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十三章 徐家的三人會議
王悍東給自己排出來的三項當務之急工作,已經有兩項進入實施階段。隨著一項項擔保合同的簽訂,他和章建國就等著在一旁數錢了。因為陸陸續續地進來的錢實在太多,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現在他倆到底有了多少錢。弄不清楚自己的家底,是當今貪官們理財中出現的一個普遍現象,就像沈彩虹這樣視錢如命的女人,她也隻把徐文俊、徐沈平拿回來的錢,用牛皮紙檔案袋裝好,外麵寫上金額、人名後裝入紙箱裏,平時她隻數數大數,從不詳細清點紙袋裏的財富。這也是瓊花“拿”了他們九萬塊錢後,一直未被沈彩虹發現的原因。貪官們的財產總額,最終非由檢察院幫他們一一清點不可。
鑒於前麵的兩件事情已經基本落實,王悍東現在是到了該辦第三件事情的時候了,他要趕在自己調任之前,抓緊時間鑽進市交通局。在王悍東、章建國、徐沈平的三角關係裏,章建國那頭已經答應了讓他進市交通局,下麵要做的事情是如何借用徐沈平的力量,過好徐文俊這一關。王悍東熟知社會上流傳的一段話:“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光跑不送,原地不動;不跑不送,留你沒用。”所以要過徐文俊這一關,需要送錢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即使現在有人想送錢買個官做做,能不能把錢送出去,也不是人人都能辦得到的。如果你沒有送錢的門路,好比燒香找不著廟門,想送也送不成。章建國上次買局長的寶座,是走的徐沈平這條道,王悍東還是覺得熟門熟路地走徐沈平的門子保險,不必去另辟蹊徑。接下來考慮的問題是給徐文俊送多少錢合適。王悍東不是一個舍不得用錢的人,但是送錢的多寡也得有個講究。古人雲“功不蓋主”。章建國當局長送了二百萬。副局長的權力連局長的一半還不到,至少要打個五折,二百萬的五折是一百萬,比一百萬再少一點,就送徐文俊八十八萬吧!借“發、發”圖個吉利。自古到今,人生處處皆學問,在中國送錢行賄,也是一門深奧無比的人生學問的組成部分。
王悍東采取的第一步行動,首先命令自家銀行的組織部,給市交通局的組織部發去了一個商調函,他用自己的權力把自己推薦出去。市交通局方麵的反應是不言而喻的。章建國是市交通局的黨政一把手,隻要他點個頭就一切ok了。隨後市交通局黨組就給地委組織部和市政府打了報告,要引進王悍東這樣的人才。事情進行到了這一步,王悍東覺得應該向徐沈平出手了。
王悍東準備盡快找徐沈平認真地接觸一次。在和徐沈平談話之前,他為了有備無患,事先仔細地計劃了一番。王悍東清楚,徐沈平對調他進市交通局肯定不樂意,一山豈容得下二虎?他和徐沈平的關係曆來是既聯合又鬥爭。當倆人目標、利益相一致的時候就聯合,當倆人各自的個人利益發生衝突的時候就鬥爭,這和世界上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利益格局相差無幾。因此王悍東這次對徐沈平要采取胡蘿卜加大棒的策略:既要有利誘又要有威脅。利誘很簡單,無非是拿點銀子,這點小錢王悍東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不就是八十八萬嗎?多大的事情啊!但是威脅就不同了,威脅過小不能產生震懾作用,威脅過大雙方則有鬧翻的可能,一旦鬧起來很有可能是兩敗俱傷,說不定還有一起完蛋的可能性。官場上的威脅利誘是一門精細的藝術,就像美國人發射航天飛機那樣,必須事先進行精確地計算。
