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情愫暗生

開車回家的路上,易小刀心裏卻在想著另一個更讓他疑惑的問題。

對於中毒的來源,很有可能就是那瓶橙汁,但是,那是阿嬌買回來的橙汁。這毒到底是原來就在橙汁裏的,還是事後添加的?

其實這也不是問題。一瓶批量生產的普通橙汁,裏麵怎麽可能有如此劇烈的毒藥?如果這樣,那不知已經死了多少人了。所以橙汁中的毒藥,肯定是事後加進去的。

這就是易小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這毒是阿嬌加進去的嗎?她為什麽要在橙汁裏加毒藥?她的毒藥是從哪裏來的?

這些問題歸根結底也就是一個問題——阿嬌到底是什麽人?

易小刀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標槍掛件。他很清晰地記得幾年前的那一幕場景,鋒利的標槍、呆若木偶的阿嬌、驚恐萬分的圍觀者,以及自己那匪夷所思的速度。

這一切讓他從未懷疑過,阿嬌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就算阿嬌後來行為反常,他也隻是當做是她在耍脾氣,再後來,她以為是阿嬌變心了,去找有錢的人了,他的心中隻有悲傷,沒有一絲疑問。

但現在,把過去的很多場景和現在的情況聯係起來,他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完全不了解阿嬌。

不知道她是什麽人,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接受自己後來卻又離去,不知道她有什麽過去,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那個他原本以為很熟悉的女孩,頃刻之間變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他停好車,旁若無人地進了樓。現在,周邊的住戶們都已經知道,這棟樓裏住著一個年紀輕輕的富豪,住一間單身公寓,出入卻是凱迪拉克代步。

易小刀上了九樓,房門依然洞開著。進門一看,裏麵卻大不相同了。衣櫃被翻開了,衣服被丟了一地;雙人床已經麵目全非,床單地上,枕頭芯被拆出來了,二十公分厚的床墊被豎起了靠在牆上,隻有一個空床架還在原地;電視機倒在地上,屏幕碎了;電風扇已經解體,鐵的部分全部不見,隻剩下一些塑料散件;宋曉藝的行李箱在角落裏,被翻了個底朝天,四周散落著花花綠綠的衣服、胸罩、**、衛生巾、護膚品、文學書籍;沙發被整個翻了過來,布套被拆掉了;天花板的吊頂被捅掉了好幾塊,碎片滿地都是;惟一沒動的就是牆邊的桌子,上麵堆放著碗筷,這個地方也確實沒什麽隱蔽的角落。

走進廚房,冰箱被打開了,裏麵的麵條和雞蛋都在地上,雞蛋當然是碎的;煤氣灶的灶台不見了,隻剩下一根煤氣管子;鐵鍋、鐵鏟、水壺,通通消失了;洗手間,熱水器不翼而飛,塑料的噴頭倒是還在;所有的地麵,一大早被宋曉藝打掃得一塵不染,現在已經被髒腳印蓋了好幾層了。

麵對此情此景,易小刀已經知道發生什麽事了,甚至當他想到自己忘記關門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迎接他的會是一番什麽樣的景象。如果現在房間裏還想剛走時一樣,那才是見鬼了呢。

易小刀巡視了一圈,寵辱不驚,回到房間裏,站在惟一沒有被翻過的桌子邊。不幸中的大幸,橙汁還在,蓋子放在一邊。還好是喝過的,沒人願意吃別人口水,否則,易小刀很可能還會意外收獲幾具屍體。

易小刀蓋好瓶子,這才發現瓶子下麵還壓著一張小紙條,仔細一看,上麵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窮得叮當響,還敢不鎖門?一分錢沒得,隻有一堆鐵!——長江七號留;還有八號;還有我九號。”

易小刀哭笑不得,將紙條隨手塞進口袋裏,拿起瓶子走出門。房門他碰都沒碰,事到如今,這個門關不關還有什麽區別。

下了樓,他注意到遠遠近近的很多人都在看著他,他沒有去猜他們在想什麽,因為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出。他在心裏冷笑一聲:“讓你們失望了吧?”然後上了凱迪拉克,絕塵而去。

當易小刀再次出現在漁人診所時,宋曉藝剛剛醒來。易小刀把橙汁交給九叔,然後走進了起居室。

易小刀問:“怎麽樣?好些了嗎?”

宋曉藝看見易小刀,眼神中滿是欣喜,說:“已經好多了。你,真的一直在等我?”

易小刀在椅子上坐下,說:“我抽空回去了一趟,因為走的時候忘記鎖門了。”

宋曉藝睜大了眼睛:“啊?忘記鎖門了?那沒丟什麽東西吧?”

易小刀苦笑一聲,說:“沒什麽好丟的。”掏出口袋裏的小紙條,遞給了宋曉藝。

宋曉藝詫異地接過紙條,看完之後,也不禁莞爾。

“家裏一定被翻得很亂吧?”宋曉藝說。

易小刀說:“還行,地板還沒動。”

宋曉藝笑著說:“沒事,回去我來整理。”

易小刀說:“我那裏我自己回去收就行了。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去幫你找個房子,你也不用去我那裏了。太亂了。”

宋曉藝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沒有了,半天才說:“哦。”

易小刀走到前麵的店鋪裏,九叔正拿著一根玻璃試管在往裏麵倒橙汁。

易小刀走過去說:“九叔,一起出去吃飯吧。”

九叔頭也不抬地說:“我沒空,你們去吃吧。出門西邊不遠有個小店,那裏的粥很有名的,我最喜歡吃那裏的海鮮粥了。不過,她不能吃海鮮粥,對腸胃不好。”

易小刀說:“好,我知道了。要不,我打包一個海鮮粥給你帶回來?”

