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雲驍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又或許這些天來的經曆才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畫麵既模糊, 又清晰無比。

那是一家銀行,劫匪挾持了人質,向警方提出要求。

談判專家和劫匪周旋, 卻換來對方瘋狂的笑聲:“我手裏有兩個人質, 你們隻能救一個!選誰?一個跟你們走,另一個留下來陪我死。”

滿臉橫肉的劫匪,凶惡又囂張地說著自己的條件。

特戰部隊給出的策劃時:“劫匪情緒不穩定,我們先救出來那個小男孩, 再做打算。”

遊雲驍:“讓我來。”

他脫下防彈背心,摘下頭盔, 放下武器,舉起雙手向劫匪示意, 一步步走進銀行裏麵。

劫匪朝天放了一道空槍,天花板上的吊燈碎裂, 劈裏啪啦的聲音中落了一地,“有種,你們這幫軍人是真不怕死?”

當劫匪把左手拉著的小男孩交給他時,他卻又去搶奪劫匪控製的小女孩。

“你敢!”劫匪目露凶光, 舉槍就向遊雲驍射擊。

電光火石之間,遊雲驍雙腿連中三槍,與此同時,他也仗著敏捷的身手將劫匪徹底製服。

劫匪怒罵:“瘋子!瘋子!你們都說我是瘋子,我看這個大頭兵才是瘋子!”

所有人都衝了上來。

總指揮:“遊少將,為什麽不配合作戰計劃?”

遊雲驍可不是什麽大頭兵,他是諸夏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少將軍, 一個人的頭銜比在場所有人都高。

總指揮的語氣與其說是質問, 不如說是悲痛。

連中三槍, 遊少將的腿還能保住嗎?

遊雲驍的腿部大量失血,原本黑亮的雙眸,光芒有些渙散,聲音喑啞到聽不出原來的音色:“不能聽他們的,都要救,誰也不能放棄,一個也不能放棄,如果讓步了,她會死的……她……”他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卻始終無法說出那個日日夜夜都掛在心口的名字。

從醫院醒來,聽說自己將終身與輪椅為伴時,遊雲驍的反應十分平靜。

這些年來,他活著,但他常常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他總是被困在同一幕裏,是岑寒綁架唐檸的那個廢棄工廠。

四周就像是有一麵看不見的牆,把他牢牢地鎖死在那裏,無論他怎麽瘋狂地撞擊牆麵,都無法衝進去救人。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江燼救走黎詩柔。

然後就是爆炸聲,是衝天的火光。

唐檸化為了飛灰。

明明是我對她說,“請你來幫我救人,我隻是用你給岑寒下個套,一定保證你的安全,你還不相信我嗎?堂堂遊少,打擊一個犯罪分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明明她是一個本性那麽怯懦的人,連黎飛揚的打罵都不敢反抗,但她卻同意了我的計劃,用自己去換黎詩柔。

遊雲驍後來怎麽也想不明白。

那麽膽小的唐檸,為什麽會甘願配合他這個瘋狂的計劃?

江燼有一天衝進軍方的訓練基地,一拳把遊雲驍撂倒,“是你害死她的!都是你,如果不是她太信任你,她根本就不會配合你那可笑的救人計劃。”

遊雲驍沒有還擊。

他甚至沒有去指責江燼,是江燼徹底剝奪了唐檸唯一一絲生的希望。

都是殺人犯,一起合夥殺了人,難道還要去分是誰捅了最後的一刀嗎?明明每一刀都是致命傷。

當年黎詩柔火遍大江南北的時候,遊雲驍手下有一些兵痞,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他和黎詩柔的往事,跑過來問他:“老大,國民女神黎詩柔,是不是你的初戀啊?聽說你高中時候追過她?”

初戀?

遊雲驍沒有談過戀愛。

但是喜歡的人……

隨著年月的增長,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年,早就開始真正的成長、成熟,當他開始去理解喜歡這種情感的時候,腦海裏閃過的永遠是那個瘦瘦小小、總是低著頭跟在他身邊的影子。

那明明是他如今最恐懼的一個名字。

——唐檸。

是他在無數次午夜夢回被噩夢驚醒時念著的人。

可也的的確確,是他年少懵懂時的心動。

“不,不是黎詩柔,是我同桌,她不太愛說話,很少笑,每次我打籃球,她都會拿著水和毛巾在旁邊等我,她很溫柔,也很可愛,她……”遊雲驍的聲音漸漸苦澀。

她死了。

是被我親手害死的。

可她應該活著。

應該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該死的是我們這些殺人凶手。

江燼最後一次來看遊雲驍時,冷笑著說:“哈?你以為你沒了這雙腿,就能給她賠罪?她死了!她死了!你做什麽都沒意義了!”

後來這個沒有唐檸的世界,越來越瘋狂。

遊雲驍曾經熟悉的那些人,死的死、散的散、瘋的瘋。

黎詩柔死了,黎家倒了,江燼自殺了。

當最終死在岑寒化作的厲鬼手上時,遊雲驍甚至有一種終於解脫的感覺。

現實世界,湖岸邊。

原本在湖底打撈戒指的遊雲驍,忽然昏迷,沉到水底,還好搜救團隊把他救了起來。

就在醫生為他做胸部按壓時,他猛地吐出一口水,睜開雙眼。

遊雲容剛剛走到他的身邊,對上這雙眸子時,不自覺地倒退了一步,這明明是她看著長大的親弟弟,卻有著完全陌生的眼神。

那雙眼睛裏的滄桑和悲慟,不是一個剛剛高中畢業的少年人該有的。

“唐檸!唐檸在哪裏?”遊雲驍問。

“這個時間,她應該在楚公館吧。”遊雲容下意識地回答道。

遊雲驍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向著楚公館的方向跑去,他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一站起來就差點跌倒,可他仍舊強撐著、跌跌撞撞地奔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