王悍東敢對徐沈平進行威脅,是因為他手裏掌握著兩張王牌,一張王牌是顏麗,另一張王牌是瓊花。顏麗記錄了畫廊裏的每一筆生意和客戶的清單,連黃老板的一樁沒有成交的生意也記錄在案,並附有經過的詳細說明。顏麗的認真負責態度,令王悍東大加讚賞,當月顏麗的月份錢就翻了一番。瓊花的表現不如顏麗,起初她還報告了徐文俊、沈彩虹在床底下藏錢的事情,後來又報告過徐文俊在家裏做成的幾筆小交易的情況。但是從此以後瓊花的表現就急轉直下,再也沒有向王悍東報告過什麽新情況。王悍東在電話裏問過瓊花是什麽原因,瓊花一口咬定說徐家現在真的沒有什麽可說的。王悍東死活也不會相信瓊花的話,狗走千裏也改不了吃屎,徐文俊現在會金盆洗手?他會見好就收?有其子必有其父。他從徐沈平現在忙得不可開交的情況判斷,徐文俊不會連送到嘴邊的肉都不吃。瓊花不肯說一定是另有原因。他分析瓊花向徐文俊倒戈的可能性不大。假如真是如此,徐文俊早要他的好看了,絕不會讓他現在天天花天酒地地活著。
王悍東對瓊花的突變,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他忘了“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道理。瓊花的聰明是王悍東估計不足的。瓊花起先不明白王悍東要她了解徐家的這些情況有什麽用,而且他每個月還給她發獎金。後來瓊花在電視劇裏看見了敲詐犯的犯罪手法,瓊花猜想王悍東可能要用這些黑材料敲詐徐家。但是瓊花想不通的是,王悍東那麽有錢了,他還要錢幹嗎?王悍東敲詐徐家,是不是因為徐家比他更有錢?瓊花明白了黑材料的用處,她就把收集到的材料自己偷偷藏了起來,不再報告王悍東了。這些材料有什麽用?如何使用?該在什麽時候使用?瓊花暫時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但是瓊花想,哪一天徐沈平要是對自己變了心,憑借這些黑材料,她一定能鎮住他。王悍東目前對瓊花別無他法,隻是將她的獎金從每月一千元降到五百元,以示他對瓊花的賞罰分明。讓王悍東日後大跌眼鏡的是,現在的瓊花還在乎他的每月五百塊錢嗎?
王悍東手上掌握的徐家父子的幾份材料,已經完全夠用了。他的目的隻是利用這些黑材料來敲山震虎,並非真的要把他們扳倒。他隻希望在他進入市交通局的事情上,他們不但不能從中作梗,相反還要助他一臂之力。他在今後一段時間內,還需要仰仗徐文俊的提攜和保護,所以王悍東的要挾,充其量隻是奴才對主子的一次訛詐。
王悍東把該想的地方都想好了,就打電話約徐沈平出來洗桑拿浴。自從上回伍文虎請他洗過桑拿浴後,王悍東還是念念不忘當時是何等的快活,所以借約請徐沈平的機會,自己再過一把桑拿浴癮。王悍東給徐沈平打了電話,約定晚上六點鍾在古都飯店共進晚餐,吃完飯再去洗桑拿浴。徐沈平在電話裏答應來吃飯,說洗桑拿浴就免了,原因是他受不了桑拿浴的高溫蒸汽。王悍東歎了一口氣:“你真是有福不會享啊!”
王悍東又給顏麗去了電話,要她在古都飯店二樓餐廳訂一個小包間,吃什麽菜由顏麗看著辦,要簡單扼要,讓她先把菜單定好,他和徐沈平一到就讓飯店走菜。他們今晚日程安排得很緊,既要吃飯,中間還有冗長的談判,最後徐沈平還要……徐沈平還要什麽不用他說,顏麗是心知肚明的。顏麗是一仆二主,乖乖地去照辦了。
王悍東將晚上的活動安排妥當以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點上一支中華煙,享受一番吸煙帶來的快感。就在這個時候,王悍東的辦公室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這位客人王悍東並不陌生,是他以前在部隊的老戰友韓躍進。他們倆人從部隊轉業以後,王悍東進了銀行係統,韓躍進進了公安係統,倆人分手以後來往很少。不久韓躍進又從公安係統調到了市檢察院。韓躍進在檢察院期間,偵辦了幾個大案、要案,他辦案辦得震驚中國、功勳卓著,得到了黨中央、中紀委和最高人民檢察院領導的充分肯定和表揚。中紀委、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等八家單位為他榮獲一等功,他的官職也從副科長一直提拔到市反貪局副局長的位置上。
韓躍進的到來讓王悍東小小地吃了一驚。貪官見到反貪局局長,猶如無證攤販碰上了城管隊員,無險也有驚嚇。但是王悍東很快地鎮定下來:“是躍進啊!自從你當上了局長,我就難得能見上你一麵。今天是哪陣風把你吹來了?快請坐!”
