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
南書房
“啟稟皇上,古州、台洪苗疆之亂已被新一任雲貴總督張廣泗成功鎮壓。”
“很好,張廣泗沒有辜負朕的期望。既然叛亂已經平複,接下來就主要以安撫百姓為主。免除苗賦、實行屯田、尊重苗俗,盡快使貴州苗族地區安置下來。另外……”弘曆的話被吳書來急急匆匆的行色打亂。他不悅的問:“怎麽了?”
吳書來深深的鞠躬:“皇上,慧貴妃娘娘提前一個月發動了。”
永和宮
一聽到消息就馬上趕到的富察氏穩穩的坐在產房外,耳邊聽著產房裏高氏淒厲的叫聲,皺著眉頭,一副心焦憂慮的模樣,嘴裏還不住的催到:“太醫怎麽還不到?派去通知皇上的太監回來了沒?”完全看不出背地裏與高氏不死不休的樣子。然而,富察氏真的可能和高氏前嫌盡釋嗎?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不過,皇後這一回倒還真希望高氏能生出個什麽來,隻要她能生的出。
站在產房外,同樣在等待的那拉氏無意中瞥見皇後臉上奇異的笑容,不由暗中心驚。
兩個月前 長春宮
“你是說,高氏懷的這一胎有問題。”富察氏驚疑的站起來,一邊踱步一邊沉思:“這……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錢嬤嬤亦步亦趨:“是子衿傳出來的消息。那位為了調養身子,讓太醫院弄了不少好方子。就在貴妃懷孕的前一個月裏,子衿無意間在熬好的湯藥裏聞到一股罕見的草藥味。這種隻有古籍上才略有記載的草藥,在女人持續服用後,會出現和懷孕一樣的症狀,並且,隨著‘假懷孕’的日子越長,女子形容越是憔悴。簡直就像是在吸取女子的生命力一樣。”錢嬤嬤仿佛看到什麽恐怖的東西般抖了抖。
富察氏回想起幾天前聽聞高氏在永和宮大發脾氣,掌摑了梳頭的宮女;還有,如果不是形容憔悴,高氏這幾個月又怎麽會安心養胎,有時甚至對皇上都避而不見。她心下已是相信:“所以,她就順水推舟,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高氏,反而讓她一直服用下去了。”
“是的,”錢嬤嬤恭敬的回答,繼而小心翼翼的看著皇後說:“娘娘,子衿的行為雖然大膽,到底是出於忠心所為,請娘娘饒恕她之前秘而不報之罪。”
聞言,一心等著看高氏出大醜的富察氏滿麵笑容的擺了擺手:“如果這件事情確實屬實,本宮不僅不會懲罰她,還要大大的獎賞她。”她倒要看看高氏這回要怎麽辦,想到未來會發生的情形,一向精明的皇後竟也忽略了這件事上的盲點:為什麽子衿不在一發生問題之初就向她稟報;太醫院眾多的禦醫都沒看出問題,子衿又是怎麽發現這種草藥的……
“皇上駕到――”尖利的傳唱聲打斷了皇後的回憶,眾嬪妃不約而同的起身請安。
弘曆看著滿屋子的人,皺了皺眉:“這麽多人擠在這裏是幹什麽?”
“皇上,眾位妹妹都是出於對貴妃的關心,才集結在這兒。”富察氏不緊不慢的回道。
“關心?”弘曆嗤之以鼻:“既然現在已經看到了,那就都給朕回去!這麽多人聚在這兒,不知情的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眾位嬪妃麵麵相覷,卻又不敢不從。本來她們就對高氏不待見,之所以圍在這兒,無非是怕皇上秋後算賬,才巴巴的趕來表個態。
眼見眾人都一一退去,富察氏咬了咬牙,就看到皇上冷冷的眼鋒掃了過來:“朕說的是所有人都回去,也包括皇後你。”
富察氏心裏不願意,還想爭取一下:“臣妾畢竟是……”
“送皇後回長春宮!”
出了殿門,富察氏恨恨的扭頭回望了一下:真是便宜了高氏,莫不是皇上知道了什麽,否則他為什麽要趕走眾人。她本來還想把事情鬧大了……皇上冰冷的眼神突兀的浮現在眼前,富察氏心裏一凜,她真是糊塗了,高氏若真是假孕,那可是皇室的醜聞。若她真把事情鬧大,到時皇上定不會放過她。哼,反正這一回慧貴妃絕對是翻不了身了,看高氏以後還怎麽和她鬥!
整個屋子都靜了下來,隻餘產房內女子淒厲的叫喊聲。弘曆臉色難看,閉著眼睛道:“魯太醫,你進去再為慧貴妃號一次脈。”
“是,皇上。”
若不是魯太醫在路上攔下他,他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他是不在意高氏,也想過等孩子生下來就把他帶離高氏身邊,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會任由別人算計高位嬪妃,而且是用如此陰毒的手法。
“星宿,”看似平靜的眼睛中醞釀著風暴,弘曆一字一句的說:“把子衿帶來後,由你親自審問她。”著重加強“親自”二字。
星宿了然的點頭。
而產房裏,正是一片混亂。高氏如抓著救命的稻草一般,歇斯底裏的說:“太醫……太醫,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高氏已經若有所覺,這個孩子不對勁,她明明感到動了胎氣,肚子裏卻遲遲沒有動靜。難道孩子已是死嬰?!
養胎的這些時日裏,高氏終於回過味兒來,她的家族已經被皇上厭棄,這個孩子是她最後的保命符,難道如今也……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她不要死在這,她的一生怎麽能就這樣完結!
