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相伴,酒香四溢。

不一會兒的功夫。

木屋前的院落中,陸玄機已然與來人席地而坐,兩壺剛剛燙好的美酒,也被端上了小巧的竹桌。

“上官老哥,請。”

端起麵前的酒杯,陸玄機微微一笑,揚手做了個請便的姿勢。

“哈哈,那我就不客氣了!”

咧嘴一笑。

依舊背負著沉重的長劍,男人急不可耐地拿起酒壺,仰頭便豪飲了起來。

咕噥咕噥......

幾口酒下肚。

男人仰頭呼出一口酒氣,抬手抹了把嘴,表情盡興道:“痛快,真是痛快啊!”

“我上官傑遊曆九州天下多年,嚐遍了各種佳釀珍饈,唯有你這壺青竹酒,是我一直都放不下的牽掛!”

“上官老哥,過譽了。”

與上官傑的豪邁不同。

陸玄機將酒杯放在唇邊,隻是淺淺地品嚐了一口,淡然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之所以你會覺得這酒好,是因為你我之間的交情深厚,亦如這酒液發酵恰到好處,才會感到入口純綿厚重。”

“可惜......”

頓了頓。

陸玄機放下酒杯,無奈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往後,你再想要喝這酒,恐怕是沒那麽容易了。”

聞言。

上官傑猛地一愣,頓感不妙之餘,連忙關切地問道:“什麽情況,莫不是你們青蓮劍宗出了大事?”

哢吱哢吱......

不遠處,大熊貓咀嚼竹子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

兩人對視了一眼,氣氛陡然變得有些寂寥不已。

“什麽?!”

聽了陸玄機的解釋。

上官傑滿臉都是訝然,不可置信道:“宗門搬遷......”

“這他娘的,究竟是哪個大聰明想出來的餿主意?!”

雖然身為一介散修,但無門無派的上官傑也很清楚,對於大部分修真宗門來說,山門洞府不僅僅是門派弟子們的居所,更是整個宗門的招牌與根本。

開宗立派,向來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兒。

即便『青蓮劍宗』勢微多年且一蹶不振,但它所在的青蓮山,卻是這個曆史悠久的宗門凝聚力的源頭。

強行遷離,等於是變相掘了『青蓮劍宗』的根,忘宗背祖自不必說,去了別的地方也未必是件好事兒。

“掌門昨日剛剛宣布,三日後,所有門人必須收拾好行囊,一同遷離青蓮山。”

語氣中充滿了無奈。

陸玄機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轉頭看向了不遠處的藥田,唇齒之間,唯留下一番難以言喻的苦澀。

他自幼便入山修行,修行資質雖一般,但卻對煉丹一途頗有造詣,乃是數千年難得一見的丹道天才。

多年來。

陸玄機一直想要煉製出合適的築基丹藥,以此來改變『青蓮劍宗』日漸勢微的敗局。

怎奈何,天下惶惶大勢,豈又是一人之力可及?

麵對資源的匱乏,以及宗門實力的羸弱。

陸玄機苦撐了上百年,也不過是剛剛才在這片竹林中,辛苦培育出了幾株靈藥的幼苗而已。

但他相信,假以時日,這些幼苗一定能在氣機枯竭的青蓮山中成批量的生長出來,到了那個時候,他便能煉製出大量的築基丹,用來壯大宗門道統。

可是宗門一道下令搬遷的法旨,卻將這個夢想徹底擊碎。

多年來的努力,也在這一刻化作成了泡影。

“唉,真是倒黴......”

狠狠地放下酒瓶。

上官傑長歎了一口氣,有些惱火道:“要我說,你們青蓮劍宗的那個洛掌門,就是個一根筋的家夥,都到這個節骨眼了,還端著一副玄門正宗的架子不放。”

揚了揚手。

上官傑氣急敗壞道:“青蓮山方圓足足八百多裏,那麽多的凡人村落,甭管那些家夥的資質如何,先收他百八十個門人進來,起碼人氣能上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一個宗門內才寥寥數人而已!”

“掌門師伯,也是不得已......”

苦笑了一下,慢條斯理地斟滿了杯中酒水。

陸玄機解釋道:“本門祖訓,大道難行,故而寧缺毋濫,若無仙緣者,萬不得收入門下,以免誤人誤己。”

“當年,掌門師伯的靈根混雜,資質很是普通,上一代掌門不顧祖訓的教誨,一意孤行地接納了他。”

頓了頓。

陸玄機意味深長道:“正因如此,如今師伯自己成為了掌門,心中一直認為宗門的衰落,全都是歸咎於自己的平庸,所以,招收弟子的要求反而越發嚴格了起來。”

媳婦熬成婆,閨女變成媽。

洛青陽成為掌門之後,生怕步了自己師尊的後塵,對新入門弟子的資質要求近乎苛刻。

偏偏青蓮劍宗早已沒了往日的鼎盛,資質好的弟子選擇更多,壓根就輪不到他們。

惡性循環之下,曾經輝煌的青蓮劍宗才會淪落到如今這般尷尬的境地。

“玄機老弟,我為你不值啊......”