韓躍進笑著說:“今天風和日麗,還有什麽風大到能把人吹到你這兒來?今天我出去辦事,正巧從你的銀行門口路過,就此機會順便來找老朋友敘敘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最近又胖出來一圈,平時注意要少吃點啊!不能天天多吃多占。”
“現在反腐倡亷抓得那麽緊,誰還敢多吃多占?今天你老兄大駕光臨,不會是為了查我的多吃多占的吧?我們找個地方坐會兒去,好好聊聊怎麽樣?”
“我們去找個僻靜的地方聊聊也好。今天真讓你猜中了,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確實有件事情想請老戰友幫我出個主意,有可能就助我一臂之力。”
王悍東領著韓躍進步行到銀行附近的一個茶樓,倆人要了一個小包間坐下來,一邊喝茶一邊聊天。王悍東善於言表,先找了個話題:“你老兄這幾年在反貪局混得不錯,接連搞了幾個震驚全國的大案,出足了風頭。哪天我為你慶賀一下如何?”
王悍東的話無意中刺到了韓躍進的痛處:“什麽出足了風頭?報紙上的文章能當飯吃?一紙獎狀能當錢花?我原本以為幹完了這幾件案子,總該有些‘進步’了吧!可是事情過去了幾個月,上頭一點動靜也沒有,也不知道我是哪股香沒燒到,我至今還是在原地踏步。反而是那些無德無能的人,‘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你說氣不氣人?”
“古人說:‘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你沒有‘借力’,何能‘上青雲’?你在這方麵沒想想辦法?”
韓躍進說:“辦法也想過,但是總是不得法。大約幾個月前,我請徐文俊的夫人沈彩虹吃過一次飯。飯桌上大家談得不錯,可是沈彩虹回去以後就沒有了下文。我現在就是想燒香,也得先找著廟門;我就是想高攀,也得先找到梯子。所以想‘進步’,就得有人從中牽線搭橋。外麵的人都說你王悍東是個人物,路子廣、點子多,今天我是虛心登門求教來的,你今天要實話實說,實實在在地幫我,不準你和我敷衍了事。”
王悍東這時已經完全放下心來:“你身為反貪局的局長,做這種事情你不怕?”
“從我偵查的這些案例中,所有的犯罪嫌疑人,無一不是把大把大把的銀子向外散,為的是拉上關係。有了關係再賺更多的銀子,用更多的銀子再去拉更大的關係。這樣周而複始,財富就像滾雪球那樣越滾越大,這是時下發財的秘訣之一。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隻剩下這條路可以走了。早先曾經流行過的一首歌曲裏有這樣一句歌詞:‘隻有解放全人類,最後才能解放我們自己。’如果把歌詞篡改一下:‘隻有反掉別人的**,最後才輪到我們自己。’你說對不對?”
從韓躍進嘴裏講出這樣的話,令老牌貪汙分子王悍東也吃了一驚:“你把話說得是如此的透徹,我現在是不能不幫你了。我首先告訴你燒香的廟門在哪裏。廟門就在徐文俊那裏,你隻要把徐文俊的工作做通了,你的‘進步’也就指日可待了。”
“我也曾經這麽想過,但是上次碰了沈彩虹的軟釘子,就沒敢再去碰。怕的是一旦把事情弄僵了,下麵的事情反而不好辦。外麵傳言你和徐文俊的公子徐沈平,還有章建國是鐵三角關係。真是這麽回事?如果情況真是這樣,我今天就沒有白來。”
“你別相信別人說的什麽鐵三角不鐵三角的。我們三個人的關係不錯是真的,但是和鐵三角根本沾不上邊。先這樣吧,你的事情讓我先和徐沈平說說看,辦得成或者是辦不成,你隻好聽天由命了。你準備拿出多少錢來燒香?”