九叔說:“好。去吧。”

易小刀回到起居室,宋曉藝已經站起來了,不過經過這一番折騰,渾身無力,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我扶你。”易小刀走過去,扶著宋曉藝的手臂。宋曉藝此時已完全恢複清醒,臉上不禁飄起一陣紅暈。

果然,走了沒多遠就有一個小店,店裏很陳舊,但粥的味道不錯,現在剛到吃晚飯的時候,店裏沒什麽人。

易小刀給宋曉藝要了一個青菜瘦肉粥,自己要了一個白粥和幾個小菜,就這樣吃完了。末了給九叔打包了一個海鮮粥,又回到了診所。

吃了東西,宋曉藝的氣色漸漸地好起來,但易小刀還是有點不放心,說:“你還是在這裏休息休息,我去幫你找房子。”

宋曉藝說:“都快晚上了,還是不要麻煩你了。”

易小刀說:“還早呢。現在才五點多。”

宋曉藝極不情願地說:“那你去吧。”

易小刀說:“那就在這附近找個房子先住著,等你找到工作了,再到離公司近的地方找房子。”

宋曉藝說:“隨便。”

易小刀說:“那你好好休息。找好了我再來接你過去看房子。”

易小刀正要走,九叔走了進來。

“小刀,你要找房子?”九叔端著海鮮粥,一邊吃一邊問。

易小刀說:“我給宋曉藝找個房子。”

九叔“哦”了一聲,說:“你這樣出去瞎找,找到什麽時候?我給你打電話問問六姑婆,看看她能不能找到?”

易小刀說:“算了,這種事不要麻煩老人家了。”

九叔差點噎到,說:“六姑婆才四十多歲,不是老人家。她是個寡婦,靠幫別人找房子賺錢小費,還養了兩個孩子呢。不容易啊。”

易小刀忙說:“那好,你趕緊幫我打電話問問。”既有人幫忙找房子,又還可以幫她一個忙,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九叔給六姑婆打了一個電話,說暫時沒有房子,要去問問。不過很快就回過電話來,說剛剛有一間房空出來,原本是五百塊一個月,現在房東要加到五百五,不過她說是她的侄女要租,房東給她麵子,就沒加價。

易小刀一聽就明白六姑婆的煞費苦心,也就是想多要五十塊錢的小費而已。易小刀二話沒說,就說要了,然後開車帶著宋曉藝過去看房子。

房子離九叔的診所不遠,但是城中村裏人多路窄,開個車走走停停搞了十幾分鍾才到。

房子挺好的,一個單身公寓,在五樓,雖然也是沒電梯,但比九樓要強多了。光線不太好,但也差不多了,牽手樓都是這樣的。

但是宋曉藝不同意:“這裏光線太暗了。”

易小刀說:“這裏的房子都差不多,除非是住九樓。”

六姑婆也在一邊說:“這已經是最好的啦,你曉不曉得,這裏的房子很好租的,你現在不要,明天就沒有啦。”

宋曉藝說:“那我也不要。”

易小刀說:“那你要什麽樣的?”

宋曉藝說:“像你那裏那樣還差不多。”

易小刀說:“那行,我把那間房讓給你,這個我住。六姑婆,這房子我要了。”心裏卻想,這個宋曉藝怎麽回事,都已經寄人籬下了,還這樣挑三揀四,難道是後遺症發作了?

六姑婆喜出望外,說:“好勒好勒,我現在就帶你去簽合同。”

宋曉藝再沒話說,隻好一臉失望地跟在後麵。

這時易小刀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號碼,是陸雲飛打來的。

易小刀走到陽台,接通了電話。

“小刀,你現在有空嗎?王山的事有點眉目了。”陸雲飛語氣著急地說。

易小刀一聽找到那幾個小混混了,馬上說:“行,我現在就過來。”

掛了電話,易小刀對六姑婆說:“六姑婆,我臨時有點急事,馬上要過去,要不,這合同我明天過來簽。反正房子我是一定要的。”

六姑婆臉上馬上晴轉陰,表情和宋曉藝剛才的表情如出一轍,不過現在宋曉藝又已經陰轉晴了。

“這樣啊,那我可不保證明天還有。”六姑婆說,臉上充滿了不舍的神情,仿佛看到鈔票眼睜睜地飛走了。

易小刀說:“那我先給你一百塊定金,你給我把房子留著。”

六姑婆馬上陰轉晴說:“好勒好勒,我一定幫你留著,誰要都不租給他。”

易小刀掏出錢包,拿出一百塊給六姑婆,也懶得要她寫什麽收據,說聲“謝謝”就走了。

宋曉藝跟在後麵,問:“你要去哪裏?”

易小刀想起還有這個尾巴,說:“我去有點事。我先送你回九叔那裏,回頭我再來接你。”

宋曉藝說:“那太麻煩你了。”

易小刀說:“要不,我先送你去我家吧。隻是那裏太亂了。”

宋曉藝說:“那也比診所好。”

易小刀想想這樣費時間不說,家裏那麽亂難道還要宋曉藝去收拾一番,再說宋曉藝剛剛才好一點,那種後遺症未知的毒藥萬一要是再發作怎麽辦,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裏也不放心,於是說:“算了,你還是跟我一起去吧。”

宋曉藝說:“好。”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最好安排。

易小刀心裏想著王山的事,也沒有想想帶宋曉藝去合適不合適,就這樣開著凱迪拉克,朝棲雲湖別墅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