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新認識
再見已成陌路,舒景雖然希望這樣,可真正遇到的時候,還是有些心酸。一早來給蓮妃娘娘請安,當蓮妃用那陌生、疏離的眼神審視著他,戒備著他的時候,舒景的心,微微刺痛了。
蓮妃娘娘是名‘門’之後,知書達理,溫柔賢淑,一直深得帝寵,六皇子自幼乖巧聰明,備受期待。十五年前,和親而來的崇陽國公主因嫉妒而對蓮妃下毒,六皇子誤中劇毒,險些喪命,雖得救,卻清不了餘毒,元氣大傷,到現在也未曾大好過。
蓮妃娘娘事無巨細問了許多,舒景都一一回答,隻不過,像“老家在哪?家中還有什麽人?”之類的問題,舒景都笑而不語,他不喜歡撒謊,更不想欺騙親人。但也因為這樣,‘弄’得蓮妃娘娘很不放心。
最終,六皇子遲遲等不到人,前來一看究竟,才解救了兩人。又是好一番叮嚀囑咐才得以放行。
“抱歉,我母妃嗦了些。”一出大堂,六皇子略帶歉意的說。他見到舒景時,開心又有些害羞的樣子,身上完全沒有一種上位者的氣勢。
舒景笑著說:“沒什麽,估計母親都這樣吧。”絲毫沒有在意剛才的事,因為,那是母愛。他看著六皇子的背影,那麽的單薄,仿佛風都能吹走,當年六皇子中毒之後,一下子瘦得不‘成’人形,在宮裏調理了兩年多才恢複一些,此時的他這邊消瘦,想必,在這裏的日子也算不得好。
東湖行宮依山傍水,景‘色’極佳,他們到山腳的一個涼亭中喝茶聊天,全公公帶著一個丫頭一路陪著。亭中已備好了熱茶、糕點,六皇子的座椅中還細心的放著墊子,即緩和又舒適。熱茶分了兩壺,一壺是平常的茶葉,另一壺是‘藥’茶,說是‘藥’茶,也沒有半點‘藥’味,是程敬之想的法子,慢慢減少湯‘藥’的劑量,以食代‘藥’。
程敬之向舒景介紹:“這位是六皇子,就算不介紹,你也知道了,這位是全公公,這位是宮‘女’翠兒。”又向他們介紹舒景:“這位是舒景,脾氣好,棋藝好,廚藝更好。”
“早聽程太醫提起過你,可算見到了。”六皇子滿懷期待地看了看舒景。
六皇子很希望有個玩伴,景兒來正合適,程敬之這會就怕景兒待不住:“景兒,六殿下一直住在這,哪都沒去過,你去的地方多,可以給六殿下講很多很多的新鮮事,你們一定會很聊得來的。”
舒景挑眉看他:“看來,你已經講了不少了啊。”
“是啊,是啊,從你們相遇開始,程太醫都講過呢,我從來都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原來這麽有趣,難怪二皇兄很久很久才回來一次。”六皇子注意到舒景的語氣,很順口的回應道。
程敬之偷瞄了一眼,就知道形勢不利,立馬補充:“講了些風土人情,人文趣事而已,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啦。”
“真的麽?”
程敬之拚命地點頭,還乘機朝六皇子眨眨眼睛。
舒景就站在兩人中間,豈會看不見?!他輕哼一聲,轉頭不再看他。
程敬之癟癟嘴,不敢再說。
六皇子看得笑出聲來:“平日裏總覺得程太醫成熟穩重,今兒倒覺得像孩子了。”
“若是成熟穩重,便不會叫人趕出‘門’不讓是成熟穩重,便不會被偷了錢袋還渾然不知,被誤認為是吃霸王餐的流氓。”舒景毫不客氣地說出程敬之的醜事,論年紀,的確是敬之最年長,論閱曆,自然是舒景最豐富。
“那也好過你被人追殺。”程敬之也不客氣地回敬。
“被人追殺?”全公公表情凝重的看著舒景。
看全公公如此緊張,六皇子忙開口:“這事程太醫先前提起過,是舒公子與人賭棋,賭注較為貴重,是對方輸不起,輸了的賭注還要追回,而且,事已經了了,沒什麽大礙。”
這事說到底,也怪不得舒公子,全公公提著的心又落了回去。
“舒公子貴庚?感覺還比我小上幾歲,竟能獨自行走江湖,叫我好生羨慕。”六皇子好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情感。
“二十有二,我很喜歡到各個不同的地方,觀賞不一樣的自然風光,感受不同的風土人情,我算不得獨自行走江湖,總會有些同行之人,比如,像敬之這樣死纏爛打,隻為蹭吃的主。”昨兒舊賬未清,今日又添新賬,舒景這會是時時不忘調侃程敬之。
“就你這張臉還二十有二?二十減二還差不多!半大的孩子何必裝成熟。”程敬之邊說著,還辦了個鬼臉,看得六皇子差點驚呼。
“本來就是,我何必裝!”舒景無奈,他確實二十二,長得像十八,又不是他的錯,他說的是實話,別人信不信,他也不管了。
六皇子神情黯然地低語:“與我同歲呢,我覺得,舒公子已然是一顆大樹,不懼風雨,而我,隻是在別人保護下的小苗,是個累贅。”
或許,他是不經意間說出這樣的話,可在旁的兩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程敬之連忙安慰:“六殿下怎麽會是累贅呢,您可是蓮妃娘娘最大的依靠。”
六皇子的眼神更暗淡了些,自顧尚且不能,如何成為依靠?