“不瞞你說,說到錢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前幾年小打小鬧我是弄了幾個小錢。我之所以不敢大弄,是全國反腐的力度一天強似一天,年年都有為數不少的高官落馬。我害怕一旦弄出點什麽事來,以前所有的努力都會付諸東流。可是,就是弄到的這點小錢,我還鬼迷心竅地全部砸在股市裏。這幾年的股市是天天跌、月月跌,從二千二百多點跌到一千三百多點。中金公司的大嘴許小年,甚至說大盤要跌到一千點。我投入股市的資金已經十去**,現在全部股票割肉清倉出來,滿打滿算我也隻能湊足十五萬。”(後來的事實證明,股市下跌到998點才企穩,許小年的預言被不幸言中。是神算還是預謀?是天災還是**?至今傳言甚多,撲朔迷離。)
王悍東聽了韓躍進的不幸,深感同情:“十五萬就十五萬吧!你回去先把股票賣了,變成現錢先放著。這十五萬少是少了點。這樣吧,我再給你十五萬,湊足三十萬,這個數估計差不多了。”
“有你幫忙借給我十五萬,我真是十分地感激。我一定想辦法盡快把借你的錢還給你。”
“你說這個話就見外了。誰跟誰啊?老戰友了,這點小錢還談還不還的,豈不讓別人笑話?隻要你在事成之後,不要忘記我這個老戰友就行。就像《十五的月亮》歌裏唱的那樣,你的‘軍功章’裏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韓躍進隻想快點能實現自己的心願,管他什麽一半不一半:“當然有你的一半,而且是一大半。”
“好,你的事情我說辦就辦。今天晚上我請徐沈平吃飯,你的事情等會兒在飯桌上我就和他說說。我為你辦事雷厲風行,你感覺怎麽樣?”
“這真是沒說的!不過我的錢還沒有從股市裏撤出來,現在辦這類事情都是現錢交易,不興欠賬的。今天晚上你和徐公子談,我沒有現錢怎麽辦?”
“這個不用你擔心!你沒有現錢我還會沒有現錢?我先給你墊上。”
韓躍進對王悍東感激不盡:“你真是大慈大悲的救命菩薩。”
“在江湖上有一句老話:殺人需見血,救人需救徹。你是一尊大佛,我當然要送佛送到西天囉!”
王悍東在韓躍進的買官交易中,又發明了參股買官的新經營模式。這在中國官場上是一個了不起的創舉,可惜這個創舉不能載入史冊,隻能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送走韓躍進後,王悍東今天晚上和徐沈平的會麵,他又增添了一項新任務。
晚上六點鍾,王悍東提前到了古都飯店。他沒有上樓找顏麗,而是直接去了顏麗定下的小包間。他打電話把顏麗叫到小包間來,問了一下酒菜的預訂情況。他對顏麗說:“今天晚上我請徐沈平吃飯,主要是為市交通局解決銀行業務上的幾個重要問題。如果你在場會有諸多不便。今天晚上你自己去小餐廳用餐,吃什麽隨你的便,想吃自助餐也行。吃完了不要到處亂跑,徐沈平說不定還有事情要找你。”
王悍東把顏麗打發走了以後,邊抽煙邊喝茶,靜候徐沈平的到來。
六點半鍾,徐沈平準時到了小包間,隻見王悍東一個人悠然自得地坐在那裏,他便問:“顏麗人呢?”
王悍東笑了:“你一來就關心顏麗。今天晚上我倆的談話很重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我把她打發走了。你如果有什麽事情要找她,等我們談完話後,你到畫廊去找她。我已經關照她不要四處亂跑,要她在畫廊裏等著你。”
王悍東老謀深算,幾乎替徐沈平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徐沈平入席,不再追問顏麗的事了:“我們是先吃飯?還是先談事情?”
“同時並舉,邊吃邊談。”王悍東吩咐服務員上菜。
等酒上了、菜走齊了,王悍東關上小包間的門:“你先喝點酒,吃點菜。今天你我不必客套,想吃就吃,該喝就喝,下麵要談的事情才是今天的重頭戲。”
倆人邊吃邊談,開始進入了今天的正題。徐沈平問王悍東:“你今晚把我約到這裏,究竟有什麽國家大事?”
“國家大事是沒有,倒是有一點個人小事。”
王悍東提及個人小事,徐沈平首先想到住在東郊國賓館的瓊花。難道王悍東聽到了什麽?他一下子敏感起來:“誰的個人小事?”
