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落日的餘暉灑遍了林間小道,如同為其鋪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妝。
“千裏路,披星戴月似錦繡,無盡頭,山川迢迢未嚐愁......”
高亢的歌謠聲,在山澗飄**不止。
一輛蹩腳的牛車從山腳下冒出頭來,慢慢穿過狹窄的山道,一路朝著遠方的群山峻嶺徑直行去。
“醉酒當歌,神仙難求......”
倒坐在牛背上。
黃不舉手裏拎著酒壺,仰頭便豪飲了一大口,肆無忌憚地大笑道:“痛快,痛快啊,哈哈哈哈!”
後座之上。
程如鋒盤膝而坐,耷拉起眼皮之餘,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
崖山之行。
兩人可謂是收獲頗豐。
暫住在崖山之巔的那些日子,各大勢力送來的禮物,可謂是多不勝數。
黃胖子曾經大概估算過,所有這些奇珍異寶,若是換算成靈石的話,至少有六十萬顆左右之多!
這還不包括最後天尊傳授給程如鋒的那套劍法神通。
天階功法——八十一路『戮仙連環劍』。
這玩意兒的實際價值,絕不能單純地用靈石去衡量,乃是妥妥的無價之寶。
隨便放在任何一個劍修宗門,都可以當作是壓箱底的東西。
不僅如此。
經曆了這一次比試之後,雖然程如鋒並沒有如願奪下頭籌,但是其風頭,卻是比頭籌更甚。
整個九州修真界,如今都知道了他這麽一號人物。
雙眼失明,卻能與『君子門』的天驕分庭抗禮,甚至隱隱還占了上風,險些將崖山給劈成兩半。
放眼天下。
年輕一輩之中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修士,可謂是鳳毛麟角。
相對的,『青蓮劍宗』也跟著一起名聲大噪。
不少年輕的修士都心生仰慕,紛紛打聽青蓮山的所在,想要親自前去拜師學藝。
總而言之。
他們兩人這次可謂是雖敗猶榮,不僅有了麵子,裏子也是賺得盆滿缽滿。
“師伯......”
撇了撇嘴。
程如鋒滿臉無語,無奈道:“照這個速度的話,咱們究竟要幾時才能返回青蓮山,還不如自己走著回去。”
實際上,兩人離開崖山境內,已有了兩天時日。
黃不舉心血**,從附近的村莊中買來了一輛牛車,不顧瞎眼少年的反對,執意要坐著牛車趕路。
程如鋒拗不過他,隻能任由著黃胖子想一出幹一出,卻不成想,會是這樣的龜速,令人難以忍受。
“莫急,莫急!”
臉頰微醺。
黃胖子張嘴哈出一口酒氣,搖頭晃腦地擺了擺手,意猶未盡道:“難得出山門一趟,來的時候,我一路尾隨保護你,這大好河山壓根就來不及欣賞......”
仰頭又喝了口酒。
黃不舉挺起大肚子,眯起雙眼道:“凡人都說,人生苦短須盡歡,咱們修行之人何嚐又不是如此,若是不能修得圓滿,踏上天路白日飛升,到頭來還不是一堆枯骨?”
言語中充斥著灑脫,卻又不難品出一絲絲的憂愁。
聞言。
程如鋒沉默不語,除了苦笑之外,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修真難,難的正是超脫世外,成就永恒不滅,從此飛升上界。
可真能做到的人,卻又是萬中無一。
眾生皆苦,苦於不能安其命,更是因為心中還有執念,六根未盡。
“罷了,不說這些掃興的!”
舉起酒壇。
黃不接幹脆仰躺在牛背上,瞬間弄得老黃牛吃力不已,忍不住嗚咽了幾聲。
“來來來,趁著我心情好,沿途的景色也好,陪師伯喝幾杯!”
微微一笑。
程如鋒正摸索著身邊的酒壺,想要與黃胖子對飲一番。
突然間——
前方的密林中,猛地竄出一道犀利的黑色劍光。
不偏不倚,剛好朝著兩人乘坐的牛車飛掠而來。
轟~~~
幾乎沒有任何的懸念。
脆弱的牛車以及那頭勤勤懇懇的老黃牛,瞬間當場炸裂。
漫天碎屑與血肉橫飛。
強勁的劍芒氣貫長虹,其中蘊含的殺伐規則一度摧枯拉朽,當場便將眼前的一切轟殺成了殘渣。
“他奶奶的!”
