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元氣

周玄業語重心長,正兒八經的說完這句話,我隻覺得哭笑不得,道:“周哥,你這些話,不會是為了拒絕漲工資說出來忽悠我的吧?”

他聞言正色道:“你看我像是那種人嗎?”

我道:“不像,但你說的話我不明白。”

周玄業坐直了身體,道:“我覺得自己說的很清楚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按照你的說法,如果這世界上所有受苦的人,都是罪有應得,那麽還要警察幹什麽?警察解救被拐賣的孩子,難道反而是在幹缺德事?”我將自己的疑惑直接問了出來。

周玄業搖了搖頭,卻是微微一笑,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舉個例子。我們將天道因果比喻為一座監獄,關在監獄裏的犯人,各自有各自的服刑期。服刑期滿,被警察放出來的人,是正當行為;而服刑期未滿,被警察放出來的,那就叫瀆職,如果警察是因為收了錢才在中間做手腳的,那就是瀆職加受賄。明白了嗎?”

他這麽一說,頓時如同醍醐灌頂,我在心中細細一琢磨,便明白了這二者之間的區別。假如顧欣命中有此一劫,就算被人所救,也不該是我們救,也不該提前被救出來。而我們,則相當於收了對方的錢,讓顧欣提前出獄的警察。

這就是因果。

理解了這一點,我頓時沉默了。按照周玄業的說法,如果我命裏合該是個短命鬼,那麽現在活下來了,這個因果又該怎麽算?周玄業三十出頭的年紀,平日裏瀟灑倜儻的,這會兒憔悴不已,年紀似乎瞬間就大了三四歲。如果這是上天對於他的懲罰,那麽我呢?

我這條因為三壇降神術撿回來的命,老天爺還會不會收回去?

這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很不公平。什麽因果,我蘇天顧這輩子還沒幹過一件壞事兒,為什麽我就有這樣的因果?不知怎麽的,我突然想起了那具紅毛女屍,想起她當時大聲嘶吼的模樣:天道不公。

深深吸了口氣,我問道:“你損失的元氣,還能補回來嗎?”

周玄業搖了搖頭,道:“先天的東西,沒了就是沒了。不過,用幾年的壽命,搶回你這條命,倒也劃算。隻是你今後要切記。”他的神色突然嚴肅起來:“不管未來你是榮華富貴還是貧賤卑微,切記積德行善,莫要為非作歹,否則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這個世界上有鬼,那麽有沒有神?至少我沒有見過真正的神,但這一刻,周玄業鄭重的神情感染了我,我於是回道:“周哥,我記住了。我蘇天顧答應的事,一定做到。”

周玄業聞言鬆了口氣,似乎十分疲憊,後背又重新靠在了蕉樹上,一邊兒閉目養神,他一邊兒說道:“這次的活兒虧大了,真不該接啊。”我摸了摸鼻子,心知他說的是大實話,不僅用了唯一的一張降神符,還損耗的先天元氣,害的譚刃也跟著走魂兒。一幫人裏,除了韓梓桐三人外,我們事務所的三人,真的算損傷慘重。

一想起降神符,我便想到了秋凰兮,忙問道:“秋凰兮的屍身呢?”

周玄業道:“埋了。我身上的符咒不夠用,也護不住她的屍身,更遑論‘走屍’了,現在看來,她的屍身,也隻能留在此處了。”說著,他手指了個方位,將秋凰兮埋葬的地方隻給我看。

這地方的土質太過鬆軟,其實並不適合埋人,估計要不了多久,屍體就會重新被一些野獸給挖出來。

我心裏挺難受的,沒再多說,而是朝著秋凰兮的埋屍地而去。

轉身時,隻聽周玄業輕歎了一句:“所以,我不喜歡找活人,還是找死人劃算一點。”如果以前他對我說這句話,我肯定不理解他的意思,但現在卻是明白了。找活人,稍不留意,就會扯上因果,損己損德,而找死人則沒什麽關係了,一具屍體而已。