“我的呀!我在炎黃銀行的任期馬上要滿了,下麵有可能交流到西北的小城市去當行長。我如果不想去西北,那隻有一條出路,就是在本市另外找一個落腳點。我前思後想,要找一個天時、地利、人和都符合條件的地方,除了去市交通局,本市裏找不出第二個更合適的單位。你說是不是?這個想法我曾經和章局長交換過意見,他很讚成。憑你我的多年交情,我想你也不可能反對。隻要我們倆人能夠精誠團結,在市交通局裏形成一股合力,而不是分力,加上章局長的力量,我們在市交通局的所有事情上,一定會無往而不勝,甚至是不戰而勝。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徐沈平打心底裏不願意王悍東到市交通局來。這對他將來坐上局長的寶座是一個極大的威脅,但是王悍東的話絲絲入扣,令他無還手之力。王悍東首先把章建國抬出來壓住他。根據組織原則,徐沈平必須服從章建國。章建國雖然私下答應了王悍東的要求,但是他沒有和徐沈平就王悍東的調動問題做過正麵接觸。因此王悍東把章建國被迫就範,說成是原則上同意,給章建國和徐沈平倆人都留下了政治空間,避免了兩個人麵子上的難堪。
徐沈平此時是進退兩難,他隻能把市政府和市委拿出來作為擋箭牌:“王行長,章局長已經答應你調到市交通局來了,我怎麽會和他唱反調?我也舉雙手讚成。不過你是副局級的幹部,調進市交通局就是平調也是一個副局長。你的調動不是我們在這裏的飯桌上談談就能解決的。關鍵是在市委和市政府,還有市人大。”
“你說的一點不錯。這就是我今天請你來商量的原因。市委誰管理幹部?市委組織部。誰管市委組織部?地委組織部。誰管地委組織部?你父親徐部長。誰領導市政府和市人大?市委。從這個邏輯上不難看出,你父親徐部長是所有部門的關鍵人物。隻要徐部長同意了,其他的部門是一種走過場的形式。隻要半路上不殺出一個程咬金來,我的調動就不會有問題。想當初章局長扶正的時候,困難比現在大多了,不也是一樣辦成了嗎?”
王悍東的一通話駁得徐沈平啞口無言,他隻能用緩兵之計:“你的調動是一件大事情,不像安排一個普通公務員那樣簡單。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形勢和前一陣子有所不同,風聲一日緊似一日,辦某些事不能不有所顧忌。目前我老爸的態度我也不清楚,等我回去商量過後,我們再具體討論如何?”
徐沈平以進為退,王悍東則步步為營:“你回去商量一下是完全應該的。你回去的時候順便把這個交給沈局長。它有什麽用,就不必讓我再說了吧!”
王悍東把一張無記名的現金支票遞給徐沈平。徐沈平接過來一看,支票金額為八十八萬。徐沈平把支票從桌子上又推了回來:“這個先放在你這裏。等我回去有了正式答複後,你再給我也不遲。”
王悍東把支票又從桌子上推回去:“支票你先拿著。事情不順利,你再拿來還給我同樣也不遲。”
徐沈平見王悍東執意要他拿著,就把支票放進了隨身的小包裏。正當徐沈平要拉上小包拉鏈的時候,王悍東又說:“你等一下。這裏還有一張支票,你也一起放進去。”
待徐沈平接過來一看,又是一張無記名的現金支票,上麵的金額是三十萬元。徐沈平有點不明白了:“你這唱的又是哪出戲?”
“這張支票是韓躍進托我轉交的。他請沈局長吃過飯,什麽意思我也不太清楚,我猜想沈局長一定明白其中的原委,這兩件事情回家一並問一下,不是可以事半功倍嗎?”
徐沈平為了省點口舌,就把這張支票一起放進小包裏收好。他以為今天的事情差不多了,就準備順便把辭退瓊花的事情和王悍東說清楚,讓王悍東把瓊花打發掉。還沒等徐沈平開口,王悍東主動問起了瓊花:“瓊花在你家表現怎麽樣?”
