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鑄劍天問
嬴政與紀嫣然兩人身在賭約之內,不知各自想了什麽,聽到鬼穀子那句話都是暗暗點頭,而一旁笑看三人初識的瑤光忍不住以奇異的語氣重複:“改變天下的命運?”
瑤光初時提出這一個十年之約,固然有著心血**的瞬間衝動,也有暫時安撫陰陽家與縱橫家的意思,因她熟知曆史,早知最後勝利的必是秦王嬴政,因而對這一個約定到底會帶來多少影響、十年後會發生什麽並沒有太多的推想,此刻聽聞當代鬼穀子做如此斷言,也是不禁為之一愣。
鬼穀子並不知瑤光奇異的語氣是為他的話感到驚訝,反而將她那句訝然中些許的怔愕當做了道家發出某些讖言時特有的飄渺,隨之一笑,道:“我鬼穀傳人曆代都有二人,一縱一橫,唯有獲勝的那個才能夠走出鬼穀,以當代鬼穀子的身份去改變天下大勢。老夫本以為天下間唯有鬼穀傳人才能改變天下的命運,然而年前老夫夜觀星象,見群星變動,往昔黯淡的數個星宿光芒大盛,文曲、武曲、紫微、破軍……與一顆新星都向著代表秦國地界的星野移動。老夫十分好奇,不知究竟那顆新星與紫微破軍因何竟會聚集一處,遂出鬼穀相尋。”
話說到這裏,除了蓋聶因年齡太小又不知前因,其他人都已經聽明白了。
瑤光聽到“破軍”二字幾乎下意識地心中一顫,她命星上映破軍,故而得名瑤光,而嬴政更是必定的一統天下的始皇帝,命星是紫微帝星並不足奇,至於新星,所指必是項少龍。鬼穀子是在趙國邊境與幾人相見,她全沒想到鬼穀子的出現竟有這般原因,原來這天下間當真多出能人異士,觀天象而察天機。
嬴政被這一番深奧又極有宿命氣息的論斷震住,忽覺在這個老人麵前自己全無秘密可言,或許連他實為趙國公子的身份也已被看破,這種無處可遁的惶恐感令到嬴政心神微亂,下意識地靠近瑤光,似是要抓住什麽依靠一般攥住了瑤光的長袖一角。
瑤光察覺到衣袖處動靜,微微一笑,握住了嬴政左手。
紀嫣然側目掃到瑤光與嬴政二人交握的手掌,胸中百感交集,竟有想要長嘯的衝動,然而她最終隻是嫣然一笑,柔聲道:“果真不愧是當代鬼穀子,學貫百家,通陰陽,知道法。年前,師尊也曾對嫣然說,見到群星變動,有一顆新星橫空出世,它將會成為改變七國的契機,師尊說那是‘新聖人’,‘新聖人’將會給這天下帶來一位帝王,一統天下、終結亂世,之後不久,黯淡許久的紫微星果真亮了,更有破軍星在側。而後,三星自星野趙境入秦……”
新星、紫微星、破軍星由星野趙境入秦,對應在地上,便是項少龍、嬴政、瑤光三人離趙返秦。
瑤光此時已鎮定下來,暗想自己有預知禍福的感應,有人能足不出戶而知天下大事也不足為奇,尤其此世聖人未遠,英傑輩出,因而隻微笑著聽紀嫣然說話。嬴政卻還沒有這般定力,全然被這般窺探陰陽的本領攝去心神,情不自禁地將自己代入那三顆星之一,心中隱隱對自己身份有所猜測,卻又不敢相信,更是忍不住悄悄窺視身旁清豔秀美的少女,揣測著對方對應的那顆星。
鬼穀子已笑著接話:“於是紀才女千裏迢迢赴秦,便是想一窺三星真麵目。”
紀嫣然昂首笑道:“不錯,嫣然十分好奇,究竟何人竟是能影響天下大勢的新聖人,又是何人以紫微、破軍入命。嫣然曾一度遲疑,以為清虛真人是新聖人……”
說到此處,紀嫣然側首對著瑤光微微一笑,目光頗為俏皮,似是與朋友玩笑般雙眸一瞬,重又看向鬼穀子。
“這一次項太傅領軍伐趙,嫣然終於完全確信清虛真人乃是破軍入命,難怪劍中有如此凜然劍意。”
項少龍離開秦國,星圖有所變動,紀嫣然自然能完全肯定,但是在此之前,恐怕幾月以來的接觸也令紀嫣然對項少龍“橫空出世”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瑤光如今回想,才明白為何自己當日說項少龍不通騎射之時,紀嫣然會那麽驚訝。
陰陽家月神……果真不可小覷。
瑤光不禁笑道:“嫣然不曾相問,正因我命星上映破軍,師尊才以瑤光為名……鬼穀先生如今也已見過項太傅、我與王子政,可有大失所望之感?”
鬼穀子半眯起眼睛端詳瑤光與嬴政片刻,神色忽而淩厲起來,沉聲道:“正因老夫已見過汝三人,這才斷言,十年之後的比試或許將會改變天下的命運。”
若是旁人說出這句話來,九成九會被當做發瘋的狂徒,如今做出這般斷言的是鬼穀子,卻不由得眾人不深思。
紀嫣然與鬼穀子交換了一個眼神,似已了悟什麽。
瑤光稍蹙眉,不明白為何鬼穀子堅持這“十年”之語,十年後,嬴政已登極稱帝,其後橫掃六國,又有誰能阻擋這般大勢?
