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屍檔案

譚刃是個不苟言笑卻又很嚴謹的人,上香有上香的講究,原本我是不知道的,但他不許我胡亂敬香,因此在上香前,還給我講了一通規矩。這一通話,算是我們有史以來交流最多的,我聽完後才深深感覺到,為什麽中華被稱為禮儀之邦。

這上香的講究太多了。

比如,首先的遵從神三鬼四的規矩,給死人上香和給神靈上香,規矩完全不一樣。其次,又講究左右中,不能一股腦胡插下去。燒香的時候,如果有火苗不滅,隻能用手扇,不能刷、甩,更不能用嘴去吹。

吹死人的香叫‘渡陽’,吹神香則是大大的不敬。

上香時,拿香的方法、高度也都有講究,按照譚刃說的方法上完一炷香,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對於鬼神這回事,我和大多數人一樣,說不上信,也說不上不信,屬於半信半疑的狀態。因此,上完香後,我便忍不住問道:“咱們供奉的是哪位祖師爺?”

譚刃卻沒有回答我,目光靜靜的看著我剛才插上去的香,看著看著,他眉頭皺了起來,雙眉間深深的形成了一個川字。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香燒的挺好的,也沒有滅,我想不出來他怎麽突然變臉了。

不過我也沒興趣去研究一個大老爺們兒的心思,見譚刃不理會我,便自顧自的打量四周。

這時,我發現那隻黑貓其實是躲在角落處的,這會兒縮成一團,閉著眼睛,頗有種不將人放在眼裏的架勢。

除此之外,在神衾的另一端,還有一張長桌,這時我才看見,那長桌上,竟然還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一碗水,兩張紙人,一根紅繩,一個香爐。

此刻,兩張紙人都沁在水碗裏,紅繩的一端在水碗裏,一端在香爐裏,被爐灰給埋著。這樣的場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電影裏那些紮紙人一類的情節,再加上譚刃神神叨叨的舉動,我忍不住問道:“你之前在房間裏……”憋了半天,我憋出了一個比較含蓄的詞:“作法?”

譚刃被我這麽一問,目光從香上收了回來,看了那桌案上的東西一眼,隨即走了過去,將那兩個紙人從水碗裏拿出來,撕去下半部分被沁濕的部位,隨即將那個部位的紙揉成一團扔給了角落處那隻黑貓。

那黑貓也忒奇怪,一口就將紙團給吞了,吞完後伸了個懶腰,又繼續睡。

如此一來,那兩個紙人,就隻剩下了上半身,譚刃將它們插入了香爐的爐灰中,又點燃了一根蠟燭放在旁邊,仿佛是在用火烤它們一樣,便就此罷手了。

我覺得好奇,問他是在做什麽,譚刃露出了一個頗為古怪的笑容,看了我一眼,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緊接著,他也沒有熄滅蠟燭,任由其燃燒,並且示意我離開。

離開這間屋子前,他又看了看我供給祖師爺的那柱香,忽然說道:“近期你就不要出門了。”

我下意識的問道:“為什麽?”就算是老板,也不能限製員工人身自由吧?

他指了指那柱香,說:“自己看。”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裏頭頓時咯噔了一下。

譚刃不久前才跟我講過供香的一些講究。

您可能要問了,為什麽供神或者供死人得上香呢?在傳統文化中,香就是一種媒介,通過這個媒介,可以做到人神溝通。當然,另一種說法是,香是鬼食,可以讓鬼吃的東西,民間給死者上墳的時候,有點蠟燭、點香和放鞭炮的習俗。

近年來,有些人上墳,程序越來越簡陋,光放鞭炮不上香,其實這是一種本末倒置的做法。

在傳統民俗中,放鞭炮其實是放給活人看的,意在提醒周圍的鄉裏,某家子孫孝順,回來給祖先上墳了。而上香則是給死人上供,是個死人‘吃’的,現在有些人上墳,光圖麵子上好看,炮仗鞭炮震天響,活人的臉到是做足了,實際上卻根本沒達到祭祀死者的目的。