慧貴妃儼然已經昏迷過去,接生嬤嬤驚疑的望著貴妃明顯縮水的肚子。屋子裏的奴才已經預感到大禍臨頭,甚至於有人忍不住的發出絕望的啜泣聲。
身處這樣環境裏的魯太醫卻不為所動,對待病患麵沉如水,仔細的把握慧貴妃的脈象。沉吟了一會兒,便走到桌前,寫了一張方子。
外麵,
“如何?”弘曆做了一個手勢,暗衛們悄無聲息的領命進了產房。
魯太醫顫了一下,勉強鎮定道:“回稟皇上,貴妃娘娘確實是服用了能偽造懷孕的草藥,此次早產之相也是草藥發揮最大藥性的結果。奴才已經寫好方子,隻要按時服用,可以慢慢解除娘娘體內的毒性。”
“若是不解毒性,貴妃會怎樣?”
魯太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皇上饒命,娘娘的身子經此一事,已呈油盡燈枯之態。若毒性不解,也頂多能再熬幾個月。”
“太醫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麽做。”弘曆一鬆手,寫著方子的紙張便輕飄飄的落了下去。
雖然產房裏什麽聲音都沒有,但一絲血腥味還是若有似無的纏繞在鼻尖。魯太醫膽戰心驚的連連磕頭:“奴才,奴才明白。”
看著魯太醫被冷汗浸濕的衣服,弘曆撲哧笑出了聲:“太醫這是做什麽,朕隻是覺得太醫年事已高,準你告老還鄉,回家頤養天年罷了。”
“奴才叩謝皇上隆恩。”魯太醫鬆了口氣,剛要爬起來。“不過……”弘曆話鋒一轉:“朕不希望再有除你之外的其他人知曉此事,如若不然……”弘曆輕笑:“魯太醫一直是明理之人,可不要再犯一回錯誤。”
養心殿,暗室
星宿將提來的子衿毫無憐香惜玉之意的扔在地上,冷著聲音問:“天樞,我可真是看走了眼。沒想到你是這麽一個有主意的人,居然學會了以下瞞上,自作主張。欺瞞主子可是大罪,你對得起粘杆處多年來的養育之恩嗎!”
“我自知罪無可赦。此事是我一人所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牽連粘杆處!”
聽著天樞擲地有聲的話語,星宿簡直要氣笑了:“你說得輕巧,可你這麽想不代表別人也會這麽想!你作為粘杆處天部的首領,是粘杆處的一份子,是要為皇室效勞的下屬,你一個人的行為代表的是整個粘杆處的行為。而現在呢,你在貴妃娘娘的湯藥裏下害人的東西,還擅自表明身份私下攔截魯太醫的覲見,直至搞出今日的醜聞。你要讓天下怎麽看待皇室,讓皇上怎麽看待我們粘杆處,嗯,粘杆處通通都是一群尊卑不分的家夥嗎?!”
子衿或者說天樞,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良久,她艱難的坐直了身體,並沒有回應星宿的質問而是平淡的開始訴說:
“我是個孤兒,從小被粘杆處收養。一起受訓的日子裏,雖然過得苦些累些,但我還是覺得很幸福,因為在這裏,我有飯吃,有床睡,還有一同長大的好夥伴、好姐妹。在這裏,我可以證明自己是有用的。後來,我入了天部,成了長春宮裏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我……我愛上了一個人,”星宿眉心一跳“他雖然是一個太監,但我卻從來不這樣認為。他不像別的太監那樣尖酸刻薄,他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為人也很善良。”
“有一回他偶然撞見我犯了錯,還想著為我解圍,我從未在宮裏見到過像他那樣的人,雖然別人都覺得他不自量力,可我卻歡喜的不得了。我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太監,不過愛就是愛了,我也沒有辦法……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場愛戀。”子衿的神情令星宿本能的感到一絲不祥,這座壓抑的皇宮裏容得下這樣的愛情嗎?
而子衿的敘述還在繼續――
“宮裏的生活乏味,他卻總是能讓我開心起來。和他在一起,哪怕隻是一秒,都讓我從心裏感到甜蜜……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笑容好看善良的人,被貴妃活生生的打死了!!”猶如索命的女鬼,子衿瞪大眼睛,淒厲的大叫:“為什麽?為什麽高氏隻是心中有氣,就可以斷送一個人的性命。隻因為她是貴妃,我們是奴才,我們就要眼睜睜的送命嗎?我不甘心,不甘心呐!”
“所以,”子衿露出一個笑的表情,卻讓人覺得她快要哭了:“我拚命的努力往上爬,終於被前主子發現,高氏的過分受寵讓前主子不悅,他命我成為高氏的心腹,隨時觀察高氏的動態,傳遞信息。隻因為他害怕他的兒子因為這個漢女而暈了頭。我等了這麽久,就是為了要讓高氏也嚐嚐這樣的滋味,嚐嚐生命一點一點從身體裏流逝的滋味,嚐嚐期待破滅、被絕望滅頂的感覺!”
星宿望著伏在地上哭泣的女子,默默歎了口氣。雖然和天樞交情一般,但看著一個得力的下屬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他心中也不好過。可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出口:“天樞以欺瞞主上之大罪,自此從粘杆處除名。你,自我了結吧。”
“天樞……領命。”
黑暗的空間裏,寂靜流逝的生命,女子露出了解脫的笑容。
“你後悔過嗎?”
“若能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
“皇上,究竟是誰錯了?”沉默須臾,星宿突然開口這樣問。
是身份錯了嗎?還是愛錯了?
“誰都沒有錯。”弘曆背手站在殿中:“很多事無關對錯,隻是立場不同罷了。”頓了頓:“從今以後,粘杆處的人為皇家做事滿20年後,可洗去記憶放出宮去。”
作者有話要說:除夕夜的更新,祝大家新年快樂,身體健康,合家歡樂!新的一年一定要記得繼續看某夢的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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