風起雲湧,鬥轉星移。
黃不舉從虛空中猛地鑽出,一個踉蹌險些沒能站穩,卻壓根是毫發無傷。
“究竟是哪個王八蛋幹的,把我的牛車全都給毀了,還不快給我滾出來!”
“師伯,切勿輕敵......”
關鍵時刻。
整個人早已躍到了一旁的大樹上。
程如鋒身輕如燕,順勢一躍而下,雖還不能做到『化炁境』那樣禦氣飛行,但憑借其敏捷的身手,依舊還是穩穩地落到了黃胖子的身邊。
“是『幽冥教』的手段,多半是想要半路劫咱們的道。”
話音剛落——
兩個熟悉的身影緩緩出密林中走出。
一左一右,不急不慢的態度令人感到一陣心悸,仿佛勝券在握,更是剛好封住了黃不舉與程如鋒的所有去路。
他們,正是『幽冥教』的阮十三,以及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黑袍老者。
“嗬嗬,兩位好大的雅興......”
黑袍老者率先開口,冷笑道:“這黑燈瞎火的,竟駕著一輛牛車在野外趕路,光顧著看風景,難道就不怕山路難行,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麽?”
眼見兩人半道攔路,顯然是來者不善。
黃不舉的酒瞬間醒了大半,連忙攔在了程如鋒的麵前,指著黑袍老者便罵道:“你個老雜毛,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魔頭就是魔頭,狗永遠改不了吃屎!”
事實擺在眼前。
兩人突然出手,無非是心懷叵測,眼見著大家離開了崖山境內,『幽冥教』想要的正是一個殺人越貨的機會。
“道長,這話就沒道理了......”
黑袍老者咧嘴一笑,搖了搖頭道:“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貴派這次在崖山收獲頗豐,尤其是聽人說,天尊還賜了一套天階功法予你們,實在是讓人羨慕。”
此話一出。
黃不舉與程如鋒微微一怔,頓時變得更加警惕起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其他宗門的人同樣對此有覬覦之心,可是礙於臉麵,未必會做出這種出手搶奪之事兒。
畢竟。
功法雖好,但與宗門的名聲比起來,卻也算不上什麽。
一旦沒有趕盡殺絕,若是傳了出去,他們往後就會成為過街老鼠,多的是虛偽至極的君子要口誅筆伐。
但是。
魔道修士卻並沒有如此多的顧忌。
他們信奉的原本就是弱肉強食,大部分時候都是以自我利益為主,行為乖張做事狠辣至極。
“道長不妨將其交出來。”
周身散發出繚繞的幽冥煞氣。
黑袍老者眉頭一挑,冷冷笑道:“如此一般,不僅免了一場無謂的紛爭,待會兒,還能死得痛快些。”
霎那間。
雙方劍拔弩張,卻是遲遲都沒有先出手的意思。
兩人都是擁有豐富經驗的老牌修士,各自都清楚,率先出手的那個,很有可能會提前露出破綻。
他們的修為更是旗鼓相當,手段雖各有不同,但修煉基礎卻是一模一樣。
“少跟他們廢話!”
一直沉默的阮十三大手一揮,立馬喚出一柄墨綠色的飛劍,反手指向了不遠處的瞎眼少年。
“程如鋒,今天我不為別的,就是要和你一戰!”
仰起頭來。
阮十三暗自咬牙,冷冷道:“你可知,坊間傳言,說我這個頭籌得來得太便宜,靠的不是真正的實力,而是運氣!”
頓了頓。
阮十三怒火中燒,繼續道:“他們還說,若是你沒有被退賽,我未必會是你這瞎子的對手!”
噌的一聲~~~
手中墨綠色的長劍瞬間飛躍而起,於半空中圍繞著阮十三瘋狂旋轉起來,隱約有鬼哭神嚎的咆哮聲伴隨。
“奇恥大辱......”
雙目中閃爍著腥紅的血絲。
阮十三眉頭緊皺,沉吟道:“一場崖山問劍下來,天下人隻記住了你程如鋒,卻沒人在乎我阮十三!”
“憑什麽,他們隻看到了你,而把我丟在了一旁......”
反手拍了拍胸脯。
阮十三氣急敗壞,歇斯底裏道:“我,才是『崖山問劍』最後的勝出者!”
