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遠在金涼國營帳之中身作俘虜的薑晏卻並未如周行止和柳如燕心中所期望的那般平安無事。
金涼國的可汗是個粗獷的漢子,做事粗魯不說,手段也很是不夠憐香惜玉。在他知道薑晏這個俘虜醒來時,每日都會在辰時準時帶著人,以各種手段羞辱折磨。
起初,隻是簡單的汙言碎語。
他會讓人在薑晏麵前唱吳夜子歌。吳夜子歌是首昏曲,描述的都是些男男女女之間難以言齒的事兒。
薑晏一個名門閨女兒,饒是已經行過**的事情,可連著幾日被迫聽那吳夜子歌,又羞又惱。
偏生倘若她言語還擊辱罵,那可汗就越來勁兒,那些唱吳夜子歌的人也唱得越來越歡。
可汗好整以暇地瞧著薑晏羞澀到痛苦的神情,心裏爽快得不行。
他惡狠狠的捏著薑晏的下巴:“薑小姐,這還隻是個,開頭。”
如他所言,的確隻是開頭。
對於薑榮的憎恨,那金涼國的可汗不知深到了什麽地步。
吳夜子歌過後,薑晏得到了短暫的安靜時刻。也是在那段安靜的時間裏,她無意中救了一隻誤闖進營帳裏的鴿子,鴿子的腿受了傷,她沒有辦法救,隻能簡陋地為它包紮。
然後,她開始偷偷摸摸地訓練那隻鴿子。
訓鴿是薑景教她的。
前世的時候,丞相府裏的很多信鴿都是由下人到市集裏麵購入未訓練過的鴿子,然後交給薑景訓練**。
薑景訓鴿有獨特的的手段,簡單又迅速。
她曾覺得有趣,跟著學過。
竟是在今世這樣的環境下派上了用場。
那金涼國的可汗大概是覺得她獨自一人,又是個女子,手無縛雞之力,近日又是備受著吳夜子歌的折磨羞辱。所以居然無所畏懼般地時不時與親信在薑晏跟前一麵討論著如何入侵濟陽一麵樂嗬嗬的欣賞著薑晏的害怕。
在害怕中,薑晏記下金涼國可汗所說的全部要點。
她要,想辦法把消息送出去。
不用多想,她都能夠猜到柳府究竟亂成了什麽樣子。
隻是困難的是,沒有紙筆。
她沒有辦法書寫。
可竟然是不知道上天可憐還是幸運,金涼國可汗遣人來為她做畫像,據說是要送進濟陽,讓周行止為之慌張的。
來畫像的是個中年老者,眼睛似乎不好。於是薑晏尋了個法子,從那老者那處撕了點畫紙藏著。
至於筆墨。
沒有筆墨。
薑晏用血為墨,以手指為筆,寫著知道的消息。
指尖的血,不是她咬破的。
而是金涼國可汗施刑。
薑晏猜測那張送去的畫像大概是沒有起作用的,周行止未受影響,紋絲不動。
金涼國可汗氣急敗壞,轉頭把所有的氣都撒在薑晏的身上。
他威脅薑晏,命令薑晏到濟陽城門前,偽裝成逃脫出來的樣子,然後讓濟陽城的城主打開城門。
一旦城門打開,就可以趁機進入,然後一舉攻下此時此刻如同紙老虎一般的濟陽。
但薑晏不肯。
於是受了刑。
薑晏疼得指尖發軟,星星點點的血冒出,她額上淌著汗,卻依舊咬著牙不肯鬆口。
“你……你休想!”
金涼國可汗瞬間火冒三丈,半分好臉色都不肯給薑晏了。
他大手一揮,直接下令。
“死到臨頭了還護著周行止!來人!喂她喝下去!”
薑晏本就在這之前受了刑,渾身力氣殆盡,眼下連掙紮都掙紮不得。
她被人蠻力的地掐住下巴,然後又被逼迫著喝下碗中溫涼的湯藥。
湯藥苦澀,掐著她下巴的那人用盡了力氣,表情猙獰。
薑晏隻覺得骨頭像是瞬間移了位似的,她痛得眼淚直冒。
湯藥碗被摔在地上,啪嗒幾聲碎成幾塊。
她被那人狠狠甩在地上,地麵上的塵土飛揚,微微呼吸時直嗆得咳嗽。
“不知好歹!”
那人惡狠狠的撂下一句話,旋即大步流星地走開。
薑晏指尖還冒著點點猩紅的血,她像是散了架,無論怎麽拚湊都還是有裂縫。
她聽見了鎖門的聲音。門鎖噠噠,格外清脆。
“咳咳。”
她勉強撐起半個身子,可一旦使勁兒,就止不住疼痛。於是又總會再次摔回去。
“阿止……阿止。”
藥勁像氤氳雲煙緩緩將她包裹,不給她留一絲一毫的餘地。
她咬了下舌,逼著自己持著最後一抹清醒。
然後慢慢的爬著到草席角落。
這大約是最漫長的路。
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難熬。
草席後邊兒,藏著飛鴿。
薑晏費力地將秘信綁在飛鴿腳上。藥勁愈發猛烈,她已經看不清飛鴿,於是慌措之下,虛弱抬手拍了拍飛鴿的身子。
下一刻,她聽見翅膀撲棱的聲響。
飛鴿,飛出去了。
而嘭的一聲輕響,滿是傷痕的少女不甘心的合上雙眼,眼角遺留著淚花。
“阿止……”
腦子昏沉。
她知道,她是在墜入深淵。
“好想你……”
可惜,也隻能到思念為止了。
遠在千裏之外的柳府書房,徹夜未眠的少年忽然心口一痛,險些站不穩。
“怎麽了?”
柳如燕立即擔憂地扶住他。
“……”
周行止搖搖頭,想說沒事。可那痛苦竟然自心髒緩慢又極具張力地淌開,蔓延至身體的每一處角落。
柳如燕感覺得到周行止在顫抖,他痛得渾身發顫。
周行止不禁彎下腰,想借此舒緩,然而隻是徒勞,他一瞬間隻覺呼吸困難,於是咬著牙死抓著柳如燕的手,大口的喘著氣。
不過刹那,他好似明白這猝不及防的痛苦究竟緣何。
柳如燕看他的臉色愈發蒼白,甚至疼得額上直冒冷汗,心頭突突跳著。
“你……不行,我去喊郎中來。”
“……別。”
然而他被周行止拽著。很難想象此刻痛得站不住腳的人居然還會有力氣拽人。
柳如燕驚詫回頭。
卻聽見周行止聲線顫抖,眸中卻是罕見的冷冽。
“……攻營。”
柳如燕眉心一跳:“現在?”
“……是。”
他的聲音發狠。
“就現在。”
金涼國的人既有膽子碰薑晏,那便再也沒有等待的時間。
他不能再等。
再多等一刻,他害怕,他會再次失去他心愛的姑娘。
他,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