西北要帶著王喜,讓王步與王進重新出來管事,妾倒是沒什麽意見,隻是擔心……”她話沒有說完。
允熥對她的話不太滿意:熙瑤這等於什麽都沒說。不過他也明白太監首領這樣敏感的事情,她即使是皇後也不便明確表達自己的意見,熙瑤一向是很有分寸的。
“你說的也是。”允熥說了這句話,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又陷入沉思。一直到有宦官來通傳:“廣靈郡主殿下回宮了!”他才起來去為她慶賀生日。
又過兩日就是除夕了。皇宮照例是裝飾一新,到處都是高高掛起的紅燈籠,隨處都是鋪設的精美地毯,所有宮人也都換上了新衣服,人人臉上帶著笑容,將節日氣氛烘托到極點。
允熥白天陪著孩子們玩了一整天,在宗室宴飲開始前一個時辰睡了一會兒,隨後起身去主持宴飲。
今年的宴飲還是前兩年的那一套:正旦聯歡晚會。因為這仍然能算是新鮮事物,又有幾位藩王進獻的藝人表演的節目,眾人看的還是很過癮的。允熥也沒有與任何藩王說正事,完全放鬆下來與眾人聊台上表演的節目。
之後就是守歲放鞭炮,待這一切都做完允熥雖然十分疲乏,但仍舊站在宮殿門口,抬起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隨後低頭默念:“新的一年已經到來,若是天上真的有神仙,但願你們能夠保佑大明。今年,可是大明最為關鍵的一年。”
……
……
“天上的煙花真多,真漂亮啊!”一個穿著一身錦衣的年輕男子抬起頭,十分豔羨的看著天空中的煙花。
“是啊,大明不愧是大國,過年京城燃放的煙花就是咱們全國都比不上吧。”另一個和他穿著差不多的男子也感歎道。
正說著,他們聽到身後傳來咳嗽聲,十分機靈的止住話頭,轉過頭來,就見到一名年約四旬左右、穿著一身大明親王服飾的俊朗男子站在身後,忙跪下說道:“殿下恕罪。”
“你們說的沒錯,大明僅僅是京城燃放的煙花都比朝鮮全國燃放的煙花要多,何罪之有?”朱芳遠上前一步,走到這個觀看煙花的最佳位置。
那兩個侍衛聽了這話更加惶恐,連連叩首。
“都起來!你們也沒有犯錯,磕頭做什麽!讓大明的人看笑話?”朱芳遠說道。
朱芳遠的身份太高了,大明還從未接待過親王這個級別的使者——南洋那些小國的國君不能與朝鮮國君相提並論——讓他住在番館不合適,所以由允熥安排在了秦王府。秦王府本來已經收拾完畢,但尚炳卻又不來了,安排他住下正合適。朱芳遠出門在外也不便帶很多仆人,整個秦王府除了貼身服侍他的人其餘的都是府裏原本的仆從。
這兩個侍衛聽到這話不敢再跪著,趕忙站起來。朱芳遠身旁的宦官趕忙給他們使眼色,他們匆忙退下。
朱芳遠站在原地,等天上的煙花已經很少的時候才低下頭來,忽然對身旁的宦官說道:“你說寡人這次前來大明,是對是錯?”
“奴才不敢說。”這宦官忙道。朱芳遠是個狠角色,他可不敢亂說話。
但朱芳遠強要他說。宦官不敢不說,隻能說道:“大王所為當然是對的。”
“嗬嗬。”朱芳遠幹笑一聲,沒有再同他說話,隻是自言自語道:“大明的皇帝若是想征朝鮮的兵,可不能不付出點什麽。”
……
……
第二日一早,允熥拖著還沒有睡醒的腦袋起床。
“嗯,季姑姑,不要這麽早就叫醒我,又不需要去上學。”敏兒嘟囔道。
允熥看著她輕輕笑了笑。昨晚他們睡得晚,大家都睡在了一起。不過敏兒睡夢中應該以為是在自己的寢殿裏。
允熥為她掖好被子,用最輕的腳步走出寢殿,命宮女給他換上衣服,前往乾清宮。
鄭沂與陳迪這兩個六年沒有變化過的禮部尚書和太常寺卿已經在此等候,見到允熥馬上說道:“陛下,可要宣召番國使者?”