山林呼嘯,千鳥飛盡。
不甘的怒吼聲,如同狂風驟雨般,在深山中不停來回震**。
人活一世。
誰又能真正放下名利,付出的越多,就會生出更多對回報的幻想。
一旦現實與幻想無法一致,催生出的除了崩潰的欲望之外,就隻剩下了單純的仇恨。
“阮十三,頭籌不過是個虛名。”
默默上前。
不顧黃不舉的反對,程如鋒麵色平靜,搖頭歎道:“你的執念太深,日子一長,怕是會滋生出心魔,路注定會越走越窄......”
雙臂一擺。
瞎眼少年目露青光,渾身的衣擺無風自動起來,沉聲回應道:“你要報複也好,想來挑戰也罷,即便就是單純地為了劫道,我程如鋒都認了!”
鏘~~~~
七彩劍光順勢祭出,猶如流星趕月般紛飛不止。
程如鋒反手掏出繃帶,慢慢綁在了臉頰之上,遮住了自己灰蒙蒙的眼瞳,沉聲道:“還等什麽,出手吧!”
“好,痛快!”
大喝一聲。
阮十三不怒反笑,抬手指向了天空,墨綠色的飛劍立馬迎風直上,隨即懸停在了星羅密布的半空中。
“瞎子,吃我一劍!”
噌的一聲~~~
原本小巧的飛劍,驟然節節攀升,幻化成了一柄參天的兵刃。
尤其是。
數不清的幽魂野鬼咆哮不止,瞬間聚集在其雙刃上,如同來自地府的呼嘯,剛好鎖定了下方的瞎眼少年。
“這是......先天靈器?!”
瞪大雙眼。
黃不舉頓時感到不妙,劍鋒未至,他已然感知到了這柄飛劍的不凡。
看樣子,正是『崖山問劍』頭籌獎勵的那柄神兵。
“黃道長,你急什麽......”
剛想要飛身上去,一招擒住正在發瘋的阮十三。
不成想。
數百道細若遊絲的漆黑繩索,卻突然於黃不舉腳下的地麵破土而出,轉瞬就將其四肢百骸牢牢地捆綁在一起。
不遠處。
黑袍老者雙手虛揚,十指上纏繞的漆黑絲線密密麻麻,不知何時,早已深深地遁入到了地底深處。
“長幼有序,尊卑有別。”
咧嘴一笑。
黑袍老者沉吟道:“年輕人的事兒,讓他們自己解決,我們這把老骨頭,自然也要多親近一下才是啊!”
話罷。
強勁的拖拽力接踵而至,萬千絲線瞬息而動,一把將黃不舉高高甩起,直接拉扯到了黑袍老者的身邊。
“師伯!”
感受到了周邊氣息的波動。
即便兩眼看不清,但僅憑過人的聽覺與感知能力,程如鋒立馬確定了黃不舉的窘境。
剛想要出劍,助其一臂之力。
頭頂上方,卻是突然狂風大作,漫天鬼影咆哮不止。
伴隨著如同山峰大小般的劍刃,一鼓作氣地朝著自己砸來!
“看劍——!”
漆黑的劍光如同一道遮蔽日月的幕布,轟然閃過了長空。
乓的一聲~~
金屬交加的碰撞聲不絕於耳,震**開來的餘波,如同突然出現在水麵的漣漪般,驟然散開。
“哈哈哈哈,有點兒意思!”
隔空禦劍,先發製人。
阮十三咧嘴一笑,搖頭道:“難怪那幫家夥如此推崇你,想不到你竟然會用這種方式攔下我全力的一擊!”
地麵上。
程如鋒雙手合十,腦後的繃帶隨風飄曳不止,身體顫抖之餘,雙腳早已深深地陷入到地底。
至於他的頭頂上方。
七道色彩迥異的劍光凝聚在一起,組成了一個羅盤形狀的陣法,剛好將敵人鋪天蓋地的劍勢攔了下來。
隻可惜。
對方的攻勢卻沒有半點兒的頹勢,巨大的劍鋒不停下壓,已然有了咄咄逼人的氣魄。
七劍合一,攻防兼備。
雖然明顯有些勉強,但程如鋒卻沒有半點兒退縮的打算,一心隻想要頂住阮十三祭出的磅礴劍氣。
“可惜啊,你的飛劍確實很多......”
劍指連掐之下。
阮十三目露凶光,得意地笑道:“可問題是,我的飛劍也不見得會比你少啊!”
嗡~~~
反手一指。
一道黑芒從阮十三眉心中飛出,仿佛一根細小卻異常銳利的繡花針,一路披荊斬棘,直飛向了程如鋒的頭顱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