狠狠地拍了下桌麵。

上官傑皺起眉頭,憤憤不平道:“以你的丹道天賦,哪裏去不得,若是脫離青蓮劍宗,怕是九州天下各門各派的那些老家夥們,都會搶著來巴結你!”

淡然的一笑。

陸玄機抬頭看向上官傑,直言道:“上官老哥,你是一介散修,天生天養,笑傲天下,習慣了無所拘束,有這個想法,並不奇怪。”

“但我卻不同......”

望向不遠處的青蓮山主峰。

陸玄機的眼眸閃爍,喃喃自語道:“七歲那年在外乞討,若不是師尊出手相救,我恐怕早已被人亂棍打死在了街頭。”

記憶中。

那個寒冬臘月的小鎮上,饑寒交迫,生不如死的小乞丐,已經是苟延殘喘危在旦夕。

突然間,一支厚實的手掌伸向了自己,仿佛漆黑永夜中,猛地乍現而出的暖陽,一直都在陸玄機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宗門對我而言,不僅僅隻是一方勢力,這裏的一草一木,都給了我重獲新生的勇氣,青蓮劍宗是我的家,師門長輩和師兄弟則是我唯一的家人。”

淺淺的一笑。

陸玄機的語氣篤定,信誓旦旦道:“我,離不開他們。”

聞言。

上官傑頓時無言以對。

正如對方所言,他的修行之路和陸玄機截然不同。

嚴格來說,上官傑更像是一頭決絕孤傲的獨狼,在這個殘酷的修真世界中廝混,靠的是自己的凶狠,才殺出了一條血路。

這種對宗門的特殊歸屬感,他未必能夠完全理解。

“嗨,我也就是隨口說說,你要真是那種見利忘義的小人,老子也就不會和你坐在這兒對酒當歌了!”

端起酒壺。

上官傑沒心沒肺道:“剛才那些話,你就當成是我不小心放了個屁,別往心裏去,我自罰一杯!”

兩人推杯換盞,一時間,也把那些不愉快的事兒,全都忘在了腦後。

“對了......”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事。

上官傑臉頰微醺,皺眉問道:“好歹你們青蓮劍宗也曾經輝煌過,按道理,像這種傳承了無數年的大宗門,一般都會有底蘊存在......”

左右瞧了瞧。

上官傑湊近了過去,小聲道:“說不定,你們那位洛掌門在萬難之下,會動用你們宗門的底蘊,到時候,興許你就不搬了呢......”

“底蘊?”

微微一愣。

陸玄機搖了搖頭,懵逼道:“沒聽說過。”

“怎麽可能?”

眉頭一挑。

上官傑大手一揮,侃侃而談道:“老子半年前獨自一人挑了庖丁幫的一個堂口,結果碰上了他們第八代幫主當年留下的一把菜刀......”

一陣擠眉弄眼。

借著幾分酒勁,上官傑嚷嚷道:“狗日的菜刀裏麵竟然藏著個器靈,實力堪比『同塵境』的大能高手,我根本就不是對手,隻好灰溜溜地跑路了......”

啞然一笑。

陸玄機一時間無話可說,隻是單純地覺得這貨是個惹事精,而且運氣實在是有夠背的。

“所以,你想想啊......”

上官傑言傳身教,繼續道:“就連庖丁幫那種不入流的垃圾幫會,都有這種底蘊,你們青蓮劍宗好歹是玄門正宗,怎麽可能沒有祖輩留下來的逆天之物呢?”

話說到了這兒。

陸玄機也托起了下巴,沉思一番之後,脫口而出道:“說起來,宗門主峰的地下倒是有一個地宮,裏麵供奉著本門開山祖師的遺骸,除了掌門之外,其他人都沒有資格進入......”

“沒錯了!”

猛地拍了下大腿。

上官傑醉眼朦朧,表情肯定道:“地宮裏肯定有貓膩,搞不好當年你們祖師留下了一大堆的寶物,如今正好拿來應急!”

不由得搖了搖頭。

陸玄機沉默不語,他在山上修煉了將近百年有餘,對宗門的事兒可謂是了如指掌。

如果地宮中確實藏著寶物足以逆轉局麵,師門中的長輩們估計早就動用了,又何苦要等到現在?

突然間——

一道火光劃過天際,不偏不倚懸浮在了竹林小屋的上空。

“這是,傳音符?”陸玄機詫異道。

轟的一聲~~

半空中的傳音符驟然炸開,洛青陽的聲音立馬從中響起。

“玄機,立刻來主峰地宮見我——!”

頓了頓。

洛青陽的語氣中明顯有些躊躇不定,勉為其難地繼續道:“另外,帶上那頭喜歡吃竹子的孽畜......”

一語中的。

陸玄機當場懵逼,一時間感到了有些匪夷所思。

木屋旁。

大熊貓依舊咀嚼著青竹,腮幫子一鼓一縮,憨厚的臉龐上充斥著天真與無邪。

“看吧。”

偷偷地摸走了對方麵前的酒壺。

上官傑歪嘴一笑,胸有成竹道:“我剛才說什麽來著,世上無絕路,一切自有轉機,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