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八章 糖葫蘆

料甸所在的位置,距離海溝子沒有多遠,兩個爬犁穿過了荒野,進入到了這片自由的市場。

傳說這裏是滿族興起之地,後來部族遷移到阿什河附近,擴大了族群的生存環境,才有了更大的發展空間。

鬼子占領東北之後,滿洲國建立,對城市和交通線附近的控製大為提升,料甸距離濱城不遠,卻形成了燈下黑的效果,加上各種勢力摻雜其間,形成了一種相對的平和環境,也促進了這附近交易的發展。

村落的麵積有些誇張,草屋頂上的茅草,都給大雪覆蓋著,煙囪上的霧氣繚繞,街上行人不少。

爬犁走進了大街,趕了爬犁的是盛隆,作為車夫,他不怎麽稱職,隻能說湊合。

行走的速度很慢,到是有時間打量一下周圍行人。

神情剽悍,眼色如刀,果然是附近最大的黑市,街頭上的人,都帶了那麽一股子跟普通人不同的鋒利和尖銳。

這些豪客大都穿戴利落,對襟的大衣,翻毛皮鞋,貂皮帽子,腰間都鼓囊囊的,肯定是帶了家夥,而且成幫結夥,前呼後擁。

大街上有一層硬雪,踩在上邊有種著久違的塌實感,跟雪地荒原上踩雪窩子,絕對不同。

街邊的門戶雖然都掛著棉步簾子,以擋寒冷,但是,熱鬧的氣氛一點都不少,經常能在這些房間裏麵,傳出來大聲說話的動靜。

長街繁華,集市上的攤位都擺到了村口。

寬敞的大街,足有三十多米,兩邊有各式的攤販。

賣皮革的,賣幹果的,賣山貨的,買雞蛋的,賣母雞的,這條街從頭到尾有百多米長,不知道哪來的這麽多人。

張虎臣買了幾個糖葫蘆。拇指大的山楂,滾了一層糖,沾的有芝麻。看著就那麽透亮,嘴裏流了口水。

“來來來,一人分一個,冬天就要吃這東西。才過癮。”張虎臣一口扯了整個大山楂下來,挖空去籽,十分香甜。

“這裏太熱鬧了,跟咱們城市裏的步行街都要誇張!”盛隆在榮耀徽章裏說道。

“還沒到春節吧?這裏怎麽這麽熱鬧!”張虎臣點了點頭,問向了燕妮。

拿著張虎臣買的糖葫蘆。佟燕妮將擋著麵孔的圍巾扯開,露出來嘴巴,也咬了半隻下來,正在牙酸的時候,好一會兒才敢張口說話。

至於她帶來的那個趕了爬犁的隊員,則是拿手捂了嘴巴,哼唧著一樣的眼淚直流,她們突然吃了糖葫蘆。怎麽能受得了酸。甜,冷,硬,一起衝起來的感覺,有此表現,一點都不奇怪。

“沒什麽奇怪的。這些人都是附近的農家人,大冬天的。趁了趕集的機會,來淘換點銀錢花用。雖然還沒到過年的時候。但是也快掉年終歲尾了。”佟燕妮雖然沒來過這裏,但是山寨裏麵跑江湖的多,這些事情,是拿來當故事,講給她聽著玩的,眼前一見,就知道是怎麽個情況。

“跟我想象的不一樣,還以為這裏是電視電影裏那種,槍炮擺得滿地,隨便就能見到呢!”盛隆在榮耀徽章裏麵說道。

“你那是在電影黑鷹墜落裏麵,索馬裏大街上見到的吧!”張虎臣哈哈大笑著。

“是啊,你怎麽知道的?你也看過?”盛隆明白了。

“當然了,我喜歡裏麵的那個士官長,主動出擊的那個!不過,電影裏都經過誇張的,當地勢力的人,也不會隨便將槍械出售,起碼沒有擺在大街上那麽誇張。”張虎臣說道。…,

這大街上要是隨處都能見到槍炮,那麽小鬼子拚了命,也要將這裏鏟掉。

黑市,什麽叫黑市,一切都掩蓋在正當的生意之下,有了遮掩,有了保護,有了陰影,才能叫黑。

“說的也是!”盛隆不說話了,因為他需要聽從佟燕妮的指揮,將爬犁趕進一條橫街裏去。

比起剛才寬闊大街,這條街的寬度也不小,不過與剛才的街道,並不是成十字形,而是歪扭著交叉,道路也沒有那麽直,歪曲得厲害。

街道兩邊,都是農家莊院的樣子,路邊有粗大木頭打製的圍牆,有的人家堆積的是到腰身高度的土牆。

有些財產的,就拿磚坯或者是青磚,堆砌成高牆,這樣的一般都是財主或者富戶。

在這些各式圍牆的大門上,挑起了許多布幡。

幡麵上邊有各個字號。比如張寶記,李老實,王大丫,胡氏雜貨,這樣的字號,都是小門小戶,用來撐家立戶的小產業;比如和盛長,大利廣,仁祥號,寶德貴,這些字號,都是開到大城大鎮裏的大產業。