徐沈平不想當著王悍東的麵出自己的醜,就編派起瓊花來:“瓊花近來越來越不像話,我的父母親對她很不滿意。她又在家裏搬弄是非,弄得大家都不開心。這兩天她生病了,我母親帶她去看了醫生,從醫院出來已經把她安排到東郊國賓館裏先住著。過幾天你給她重新安排個去處,我們的家裏是不能讓她再回去了。”
徐沈平對瓊花的評價,與王悍東對瓊花的了解大相徑庭。他想這中間一定出了什麽問題,但是現在不是問這個問題的合適時機。王悍東想借此機會再給徐沈平施加一點壓力:“瓊花的嘴是不大好。女人多數都是長舌婦,喜歡張家長李家短的,話說多了不就搬弄出是非來了?有一次我打電話給她,查問她在你家的表現。瓊花無意之中提及了上你家拜訪的幾個下麵幹部,和我說了他們是誰,長得什麽模樣,講了些什麽。說的都是有鼻子有眼,像是說故事似的。這可能是她從農村帶出來的壞習慣,她覺得講講這些事情很有趣,沒話找點話說,可是在社會上傳來傳去的事情,往往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幸虧她是和我講的,這些話要是傳到社會上,說不定會惹出什麽麻煩來。”
王悍東今天為了自己的私利,毫不留情地出賣了瓊花。他說完停頓了一會兒,借此觀察徐沈平此時的反應,隻見徐沈平此時是一臉的怒氣。他又裝模作樣地對徐沈平進行勸解:“瓊花是沒有文化的鄉下姑娘,不知山高水低,不懂政治紀律,所以才說了一些不該隨便亂說的話;但是她隻是一個農村來的打工妹,不諳世事,因此也屬情有可原,不必和她一般見識。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這點小事也不必耿耿於懷。好在她隻和我一個人說起過,我當時就關照她,不準她再和其他人提起此事,所以事情隻有我一個人知道。隻要我不說,就無傷大雅。而且她是我給你們家推薦的,從這個角度來說,瓊花的過錯,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過我們對農村來的打工妹不應該求全責備,應該多一些寬容和包容。法國大作家雨果的一段話很有見地:‘寬容就像清涼的甘露,澆灌了幹涸的心靈;寬容就像溫暖的壁爐,溫暖了冰冷麻木的心;寬容就像不熄的火把,點燃了冰山下將要熄滅的火種;寬容就像一隻魔笛,把沉睡在黑暗中的人叫醒。’你覺得雨果的這段話講得深刻不深刻?”
王悍東引用雨果長長的一段話,帶有一絲嘲弄的口吻。這不但沒能澆滅徐沈平心中的怒火,反而在徐沈平心裏激起了對瓊花極強的恨意,恨不得一刀宰了她:“寬容是一種美德,但是要看看什麽事情應該寬容,什麽事情可以寬容,什麽事情不能寬容。”
“瓊花屬於哪一種情況呢?”
徐沈平冷冰冰地說:“現在不知道。”
“你現在的想法有點過激,這很不可取。你先冷靜一下,等你冷靜下來以後,自己再去慢慢想想該怎麽做吧!”王悍東說完,就招呼服務員簽字結賬。他和徐沈平在小包間的門口分了手。
徐沈平今天在王悍東這裏打了個大敗仗,整個晚上都是被王悍東牽著鼻子走。他越想越氣,從小包間裏出來,急匆匆地上樓找顏麗去了。他要把今晚積存的滿腔怒火,全部在顏麗這個**的身體上發泄出來。
錢和性是人生中最有魔力的兩個東西。迷戀權力的人,在進行錢權交換後,權力繞了一個圈子,照樣回到“錢”字上來。貪官隻要有了錢,不知不覺地又和“性”產生了瓜葛。縱欲是釋放情緒的一個有效途徑。
徐沈平從顏麗那裏出來,此時的心情已經大為好轉,自己駕車回家。當他的目光觸及汽車儀表盤上的小包時,一想到裏麵有一百一十八萬塊錢,情緒就更好了。一百一十八,幺幺八,要要發!是一個好彩頭!當然“要要發”可能有幾種釋義,一種是錢“要”了再“要”,貪得無厭毫無疑問會“發”;另一種是剛入仕途的小官,兩手空空,於是大聲疾呼:“要”(錢),(我)“要發”。徐沈平則屬於前者。
徐沈平回到家,父母親倆人都睡了,他不宜驚動他們,有事情等明天中午在飯桌上再說吧。他回到自己的房間裏,草草地洗了一下就睡了。今天晚上顏麗在**的幾個新鮮動作,搞得他精疲力竭,他需要幾天的禁欲修身養性,體力才能恢複到正常的水平。
第二天中午徐沈平回家吃午飯。二次複出的“舊”保姆,已經把飯菜在餐桌上擺放整齊。沈彩虹將瓊花掃地出門以後,把上次回鄉結婚的保姆又招了回來,因此他們家的飲食起居,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過了不久,徐文俊和沈彩虹也先後到家了。仨人圍坐在餐桌邊。徐沈平因為有了瓊花的前車之鑒,沒吃飯先去把餐廳的門關上。這使沈彩虹迷惑不解:“我們在家裏吃飯從來不關門的,你今天關它幹什麽?”
