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說完坐下看半炷香,你都三十多歲的人了,能不能像我一樣成熟點?”

張定北示意他坐在旁邊空椅子上,顯然是有所準備。

“成熟?您可不滿二十歲呢啊,談什麽成熟?一言不合就殺人的成熟?”

徐渭氣不打一處來,沒有半點坐下的意思。

“坐半炷香的功夫,你若是還看不出來本官怎麽贏,那就當本官瞎了眼。”

張定北依舊不徐不疾,胸有成竹。

“唉!”

徐渭一屁股砸在椅子裏,反正五天都等了,也不差半炷香的時間。

他沒心思喝茶,眼睛使勁瞪著河麵,妄圖射穿過往的船隻……

看一會兒之後,確實看出名堂。

“咦,不對勁啊……船隻……船隻輕了很多!”

作為京東縣令,牧守一方。

運河碼頭是京城貨物的集散地,十分重要。

徐渭經常會來現場視察。

這一看之下,就看出異常。

以往,不管是運糧船還是其他船隻,裝的大部分都是重貨。

船隻的吃水線都很固定,固定得深。

而現在,幾乎都沒怎麽吃水。

和空載的水線差不太多。

那隻有一種可能,運送的都是輕貨,還是極輕的那種!

“嘶,明白了,下官明白了,下官全明白了!”

徐渭高興得嘰哇亂叫,蹦蹦跳跳的,活像個三歲的少年。

恨不得跳到房頂上。

“大人您故意挑起價格,就是吸引外地的客商將絲麻布匹運來。

若是依靠朝廷政令調貨,那效率實在低下。

現在溢價有三倍之多,在利益的驅使下,外邊的商人玩命地會運來貨物!”

張定北微微一笑。

“猜得不錯,繼續。”

“如果隻是粗暴地命令幾大豪商放貨,肯定會傷到所有商人的積極性。

以後商人們有所顧忌,朝廷的名譽再難挽回。

但是您的手段不同,是陽謀!

就算那些豪商失敗,也隻能願賭服輸。”

徐渭激動地拍著腦袋。

“我怎麽就想不出來呢?”

張定北補充道。

“不是說今年絲麻產量高?那本官就幫著他們消耗庫存,順便完成軍服的生產任務。”

轟~

徐渭隻覺得五雷轟頂。

一招,隻是一招,就能解決難題!

不對!

不止於此!

張定北通過此前低吸高拋,已經賺過一筆錢。

而現在,更是空倉等貨。

眼下京城供貨量巨大,隻要價格掉下去,同樣的價錢,可以買更多的貨。

不但能覆蓋原料成本,甚至還可以將工錢賺回來。

天爺,這是怎樣的腦瓜!

張定北,真的隻是一個十多歲的年輕人嘛?

那是怎樣的算計,才能推斷出來!

不是人,簡直不是人!

“好了,既然明白怎麽回事,別發呆了。若是我所料不差,幾大本地豪商肯定聯手阻止外地客商賣貨。

現在,本官出麵做個老好人。幫他們紓解困難,二十五文進貨,給他運費和辛苦費算五文錢,三十五文一筆清,省得繼續耽誤時間。

你說,他們會不會對本官感恩戴德?”

“什麽?”

徐渭已經傻眼到無法再傻了!

把人家賣了,還讓人家跟著數錢。

最後,人家還要誇一句大好人。

這也太……

太沒節操了!

但是,不得不說,爽!

太爽了……

想想那些本地奸商看見價格大跌之後,灰頭土臉死了爹娘的樣子,就更加爽。

之前他們多麽裝逼,後邊就得多難受。

善惡到頭終有報!

……

碼頭庫房,好幾個外地商隊被堵在裏邊。

“幹什麽,我們自己的貨,還不能出去?”

“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

“你們要是再攔著,我們可要報官了!”

對麵,幾十個黑衣黑褲、頭纏黑布的壯漢,雙手抱臂,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

當先一人更是趾高氣揚。

“天子腳下又怎樣?告訴你,在京東縣,咱們就是爺!

是龍來了給我盤著,是虎來了給我臥著。

今天沒有我家爺的話,誰敢給老子出去?

腿打折,扔到運河喂魚!”

“我看你們敢!”

有人不信邪,偏要硬闖。

而黑衣人也不是說說,頓時湧上來開打。

雖然外地商隊也有夥計和幫手,但他們組織沒有黑衣人嚴密。

頃刻間落了下風,被分割圍毆。

剛剛出頭的人,更是打得滿臉帶血。

“哼哼,外邊的臭蛤蟆,還敢來京東縣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

黑衣人頭目叫囂得更加狂傲了。

“都給我看好了,誰敢出去一步,必須打折!”

“是!”

黑衣人齊齊高喊,聲勢震耳欲聾。

邊上剛駐足圍觀的百姓,頃刻間嚇得跑沒影。

於是,現場隻剩下挨打商隊的呻吟聲。

“唉,本以為能賺一筆,他娘的,結果連門都出不去。”

“我是借了一大筆錢進貨運過來,難道要爛在手裏啊。”

“現在別說是賺錢了,讓我原價出,我都樂意……”

眾客商小聲嘀咕。

黑衣人頭目鼻孔朝天,冷哼一聲。

“我家主人仁慈,你們按三十文的價格賣熟麻、四百文賣生絲,可你替你們賣掉。”

“什麽?”

“欺人太甚!”

“連進貨價都不到,做夢!”

客商們義憤填膺。

“給臉不要臉,那就等著漚在手裏。我看看在京東縣,誰敢吃你們的貨!”

黑衣頭目抱起胳膊,目空一切。

“我敢!”

驀地,一聲暴喝傳來。

黑衣人轉頭一看,氣勢矮上半截。

“本官乃京東知縣,閑雜人等,退下!”

徐渭一馬當先,大步流星。

然而,黑衣人並沒有退的意思。

黑衣頭目稍稍遲疑,開口道。

“徐大人可是有我家家主口諭?”

“你算老幾,他算老幾?你在教本官做事?”

徐渭一開口,竟然有些張定北的風格。

“嗬嗬,大人,小人是奉家主命令在此看守。碼頭庫房是重地,戶部可都緊張著呢。

再說,裏邊是我們幾家商戶的倉庫,東西寶貴。

要是讓人進去再失火,沒人能擔待的起啊。”

黑衣頭目試圖用背景壓人。

然而,徐渭根本不理他。

“來人,給我叉出去。”

旁邊的師爺和黑衣頭目交換一個眼神,忙道。

“大人,不可,萬一真要是出點火災,價格再上漲,陛下就要拿您開刀。”

“哦?是嗎?”

“是……”

啪!

師爺還沒說完,徐渭抬手就是一巴掌。

“吃裏扒外的狗東西,還跟本官裝!”

徐渭甩甩手,又招呼後邊。

“來人,都給我叉出去!”

“你敢打我?還來人?哼哼,我看有誰聽你的!”

師爺也硬了起來。

“今日來的差役,早就被我收買,看看他們聽誰的!”

師爺露出奸計得逞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