也隻有這些大產業,才有實力銷售槍炮彈藥,才有實力能鎮住這些小勢力,才有實力保住錢財。

這些院落裏麵,有的空曠,有的人多,還有人正在碼貨搬箱,一片熱鬧。

佟燕妮左右看了看,找到了想要去的地方。

現在適應了糖葫蘆的味道,吃得眉開眼笑的,不時的跟趕著爬犁的隊員說笑著。

以前在山寨裏麵,她就知道,在這料甸鎮裏麵,最大的貨號,就是榮字號,據說這家貨行是西南一戶大家開辦的,當初在大清還稱帝的時候,鋪麵就開遍東西南北,革命,北伐,到處都有他的影子,後來民國了,自然占了老大便宜,實力更為龐大,據說還有些黃埔出身的將軍,是這家貨行背後的支持者。

另外還有一家是新伯號,是不久前才建起來的,據說是一夥從俄國跑過來的落魄貴族開辦的產業,專門銷售些俄國商品。

這兩家,是購買槍械的首選,至於其他,就不用費那心思了,不是些綹子裏麵淘汰的槍械,就是些土製的貨色,根本就上不了台麵,也就是附近的民團,燒香的結社,才會在這些人家門口砸銀子。

佟三爺留在料甸的人家。做的也是這樣的買賣,山寨裏麵弄來的槍械,大部分都會發派到這裏出售。就比如張虎臣上次孝敬的那些三八式,一般這樣的成套裝備,統一的製式貨色,價錢都不錯。小鬼子的槍械,彈藥容易補充,打幾仗就什麽都齊了,隻看你有沒有本事了。

掛了三和貨行的招牌,院子裏麵停了兩個爬犁。這就是佟燕妮的目的地。

院裏沒有人,還得要盛隆下來將門打開。

如普通的農家院落一樣,在牆角處,有一處隱蔽的洞口,在裏麵伸出來一隻狗頭,在歡快的叫著,犬吠的聲音,很快就招來了主人。

廂房的門打開了。裏麵走出來一位穿著棉襖。帶了狗皮帽子的年輕人。

在側邊的土房裏,幾處隱蔽的位置,張虎臣見到了那幾塊雪堆裏,開了幾條孔洞,應該是防衛院子的地堡。

“爺,您怎麽有空來。快,屋裏坐!”年輕人說話裏帶著親切。就仿佛盛隆跟他很熟的樣子。

“這夥計認識我?”盛隆傻乎乎的在團隊頻道裏說了一句。…,

這邊跟張虎臣溝通著,對夥計則是另外一副嘴臉。

“讓你的人。把家夥收了,別拿槍口對著我,否則,爺們兒讓你們坐了土飛機。”

盛隆手上拎出來一捆手榴彈,這都是張虎臣給他的M24,平時彈藥箱裏積攢出來的東西,總數不能超過十二個,隻要是達到了這個數量,彈藥箱就會停止產出,一直到有損耗出現,那怕是你交易給了別人,隻要沒有使用,也依然是占了數額,也就是這樣的限製,才讓張虎臣將自己變成軍火庫的想法,無法實現。

盛隆這一捆,彈藥數量四顆,M24的體積本來就大,看起來就更嚇人了。

“爺,您別開玩笑了,咱們是買賣人,不幹那匪徒的勾當!”年輕夥計的臉色慘白,都要坐在地上了。

“放P,那雪堆裏的是什麽,告訴你們,爺們兒是來送錢的,不是來送命的,給你三屈指的時間,如果不將槍口收了,爺們兒拉線了。”盛隆踩了弓步,跳下了爬犁,將小夥計抓在了身前,擋了槍口,手裏的手榴彈,小指穿過了拉環。

張虎臣則是下了爬犁,當在了佟燕妮的身前,盾牌頂在身前,作為防禦。

“那是跟你客氣呢,他們這手段,是讓你感覺自己有身份,受尊重,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要掏你兜裏的錢!”張虎臣見到情況激烈,根本就不在乎,被人指著,的確是不那麽舒坦,盛隆將事情挑起來,鬧大了才好。

就連佟燕妮也覺得尷尬,這邊防備的也太過了一些。

沒有懷疑盛隆的話,他能指揮那四隻眼睛的壯漢,肯定也有一身厲害本事,如今搞成了這個樣子,自己也丟臉。

也難怪幹弟弟說,這些身懷異術的人,不那麽好相處。

佟燕妮這邊也不好張口說話,氣氛凝固得仿佛要裂開的冰塊,隻要稍微有點異常,一場戰鬥都要爆發開去。

小夥計的褲子都要尿了,趕緊喊道:“五爺,您抬抬手,別跟這些爺們兒開玩笑,將家夥收了吧!看在小順子平日裏侍侯得不差,您不能看著我死啊!”