“不必,現在時候不還早麽?何況朕還沒有用膳。”允熥笑道:“召見幾個番國使者著什麽急。”
陳迪聽允熥的聲音有輕視之意,忙說道:“陛下,海外番國仰慕大明前來朝貢,大明乃是上國,還是要以禮相待。況且今年還有朝鮮國國君前來朝貢,朝鮮國國君依照禮製是親王,陛下萬萬不可輕忽。”
“朕知曉。”允熥當然知道今年來朝貢的人有朝鮮國王朱芳遠,他還是自己下旨專門宣入京的。今年的朝貢,最重要的也就是他。若不是有朱芳遠來朝貢,允熥才不會這麽早就過來。其它使者等到腿站麻了也見不到允熥。
‘這次宣召朱芳遠入京朝見,首要的是讓他派兵參與西北之戰,這個容不得他推脫,可是朕想要他答應的其它事情可不好說。該怎麽勸說他答應?’允熥一邊吃著飯,一邊想著。
允熥還是很重視朝鮮的,當然不是因為泡菜,更不是朝鮮半島的土地,而是他手下的人口。
朝鮮從文化上與大明極為貼近,與曾經存在的安南是兩個最像大明的國家,百姓與大明百姓的差別也不大,即使語言不同教化起來也很容易。
所以允熥一直想讓朝鮮真正變成與大明的藩王一樣,課室朱芳遠雖然恭順,但很滑頭,他當初與秦鬆議定的辦法也沒起到多大作用,這次隻能親自出馬了。
過了一會兒允熥將飯吃完,小宦官上來收拾起碗筷,允熥則換上接見番國使者的正裝,來到往年接見他們的正殿,對陳迪吩咐道:“讓朱芳遠覲見吧。”
“傳朱芳遠覲見!”侍立在宮殿內的侍衛馬上高聲喊道。隨即站在走廊內的侍衛依次傳話,一直到番國使者休息的屋子內。
聽到從外麵傳來的聲音,朱芳遠雙手緊握,閉上眼睛又坐了坐,站起身,帶領自己的貼身宦官向門口走去。
“殿下,您的下人不能去麵見聖上。”匆忙趕過來的陳迪說道。
“他雖是宦官,但也是這次出使大明的副使,如何見不得聖上?”朱芳遠說。
“這,本朝並無接見宦官使者的先例。”陳迪道。
“雖然本朝並無,但曆朝曆代均有以宦官為使者的先例,如何能以沒有先例推絕?”朱芳遠又道。
“這,”陳迪一時間找不出反駁的話,又被朱芳遠的氣勢所攝,竟然沒有再堅持,帶領他們二人一起去了正殿。
不一會兒,他們二人走進正殿,朱芳遠隻瞥了一眼皇袍,馬上跪下說道:“臣朝鮮國國君朱芳遠,見過大明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言罷行五體投地大禮。
他的宦官也說道:“奴才崔永健見過大明皇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朱芳遠行完一跪三叩,允熥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他身前,說道:“朱王趕快起來,見到朕不必行如此大禮。”又讓侍衛將他扶起。
朱芳遠當然推絕,但還是被侍衛扶了起來。他起身後說道:“陛下,臣恭賀陛下萬壽無疆,祝大明江山萬世不易,祝皇後娘娘吉祥如意,祝皇太子殿下……,祝……。”
“陛下,我朝鮮國小民窮,無法與大明相提並論,所幸還有一些特產。臣進貢大明長白山山參十支,春川軟玉十件,鼬鼠尾毛所做毛筆十支。十支鼠尾尾毛所做的毛筆雖然比不得大明的毛筆,但往年去我朝鮮的大明使者對這毛筆也讚不絕口,所以臣冒昧將此也列為貢品。”
“隻要有心意,貢品如何也沒什麽。”允熥見貢品完全沒有新意,也就不怎麽在意,他反而指了指朱芳遠身後的宦官說:“此人是你的下人?”
“是,陛下,此人乃是臣的內侍,因臣這兩日染了風寒,所以帶入宮服侍,陳尚書也許他跟隨臣這一路上服侍臣。”此時陳迪不在屋內,是鄭沂在一旁侍立,朱芳遠麵不改色的說道。說著,他還咳嗽了兩聲。
‘陳迪這是怎麽回事?怎麽能讓他帶著下人來拜見朕?即使他現在正生著病。’允熥在心裏嘀咕幾句,但麵上沒說什麽,又與朱芳遠寒暄幾句,賜他座位,自己也回到禦座上坐下。朱芳遠待允熥坐下後又行了一禮,半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