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宇謙等人回到京都時,已是華燈初上時分。雪似乎知道人的心情般,在這幾天下個沒完沒了的,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大雪覆蓋的地麵、屋頂、樹木,映襯著華燈,竟讓這座不夜城添了幾分美色

陳楓隻是送了三人上了直升機,並沒有跟著回國。到了京都後,是陳嵐接的他們,直接把三人送到了陳宅

陳首長早早便在書房等候著。三人進去書房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他依舊馱著背,擺弄著花花草草,一派淡然的模樣。看到他們進來之後,也不急,慢悠悠地轉身走了進來,朝著管家點了點頭,管家便退了出去

“怎麽?”陳首長抬眸瞄了一眼自家外孫那堪比黑炭的臉,尾音微揚地問了句“覺得我在算計你?還是覺得我對不起你?”

對於陳首長的問題,寧宇謙抿著唇,並沒有回答,垂眸低著頭,那態度已經很明了。而另外兩人,則是大氣都不敢出,稍息立正地站的筆直筆直的,倒是歐陽浩那不安分的眼珠子,不停地在兩人的身上掃來掃去的

“我不否認,你們一切的行動,都在我的掌握之中…”陳首長繞過書桌,手撐在椅子把手,佝僂地坐了下來,抬眸看著三人,接著道“但是…我隻能控製大概的方向發展,可當中出現的小細節卻不是我能控製的…”

“珊珊也算是小細節嗎?”忍無可忍的寧宇謙,語氣藏著怒氣開了口

“宇謙啊…從小到大,隻要你想要的,喜歡的,我何曾反對過?別說親手毀掉了!”

陳首長目光隱晦不明地盯著寧宇謙,一側的季銘和歐陽浩心裏都同時“咯登”了一下,書房裏的氣氛隨著陳首長的話,上升到了一個極度詭異的狀態

寧宇謙沉默了半刻,在山澗的時候,他就想過這個問題,直到現在被陳首長問起,他依舊找不到心底裏的那個答案,好像除了沉默,已經沒有別的回答了

書房內,一時間隻剩沉默,氣氛壓抑地讓人透不過氣來,像是倔強的鬧著脾氣的小孩般,陳首長和寧宇謙兩人,誰也不願意率先開口

季銘和歐陽浩麵麵相窺,站的筆直的腿已經有些發麻,將近48小時的舟車勞頓,還經曆了一場生死逃亡,兩人的身體早已亮起了疲倦的紅燈。可是此刻,無人敢開口,隻能默默的陪著兩位鬧別扭的人

“叩叩”兩聲敲門聲打破了書房內的安靜,在陳首長應了聲“進來”後,陳嵐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裏還拿著手機,屏幕上,顯示視頻的狀態

“老爺,陳楓來電…”

“知道了…”

陳首長擺了擺手,示意陳嵐把手機給自己,同時讓他把季銘和歐陽浩帶了出去,門關上的那一刻,陳首長才對著寧宇謙語重心長地說

“我從未想要置誰於危險之中,可是有的時候,別無選擇。想要成一件事,必須得犧牲一些東西,我們就要懂得取舍…”

“珊珊於你而言是必須犧牲的東西?”寧宇謙隱忍著怒氣,話音間顫抖得厲害“那是不是我對於外公來說,也是一件為了成就大事可以犧牲的物品呢?”說到最後,變成了怒獸般低吼,眼眶紅了一圈的俊臉,滿是痛苦

被寧宇謙吼得臉色一沉的陳首長,銳利的視線迸射而出,似刀子般落在寧宇謙的身上“難道你至今還未看懂整個局麵嗎?是對是錯你分不清,是真是假你也分不清!寧宇謙,這些年教你的東西都被狗吃了嗎?”

難得的,陳首長怒了,從小到大,他似乎從未這般對著自己的外孫發過火,在軍部軍威赫赫的陳首長,對著自家外孫,也不過是一個慈祥的長輩,可今天,怒氣似乎要從他的周圍溢出,恨不得燃燒掉寧宇謙,讓他回爐重造

“難道不是嗎?現在珊珊自殺是事實,而你能預見那麽多事情的發生,當初怎麽會不知道宣宣出事?又怎麽會不知道鬼手的交換條件?可你沒有阻止,甚至在背後推一手,將計就計了是嗎?”

寧宇謙紅著眼看著陳首長,眼眶裏的淚水打轉著卻倔強的不肯滑落,抬頭諷刺的笑了一聲,才呢喃般道“哈…我怎麽會問這種愚蠢的問題,你不都說了麽?為了成事,怎能不犧牲一些該犧牲的人呢?”