當然,這些都是剛才譚刃告訴我的,除了這些講究以外,古人還有‘占香’的方法。

占香,也叫請香,即通過特定的儀式給神靈上香預測吉凶,我剛才上香時,譚刃教我的那套方法,實際上就是‘占香’的方法,我當時沒多注意,現在仔細一瞅我點的那柱香,卻猛然發現,三支香燒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

按理說,這三支香是同時點燃的,那麽燃燒的進度也該一樣,可現在,三支香中,中間那支香已經滅了,幾乎沒怎麽燃燒,而左右的兩支香,在燒到近一半時也滅了,這在‘占香’的術語上,叫‘三長兩短’,是非常不吉利的象征。

我原本是不信這些東西的,卻沒想到,剛聽譚刃講完這些由頭,自己就真請了柱‘三長兩短’的香出來。霎時間,我覺得嘴巴有些發幹,下意識的說道:“巧合吧……”占卜這回事兒,應該當不得真對吧?

譚刃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重新進門,將那三長兩短的香給拔了,再次供上一炷,這才關上門,而那隻黑貓也依舊被關在屋子裏。一大清早就來這麽一出,任誰都會覺得心裏不舒服,我雖然嘴上說是巧合,心裏卻琢磨著,最近還是少出門的好。

這麽一想,我更加好奇起譚刃這夥人的身份。

當天我也沒怎麽出門,到了下午的時候,譚刃垮了個黑色的小包神神秘秘的出了門,一直到晚上八點才回來,回來的檔口,將那黑色的小包隨意往桌案上一放就洗澡去了。

我看了一眼,發現那包裏裝的是個DV,而且還沒有關機。

我心說奇怪,難不成這姓譚的一下午跑出去拍照片了?趁著他正在洗澡,我有些好奇的將DV按開,想看看他拍了些什麽,結果我發現,這個DV是空的,裏麵隻有一個視頻。

視頻的長度有四十多分鍾,上麵顯示拍攝時間是今天下午的五點半左右。

好奇之下,我按了播放鍵,為了不被譚刃聽見動靜,所以我關了音量,開始看起了‘啞劇’。

鏡頭裏的背景,是在一片雜亂的居民區,周圍的房屋低矮,看樣子像是在關外的一些地方,從拍攝角度來看,譚刃當時應該是站在某個居民樓的頂部朝下拍攝的,鏡頭正對著一個平板房。

此刻,從那平板房裏出現了幾個人,身影較為模糊。

伴隨著這幾個人出現,他們身後還跟了幾個小孩兒,有些在地上爬,有些一瘸一拐仔細一看,屁股底下是個木板車。

我看到這兒,霎時間大為震驚,難道這DV裏拍的,就是那個犯罪團夥?

緊接著,鏡頭前出現了譚刃的身影,他半靠在DV前的欄杆上,顯然也是在觀察那些人,看著看著,他回過頭衝著鏡頭笑了笑。譚刃這人是很少笑的,偶爾笑一次,也給人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果然笑完之後,譚刃繞回了DV後麵,不知在幹什麽。鏡頭前重新空了出來,DV的焦距被拉近,因此那夥兒人的影像顯得更加清楚起來。他們屋子前停了輛麵包車,正在將殘疾的乞討兒童一個個往車上塞,看樣子是打算送他們‘出工’,也就是把殘疾兒童送到乞討地點。

很快,幾名兒童都上了車,車邊一共有六個人,都是成年大漢,這六人似乎在商議什麽,正說著話,遠處又走來兩個人。

我仔細一看,雖然鏡頭太遠,看不清那二人的模樣,但這身形打扮,不正是我們昨晚跟蹤的小混混嗎?

譚刃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

這倆小混混又是來幹什麽的?

我想起了昨晚葫蘆裏抖落出來的粉末物,又聯想到早上譚刃弄的那些紙人,心知這其中必然有些什麽聯係,一時間好奇心極度膨脹,便跟著往下看,忘記了時間。

等我看完時,才發現譚刃正坐在老板椅上喝咖啡,翹著二郎腿,問我:“看完了?好看嗎?”

我這會兒滿頭都是冷汗,甚至雙腿都有些哆嗦,看著譚刃淡定的神情,隻覺得頭皮陣陣發麻。

因為,這部DV的後半段,記錄了一段極為恐怖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