“我去,那就是套近乎唄,怎麽還搞得我好象他親兄弟一般。”盛隆嘮叨幾句,麵上自然不露聲色,立起的指頭,已經屈下了一隻。

“兄弟誤會了,咱們隻是防備,沒有冒犯的意思!您幾位遠來是客,我們隻會歡迎,哪有將客人朝外邊趕的道理!”雪堆後邊的矮牆後邊,鑽出來一個人,露了半個身體說道。

“哼,最右邊那個小子,把你的槍縮回去,爺們兒可不是開玩笑,別給臉不要臉!”盛隆的感知雖然不高,但是這麽近的距離,也確實能感覺到那種如針尖頂在皮膚上的刺痛感,不懷好意的人,總會帶來危險。

“狗剩,你膽上生毛了,讓你收了家夥,拿老子的話當放屁呢!”露出來半個身體的人,縮了回去,大聲喝罵了,才重新站了起來:兄弟冒犯了,您安心做買賣,咱們三和商行裏,絕對是金打的招牌!

“呸!才進了門口,就拿了槍口指著人,金打的你-姥-姥!”盛隆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拎著小夥計的脖領子:“要不是咱們雇主,要照顧你家買賣,咱才懶得跟你廢話,直接弄死了,跺成餡子喂狗!”

露了半個身子的人也是尷尬,以前他們從來都是如此,卻從沒給人發現,就是給槍比著,那些人也不知道,今天怎麽就碰到了這麽一個狠人,心思靈敏得可比兔子。…,

“去,將你家掌櫃的叫來!”盛隆扯開了遮著臉麵的圍巾,露出來那張國字形的大臉,不耐煩的說道。

小夥計看出來了,這位不是個好侍侯的,當下很機靈的說道:“您在這邊走,掌櫃的接待客人呢,很快就來,我給你燒了熱炕,您裏麵請。”

佟燕妮見到張虎臣朝自己喝邊看過來,就點了點頭,將盾牌拿在手裏,擋了側邊,讓佟燕妮跟來的人,將爬犁掉頭停好,留了她在外邊看守牲口,三人給夥計領著,保持戒備著,朝裏麵請。

那個露著半個身子的漢子,見到人家不搭理自己,反倒是送了口氣,縮回了身體,蓋上了蓋子。

“興爺,這位也太抖索了,咱們就要給他點厲害看看。”一個聲音在這昏暗的空間裏傳過來,悶悶的聲音,讓人聽不大清楚。

“嘿,咱們現在是給寨子裏麵商行做保險的,跟往日裏的痛快大不相同,你們平日裏說話行事兒,都要注意些。再說了,這是個狠角色,十米內什麽人都別想近身,以前隻在三爺身上見過這本事,都小心點,這家夥不一般,隻希望他是來做買賣的,否則,咱們這幾個半人,小命都不夠人一後劃拉的。”

“有那麽厲害麽!”

“你小子別不信邪,白山黑水的地麵上,厲害人物多了去了,你才見了幾個人!”

地窩子裏的議論還在繼續,張虎臣他們則給夥計領著,上了三級青石台階,到了正屋。房子分成了左右兩個門戶,夥計領著他們去的是左邊。

夥計點頭哈腰的走在前麵,側身領了三人,走到了門口,掀開了左邊門戶上的棉簾子,恭敬的讓了三人進去,利索的備上了茶碗,給三人倒上了熱茶:“您幾位先緩緩乏,去去寒,小的就去喊掌櫃的過來。”

夥計點頭哈腰的出去了,留下三人在房間裏麵等著。

時間不久,院裏就響起了人聲,停在院裏的爬犁,離開了,屋外的人客氣幾句,就掀了簾子,進到了這邊。

內房的棉布簾子掀開,走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男人,清瘦的身材,哪怕是穿了棉袍,也顯不出胖來,眉眼清晰,上唇留了小胡子,其他地方刮得幹淨。

眼睛裏麵閃爍的都是溫和,少有商人的精明。

佟三爺手底下果然是勢力龐大,隻看這個商號的負責人,就知道其隱藏起來的實力有多麽龐大,想想自己出身的七道嶺,盡管名聲相同,但是,跟這樣傳承已久的大家族比起來,還是有好大的差距啊!

這已經不單單是實力的問題,還涉及到了人員培養,結構組成,沒有這些,想要長久的發展,隻是空話。

一瞬間,張虎臣想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