徐沈平沒有作解釋,回到桌邊坐下:“媽,等會兒我向你解釋什麽叫隔牆有耳。現在先說兩件事情……”
徐沈平就把昨天晚上王悍東說的所有的話,一一作了詳細的複述。徐部長和沈局長在一旁洗耳恭聽,從頭到尾竟然沒有插一句嘴。徐沈平最後說:“這錢是拿還是不拿,就看事情能辦還是不能辦。王悍東是一個老狐狸,如果事情不能辦成,趁早把錢退給他是上策。”
徐沈平剛把事情說完,沈彩虹第一個忍不住:“到手的錢還退給他?你和錢有仇啊?你怕什麽?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們以前已經拿過那麽多錢了,殺一個人是死罪,殺十個人還是一個死罪,一個人還能死兩次?這筆已經到手的錢,怎麽說也不能撒手,還商量什麽,還能還給王悍東?”
徐文俊說:“王悍東的問題不是簡單的錢的問題,也不是能不能辦的問題,而是必須要為他辦。你們想想,沈平有今天的位置,王悍東和章建國一樣,都是功不可沒的;沈平買美廬的房子,王悍東也是有貢獻的。從這幾個方麵看,都是我們欠他的人情,現在人家要我們還他這個人情債,我們現在還他的情也在情理之中。如果從另一方麵看,也就是從王悍東的流氓本性來看,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他會翻臉不認人。他知道的事情太多,章建國給我們的錢,就是從他手上接過來的,他肯放過我們?”
可是沈彩虹不同意徐文俊的判斷:“我們欠王悍東的情不假。他的所謂的情,都是為了拍我們的馬屁,自己送上門來的,逼得我們不領情也得領情。要怪隻能怪他自己。因此我們還他這個情,還是不還他這個情,都無所謂。王悍東如果膽敢以此來對付我們,他就不怕自己一起完蛋?”
徐文俊開導沈彩虹:“你講這種話是和王悍東在賭博。王悍東是一個政治賭徒,你是嗎?王悍東敢壯士斷臂,甚至同歸於盡,你敢嗎?我們對付政治流氓,不能用常人的邏輯思維去判斷他的言行。不就是讓他當個副局長嗎?何必弄得大家魚死網破、兩敗俱傷呢?何況王悍東這次也不是讓我們白幹,賣他一個順水人情也未嚐不可。”他又對徐沈平說:“你回去告訴章建國,讓市交通局早點把王悍東的請調報告報到地委組織部來。”
沈彩虹見夫君已經作出了決定,對王悍東的問題就不再提出異議了:“王悍東的事就這麽辦吧!文俊,韓躍進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處理?韓躍進上回請我吃飯的時候,已經把話遞了過來。我們不是曾經商量過的嗎?後來忙於沈平房子的事情,還有幾個下麵幹部的事情,把韓躍進的事情拖了下來。現在人家的錢都送來了,如果不給他辦,我們還準備退錢?”
沈彩虹滿嘴的銅臭味,連徐文俊也覺得重了點:“你是一名局級幹部,看問題要多從政治上著眼,不能一天到晚總是在錢字上打轉轉。韓躍進的事情一定要辦,就算他沒給我們送錢也要辦。從表麵上看,是我們幫助了韓躍進,客觀上是在幫韓躍進的同時,也幫了我們自己。現在的反貪風聲日緊一日,我們的所作所為,猶如在刀口上舔血,到處危機四伏。我們幫了韓躍進,就在市檢察院有了眼線;中紀委、市紀委的一舉一動,我們就會了如指掌。《孫子兵法》上不是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嗎?”
徐文俊的高瞻遠矚,得到了沈彩虹和徐沈平的一致擁護。王悍東和韓躍進的問題討論通過後,徐沈平就將瓊花的事情擺上了桌麵。一提到瓊花,沈彩虹的火氣就上來了:“這個小**人小鬼大,居然敢和我們作對!拿了我們這麽多的錢,居然忘恩負義,還想出賣我們。這回決不能輕饒了這個丫頭片子!”
徐沈平也是怒火中燒:“瓊花是十分可惡。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也恨不得宰了這個小婊子!”
此時隻有徐文俊仍然保持了冷靜:“你們兩個不要光說氣話。說氣話能解決問題嗎?你們還真打算去找一個殺手把瓊花殺了?殺人是要償命的。為殺一個小保姆而自己去償命不值得。現在重要的問題是亡羊補牢。沈平,你弄清楚在瓊花的背後有什麽人指使嗎?”