埋屍地並不遠,可以沒有堆土,畢竟眾人沒有趁手的工具,從表麵上看,隻能看到沙土被翻新的痕跡。

連一塊墓碑都沒有。

“福利院啊,那就是孤兒,沒有親人是不是?我是北京本地的,獨生女,有一套價值四百多萬的房子和一輛五十多萬的寶馬,存款到是沒多少,但你不說以後開網店可以賺很多錢嗎,真的不考慮一下?帶著全部嫁妝嫁給你哦,會做飯,會暖床,其實關了燈,不看臉都一樣”

不知怎麽的,我想起了這句話,想起了她當時笑著的模樣,那會兒覺得很恐怖,現在卻隻覺得心酸。

“凰兮,對不起……我以為可以救你,但是,很抱歉。”我跪在這個簡單的墓前,緊接著,便在周圍找了些石頭和幹燥的蕉葉壓墳,一來防止屍身被野獸挖出來,二來,壓墳石的葬俗,很多地方都有。

最後,我捧了三把土撒上去,和這個短暫相交的朋友道別。

走回營地時,心情難免低落,正好王澤海已經烤好了蜥蜴肉,正用匕首割分,一邊兒擺放著新鮮的蕉葉,當做乘肉的工具。如果不去想我們這一路的經曆,還真有種戶外活動的感覺。

我雖然對蜥蜴肉沒什麽興趣,但抵不住肚子餓,再加上好多天沒見油葷了,因此看見這烤的黃澄澄、油滋滋的獸肉,還真難以抗拒。反正生蛇肉都吃了,也不在乎再吃兩個蜥蜴了。

我一閉眼,咬了一口,味道沒我想象中的那麽糟,隻是肉比較粗,但吃起來還是不錯的,韓梓桐搞地質的,經常在外麵跑,認識很多天然得到佐料。她在綠洲裏找了些調味的植物,搗碎了塗在肉上,味道竟然非常不錯。

眾人這幾天都吃的很差,動不動就是壓縮餅幹,這會兒哪裏忍得住,一個個狼吞虎咽的。

我們正吃著,那個野人醒了。由於蓬鬆的頭發和胡子,被韓緒紮成了一條條小辮子,因而之前被擋著的臉反而露了出來。那是一張飽經風霜,布滿深壑皺紋的臉,很明顯,這個人年紀已經很大了,真的無法想象,他居然還擁有如此強健的體魄。

大約是肉香吸引了他,又大概是被我們綁起來所以感到驚恐,野人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掙紮著。越掙紮,那些打了活動扣的繩索紮的越緊,一道道勒進肉裏。

說實話,對著這樣一張蒼老的,飽經風霜的臉,你是很難硬下心腸的,於是我將自己手裏的肉用匕首分出一半,割成一條條,用蕉葉包著,走到那野人身邊,開始給他喂食。

吃東西的時候他到是很配合,也沒有掙紮,吃的狼吞虎咽的。吃完後還舔了舔嘴唇,顯得溫馴許多。韓梓桐還是比較心軟的,雖然麵色看起來很棒冷酷,但聲音中卻透露著一股不忍,道:“綁的也太緊了,要不給他鬆一鬆?”

王澤海道:“你們女人就是心軟,忘記周老板是費了多大的勁兒才逮住他的?昨晚半夜才回來呢。”我昨天睡過去了,因此周玄業到底是什麽時候帶回野人的我也不清楚,但聽王澤海這麽一說,肯定是不輕鬆的。

畢竟他用了三壇降神術後元氣大傷,又跟著去追這野人,肯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我原本也覺得把這老野人捆得太緊,聽王澤海這麽一說,便也不打算鬆了,萬一他跑了怎麽辦?可是,這個野人接下來該怎麽安頓他?很明顯,這人應該是個現代人,也不知神智受了什麽刺激,幾乎已經喪失了人性。

如果不管他,他恐怕就要在這綠洲裏老死,可如果管他,又該怎麽管?

讓他跟著我們回去?

誰來照顧這個充滿野性的老人?

周玄業慢慢吃著肉,開口道:“這個人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