說完,寧宇謙深深地看了陳首長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氣還未吐出來,便已轉身往書房的房門走去,把陳首長氣的手都在發抖

“你要是敢踏出這個房門,我保證,你連她的屍體你都沒法帶回來!”

果不其然,已經落在門把上的手,被僵硬地收了回來,無意識地扭頭看向陳首長的黑眸,已然沒了焦距,嗓子略帶嘶啞“你說什麽?”

“現在陳楓他們在策劃直接攻打鬼手的別墅,你要是還想參與一腳,就給我回來…”說完,陳首長“砰”的一下,手掌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麵,咬著牙齒恨恨地道“你怎麽就不用腦子想想呢?現在晨曦被林氏攻擊,而珊珊還在鬼手的別墅裏,你離開這裏,你要怎麽處理這些事?說句難聽的,你要是沒了我,要怎麽在鬼手的別墅裏帶走她?”

後麵一句,既是事實,又是沉重的打擊,確實,於如今的寧宇謙而言,還不足夠和鬼手正麵抗衡,如果沒了陳首長的幫忙,他甚至連給傅老他們帶回一具屍體都做不到

寧宇謙痛苦地昂頭深深吸吐了一口氣,咬牙握緊了拳頭,愣是把心中的憤怒生生壓了下去,轉身回到剛才站著的位置,低著頭抿著唇

“我知道,你現在恨我,可我何嚐願意這樣做?宇謙啊,外公還是那句話:有些事,多深想,是真的不是假的,是假的也真不了,你得學會自行分辨”

說著,便把電話拿了起來,連上了牆壁上的投影機,陳楓便出現在了上麵,意外出現的,還有一個昨晚追了他們幾個小時的人

寧宇謙的眸光落在管易的身上,漆黑的眼眸又深邃了幾分。他應該想到的,那些人能被悄無聲息地幹掉,怎麽可能沒有內應?不知為何,寧宇謙此刻竟然開竅般覺得,自己最近這段時間,忽略的事情太多了,未曾深思的事情也太多

陳首長正與視頻內的人認真溝通著,寧宇謙側眸望了他一眼,內心既然升起了絲絲希望,他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那是不是說明,淩子珊的死,也可能是假的呢?

這一個念頭悄然冒出,寧宇謙的內心便如泉眼把湧出涓涓細流般的希望

“這件事,如果你要參與,我可以在行動之前,讓人把你帶過去。但是在這之前,你必須在我這裏,接受訓練”

“為什麽?”

“這次的行動極其的危險,別墅內埋藏的炸藥目前還未完全估計出來。別墅內,我也隻得到了大概的圖紙,並不完全”

聽完陳首長這句話,不知怎地,寧宇謙的腦海裏突然冒出副手的臉,和他做的那件詭異的事情,便開了口問“那個副手,也是你的人?”

陳首長頓了頓,側眸看了看寧宇謙,暗自點了點頭“也不能算我的人,當初顧哲思收買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心動了。隻是他開出來的條件不夠,我便多加了幾條,所以隻能說,各取所需、合作愉快罷了”

寧宇謙眸光閃了閃,當初顧哲思確實找過鬼手身邊的人想要通過收買來打入內部的想法,最後失敗了,也不知怎地就再未提起,可如今他們曾經想要收入囊中的對象,卻成了陳首長的合作線人

今天,大概是寧宇謙深刻感覺到自己和自家外公的差距最為強烈的時候了,那種在陳首長麵前無能為力的感覺,清晰而深刻

“老爺,在清理逃走的人的時候,發現了顧公子也在,便把人一起帶了回來…”陳楓的話音剛落,鏡頭裏,便出現了顧哲思的臉

顧哲思穿著的還是昨晚那一套衣服,顯然,從昨晚到現在他都不曾休息過,臉上髒兮兮的,靠近些的人,還能從他的身上聞到絲絲的屍臭味,那是昨晚在垃圾場行動留下的

“顧…”聽見顧哲思的名字的時候,寧宇謙猛地抬頭,看到他的臉,既驚喜,又擔憂

了解自家外孫的陳首長,語氣有些冷冷地“放心,我不會拿他怎樣,我隻是想要他能在Y國協助他們,到時候也方便保護你。等會商量完了,他便可以去休息了”

顧哲思在視頻的那端朝著寧宇謙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事,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開口道“垃圾場是鬼手拋屍的地方,為什麽找不到珊珊?是不是…”

顧哲思的話未曾說完,便被陳首長無情的打斷了“他把人藏在了別墅內的雜物房裏,人家既然選擇隱瞞這個消息,又怎會做出拋屍這種愚蠢的行為!”

三言兩語間,陳首長便把顧哲思帶來的點點希望,擊破地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