“我從瓊花那裏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但是從王悍東的談話裏判斷,多半是王悍東在中間作祟。”
“如果瓊花背後隻有王悍東,就不足為懼。我如果要揪王悍東的小辮子,他的辮子還少嗎?姑且不說他的經濟問題,光是他在外麵嫖娼、包養情婦,就足夠開除他的黨籍和公職了。分析一下王悍東現在的心態,他是既要保住現有的既得利益,還要爭取更大的長遠利益。隻有當這兩條都快要失去的時候,他才會狗急跳牆,在此之前,他是決不敢亂說亂動的。他把瓊花抬出來,無非是要再給我們施加一些壓力,增加他自己的保險係數。王悍東我們不用去理他!他現在還是有求於我們的,我們可以居高臨下地控製住他,王悍東目前還不構成一個問題。現在關鍵的問題是要把瓊花的善後問題處理好。沈平你讓王悍東先去把她安排一下,務必要求王悍東把她的嘴封住。讓王悍東說服瓊花要知道好歹,她收了我們的錢,是我們給了她父親一條活路。隻要她不再給我們添麻煩,我們就放她一馬,否則一切後果自負,勿謂言之不預也!如果瓊花能聽王悍東的話,彼此之間就能相安無事。我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徐文俊的總結性發言,結束了這次午餐會議。仨人草草地吃完飯,徐文俊回到書房裏,繼續精心準備第二天會議上的講話稿。第二天是全地區各市的組織部長會議,主題是傳達、貫徹、落實中央組織部長會議的精神。
自從徐家的三人會議開過之後,徐文俊認真實施仨人作出的決議。王悍東調進市交通局的報告送到了地委組織部,徐部長大筆一揮就批準了。他把王悍東的調動報告,拿到每周一上午的部務會議上,直接交給幾位副部長簽字。集體簽完字後,寫入了會議紀要,接下來是報送市委常委會和市人大批準。在市委常委會上,一向口才出眾的徐文俊,充分闡述了調動王悍東的十二項理由,理由條理清晰,政策性很強,把王悍東的調動一事,提高到振興地方經濟、執行黨的幹部政策的高度。這樣優秀的人才,能夠讓他流失到外市去嗎?在徐文俊的極力推薦下,王悍東平調到市交通局任副局長的任命,在市委常委會上獲得了通過。
王悍東的任命在市人大遇上了一個小麻煩。給王悍東製造麻煩的是市人大主任朱宜山。朱宜山原先任市委書記,因為年齡到站就從市委書記的位置上退了下來,按照慣例去了市人大當主任。朱宜山生得肥頭大耳,黑皮膚小眼睛。因為脖子上長了好大一圈槽頭肉,老百姓背後稱他為“豬頭三”。朱宜山把王悍東的任命書放在辦公桌裏整整一個星期,就是不肯在上麵簽字。王悍東托朋友去市人大辦公廳打探消息,才知道他的任命在朱宜山那裏卡了殼。王悍東這下子急得抓耳撓腮,對朱宜山是既恨但又不敢恨。最終還是一個對朱宜山了解的人,給王悍東指點了迷津,王悍東才大夢初醒、茅塞頓開。王悍東按照高人的指點,請專職官場中介人員從中牽線搭橋,終於見了朱宜山一麵。王悍東給朱宜山送上四條“中華”煙後,任命很快批下來了。什麽樣的“中華”煙有如此大的威力?王悍東始終不肯透露標準答案。他隻稍微透露了一點點,他付給中介人員的中介費是十萬元。這是嚴格按照價格表上的明碼標價執行,沒有絲毫的欺詐成分。
韓躍進的提拔比王悍東順利多了。因為韓躍進反貪功勳卓著,在外人看來提拔重用是早晚的事,因此在徐文俊的四下裏強力舉薦與遊說下,韓躍進終於被市人大常委會任命為市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檢察委員會委員,兼反貪局的正局長。在宣布韓躍進任命的時候,市檢察院黨組一頭霧水:黨組既沒有推薦過韓躍進,甚至連討論也沒有討論過,怎麽天上突然掉下一個“林妹妹”來?可是上級的決定,下級想得通要執行,想不通也要執行。反正韓躍進的副檢察長,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