舒景略微思索了一會兒,說:“敬之隻見過我贏棋,卻從未見我輸過,可想聽一聽?”
果然,兩人都來了興致。
“那是四年多以前的事了,在崇陽國的一個小地方,有一位十分有名的棋師,據說,無人能贏得了他,當時,我已難逢敵手,聽聞之後,便趕了過去。”
“一較高下?”
“確有此心,更有好奇之心。我到了那裏,之間一個瞎眼的老頭坐在院中,我便問他,這屋子,可有別人住?他說沒有,我便以為走錯了,重新找了一圈,發現,那個地址,仍然是剛才那個地方,我便又問他,聽聞有個厲害的棋師,你可知道他住哪?”
“那棋師,是他老頭的兒子吧?”
舒景笑著搖了搖頭:“那老頭便是。”
“目不能視物,如何下棋?”
“那位老前輩是位棋癡,年輕之時,便醉心棋藝,晚年一場意外,奪去了他的雙眼,他幾乎痛不‘欲’生,大夫為了不讓他自殺,騙他說,他的眼睛可以治好,直到他找到了新的下棋方式。當日,他說,你若能陪我這無聊的老頭下一盤,便告訴我棋師的住處。我好奇地問他,他如何下棋,他說棋步,找個人放子就行,我不願占便宜,也‘蒙’上了自己的眼睛,結果,輸了,輸得很慘。”
“真想不到,一個殘疾之人,還能贏了景兒。”程敬之沉浸在景兒輸棋的樂趣之中。
“那是我第一次下盲棋,而且,老前輩的棋風別具一格,時常打得我措手不及。之後的一年多,但凡得空,我便去找這位前輩下棋,慢慢熟了,他告訴我許多事,他原以為自己無法接受自己雙眼已瞎的事實,可是,他發現,正是他失去了雙眼以後,他看不到棋譜,看不到棋盤,才慢慢學著把握全局,融會貫通,才使得他的棋藝突飛猛進。”
“能讓景兒輸棋的人,果然有不尋常之處。你得空才去?我還以為你會直接賴在那呢。”程敬之總覺得景兒太過隨‘性’,原來,他還有覺得不空的時候。
若是此時的舒景,真如敬之所說,會直接賴在那,可當時,他不是一個人,不能任‘性’妄為,他含糊而過:“難道我不要掙錢吃飯?”
一直未開口的六皇子望著舒景說:“舒公子似乎有言外之意?”
“六殿下就沒有什麽想做的事麽?您一病數年,若要根治,怕還得‘花’上數年,難道,您要一直待在這裏麽?”行宮雖比皇宮自在些,但也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若這樣一直住到老,人生豈不是很沒趣。再者,六皇子與現在握有權勢的幾個王爺都不相熟,若他日,皇上不在位了,他一個沒有封王,沒有封地,甚至沒有府邸前皇子,要何去何從。
六皇子被有深意地看了舒景一眼。關於他的身子,前麵的太醫都說,隻能聽天由命,程太醫也說,體內有毒卻未發作,他不能確診,更不能貿然引毒,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先下最要緊的,並不是體內的毒,而是常年服‘藥’而造成的損傷。
全公公雖沒再說話,可也在偷偷打量著舒景。
後知後覺的程敬之終於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拉了拉舒景的衣角,輕問:“我帶你去廚房做菜吧?”
舒景用力扯出衣角,瞪了他一眼。看著他一臉偷腥的樣子,舒景就是不想如他的願,不過算了,他是順帶的。
程敬之討好地笑著:“六殿下出來這麽就也累了,我們去廚房幫幫忙,你看著指點一下也行啊。”
不知不覺,他們已聊了許久,蓮妃娘娘身邊的許嬤嬤拿著外衣朝這邊走來,估‘摸’著是不放心六皇子在外邊久呆,出來看看。舒景看著略有些疲憊的六皇子,心想:但願我做的菜,能合他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