鬼穀子也不多言,話鋒一轉,道:“幾位遠道而來,且飲幾杯美酒休憩一晚。”
紀嫣然走過去挽住瑤光左手,笑道:“卻之不恭。”
三人長途奔襲,瑤光與紀嫣然還算行有餘力,嬴政卻是當真累得很了,晚上喝了幾杯酒後更是醉得一塌糊塗,倒頭就睡。瑤光因白日對話心有所思,便坐在屋頂上仰望夜空,望了許久,不得不承認,自己在觀星上與那兩位相去太遠。
夜風習習,沁著三分涼意,時有蟲鳴,愈顯穀中幽靜。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也躍上屋頂。
“瑤光對著星空這許久,可有看出什麽?”
“……還請嫣然賜教。”
紀嫣然莞爾,坐到瑤光身邊,握著她的手指向星空某處,道:“你看,那一顆泛白的明星便是象征新聖人的新星,此刻已入趙境,附近又有武曲星在,這一仗必然能勝。”
瑤光默默地看向北鬥七星,半晌才回道:“未見武曲旁有新星。”
紀嫣然揚眉一笑,“便是知曉瑤光看不到才特意說的,難得嫣然有一項勝過瑤光的技藝。”
瑤光頓時被這種炫耀的口吻弄得差點一口氣嗆住。
紀嫣然已笑得十分得意,好一會兒才收起了笑容,低聲道:“瑤光想來十分在意鬼穀子白日所言吧。”
“是。”瑤光誠實地點頭,停頓片刻後方道,“我以為十年之後,子政將會獲勝……無論勝敗,這場比試也不會影響天下。”
紀嫣然看了瑤光片刻後,眸光忽閃,歎道:“倘若屆時瑤光尚在,自是如此。”
瑤光心中一動,脫口而出:“嫣然此言何意?”
紀嫣然避開瑤光注視,將視線投向熠熠星空,過了半刻才悠悠說道:“當世觀星,無人能出嫣然之右。鬼穀子道破軍星現,卻不知破軍與新聖人均是憑空出現。”
瑤光的呼吸為之一滯。
紀嫣然已巧笑倩兮,轉頭問道:“然否?”
瑤光微笑著回道:“我若答否,嫣然如何?”
紀嫣然悠然道:“自是不信,況且瑤光不會謊言相欺,不是嗎?今日嫣然既挑明,便不會與第三人說,若是嫣然心存疑慮,早已飛書函穀……破軍星現,必逢亂世。亂世稍定,便即隱去。十年之後,這天下若是仍是這般亂世,政王子豈不辜負瑤光教導?十年之後,當他身登王座,又是一盤棋局開啟,屆時縱橫傳人入世、諸子百家並起,焉知不會有新人來合縱連橫?十年後那一場比試,未必不能定之後十年天下大勢!”
瑤光這才恍然大悟。
倘若縱橫傳人擇六國,再行合縱,又有諸子百家並起,縱然秦國強盛,也必是一場苦戰。換而言之,紀嫣然有聯合諸子百家之心,否則以陰陽家一力必然獨木難支。
這個念頭過去之後,瑤光忽而想到了另一點。
“……亂世稍等,破軍隱去?”
紀嫣然忽而露出一個美豔至極的笑容。
“天下安定,破軍紫微不能並存……”
瑤光心中一動,隱約有所感悟,她昔年入秦……入元……皆是亂世,而後……而後離奇地離開,莫非便是因為如此?她從未深思種種離奇遭遇背後的因由,因她深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無論身處何處皆可求道,時移世易而心不動,如今驟然回想,忽覺自己似是捉住了什麽。
就在這時,“嗡”的一聲長鳴劃破夜空,瞬間驚醒瑤光與紀嫣然二人。
紀嫣然訝然看向瑤光身後長劍——那柄久未出鞘的長劍在鞘中鳴動不已。
瑤光沉默片刻,反手握住劍鞘,終是一笑,拔出劍來。
上清破雲劍蜂鳴不止,光華耀目,比天上明月毫不失色,劍脊上“上清破雲”四字灼著瑤光的雙眸,直直照入心內。
劍修手中劍即是所修之道的外化,道心不改,所修之劍便不會更改,道心不滅,所修之劍便不會損毀,縱然劍損其形,隻需一念尚在,劍心不散,重鑄之劍仍同先前。
瑤光兩次鑄成上清破雲劍,足證道心未改。
劍修以劍修道,一劍修一生、一生修一劍。
昔年鹹陽宮內,她鑄成上清破雲劍時,在雷光之中往事閃現,她不惜違逆了師祖與師尊,也要追尋屬於自己的道。
當日她立下誓言,縱有千難萬險、百千劫數,當一力斬之,以辟通天之道!
今日可還記得這般誓言?
今日瑤光,依舊是昔時瑤光。
紀嫣然望著這柄絕世利器不禁癡了,連話也說不出來。
瑤光伸手緩緩撫上劍身,長劍的鳴動終於停止,那種炫目的光華也好似瞬息收斂,終於顯出長劍本身清寒的氣息來,其中隱隱有風雷之聲,凜然生威。
“我要再鑄一柄劍。”
瑤光將上清破雲收回鞘內,悄然站起,笑著自語:“鑄一柄劍……向天而問。”
鑄一柄劍,了卻眷戀,斬斷疑惑,向天而問,叩問本心。
作者有話要說:太厲害了,我好幾天沒辦法進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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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原著裏寫到項少龍是新聖人,會結束亂世,書裏是鄒衍說出來的,紀嫣然也是因為這個才對項少龍另眼相看,當時我唯一的感覺就是鄒衍好叼--,這都能看出來?!
於是這裏我讓紀嫣然更叼……
。
有沒有感覺到完結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