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認出了這是剛剛電話裏的那個聲音。

他將鏡花放在一邊,身上精致的流蘇輕微晃動,就在此時,芥川眉眼一凝,羅生門瞬間發動,黑衣化為猙獰凶惡的顎牙朝少年襲來,在其遮掩之下的黑色布條則欲要抓住鏡花的手腕,將她帶回。

金瞳倏轉。

“鏘!”

一柄青色風槍出現在少年手中,槍柄一轉,槍尖向下,主動撞入顎牙口中,槍尖深深釘入地麵,直將黑色布條釘在距離鏡花手腕還有一寸的位置。

從魈的角度是完全看不到隱藏其後的黑色布條的,但他還是毫無意外的將攻擊全部擋下,麵容從始至終的平靜漠然,展露出的,是遠遠超出芥川的戰鬥經驗。

芥川眉宇間陰影更深,雙眼紅至充血,衣擺狂亂舞動,仿佛有颶風以他為中心刮起。

“羅生門——”

鋪天蓋地的黑色線條自纖瘦的身影身後爆發開來,擋住路線的無論是招牌還是攤位全部被掀飛摧毀,在那青色身影躍起的一瞬間,下一道攻擊緊隨而至!

“羅生門——彼岸櫻!”

連門顎交錯出讓人難以閃避的羅網,無論在任何角度都會有尖銳的獠牙等待,縱使青色身影猶如風一般靈活多變,也難逃這連天空都徹底遮擋的黑色,而彼岸櫻是芥川為這片羅網上的最後一道枷鎖,是在鳥籠中又布置的一個捕獸夾。

伴隨著芥川“櫻”字最後一音落下,黑色刺蝟一般的球體在青影閃避的落點炸開,膨脹的球體甚至能碰觸到街道兩旁的建築,黑色的尖刺毫不客氣的刺入牆體之中。

然而繼上次用彼岸櫻攻擊達達利亞失敗之後,這一次,又失敗了。

青色的身影自黑櫻中心一閃而下。

那道身影在雙眼中急速放大,恍惚之中,有聲音在耳邊響起。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弱點太明顯了?”

“嘭!”

“芥川!”

“敦!”

第一聲,風槍與空間相撞,空間在刹那之間破碎,芥川被魈一槍掃飛。

第二聲,解決了梶井檸檬炸彈的敦和與謝野趕到,敦一眼就看到了被擊飛的芥川,心下甚至來不及猶豫就做出了反應,那就是——接住他!

第三聲,是緊隨敦之後的與謝野看到他們同時倒飛出去。

“轟!”

名為月下虎的異能瞬間發動,鋒利的虎爪籠住在白虎的對比下格外纖瘦的芥川,虎脊撞到街邊的店鋪牆壁上,刹那之間牆壁倒塌玻璃破碎,隱藏在店鋪內的人發出尖叫,來不及哀嚎自己的財產,慌忙推搡著向後門跑去。

與謝野呼吸都有一瞬間的停止。

敦痛苦的齜牙咧嘴,在接住芥川的瞬間他很努力的調動異能,然而他也不過才剛剛知道自己就是老虎不久,更完全沒想到擊飛芥川的力道如此之強,直到他撞碎身後的牆壁才勉強止住。

內髒宛如被一隻手揪住旋轉一樣疼痛,腸胃翻滾幾欲作嘔。

而比敦身體還弱的芥川隻會更慘。

明明有敦在他身後當做肉墊,但當敦撥開埋在他們身上的沙石磚塊的時候,他甚至隻能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跡,手指顫抖著撐在身邊的碎石上。

與謝野沒敢去扶他們。

在土塊顫動的時候確認他們沒死之後她就停住了腳步,戒備的注視著那個持槍站立在街道正中的少年,背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

在他身上,她仿若看到了無邊殺伐與哀嚎,累累屍骨在其腳下堆積,而現在,他冰冷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魈看著那個戴有蝴蝶頭飾的女人,目光在觸及被毀壞的商鋪時微暗,隨即垂下。

他回過身,向被放在地上的鏡花走去,手指還沒觸及衣領,就被一道黑影打偏。

芥川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把鏡花,還給我。”

他的聲音因為內傷無比虛弱,卻不妨礙在場的幾人聽清,從廢墟中爬起來的敦站在他身邊,看著柔弱倒在地上的少女,立即明白了方才芥川放棄抓捕自己的原因。

魈看著自己被打偏的指尖,終於開口道:“為什麽?”

為什麽明明將她當成釣魚的誘餌,殺人的工具,又為什麽會表現的這麽在乎她?

想到鏡花的那句對不起,他眸中倏然一冷:“你不是我的對手。”還有站在旁邊的白發少年,“你也不是。”

無辜中槍的敦:“……”

芥川被氣到渾身發抖,更多的是對自己的無力。無論是太宰先生,還是委托,還是鏡花……他什麽都做不到。

“應該是我們問你才對!”敦用更大的聲音吼了回去,“你憑什麽搶別人的人啊!”

國木田曾說過,神秘人好壞難辨,但是已經造成了民眾恐慌,現在更是當街搶人,竟然還理直氣壯的質問芥川。

他絲毫不知道芥川就是帶著鏡花來抓自己的,隻在乎自己看到的一切,看到了現在芥川的無力。

不過就算他知道芥川和這個女孩是來抓自己的,他也一樣會選擇救人吧,就像他剛剛毫不猶豫接住了芥川那樣。

“人?”魈金色的瞳孔倒映出嘴角流出鮮血的黑色身影,“鏡花不是殺人的工具。”

“殺人的工具?”敦愣住,這都什麽,不是他先搶人的嗎?

芥川再次抹掉嘴角的鮮血,發出一聲響亮的嗤笑,他的內髒受傷,但他現在完全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了。

“不做殺人的工具她還能做什麽?她甚至無法控製自己的異能,不殺人就不被需要,直至在角落裏腐爛致死,又或許是被自己的異能殺死,沒有人在意她。”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做一個有用的人?”

做一個有用的人。

就連芥川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他一直在努力讓自己強大,讓他人的目光能夠看到自己,讓自己被需要著,讓自己成為有用的人。

“沒有用的人,不需要活在這世上!”

他看著昏倒在地的鏡花,猶如看著曾經的自己,那個人站在自己麵前,明明伸出了手——

“鏡花!起來!”

垂落在地麵的手指微動,和服少女睜開了藍色的瞳孔,無神的望著上方的天空。

“我的名字是鏡花,殺了35人。”*

“最後一次殺人,是一家三口……”*

“我會努力……成為……”

“不是這樣的!”敦完全沒想到芥川竟然是這種想法。

“根本不需要這種方法來證明自己!”

他看向仍舊望著天空的少女,喊道:“你活著,你現在就是活著的!不需要傷害別人,不需要殺人,隻要你想,任何方式都可以!”

“別說胡話了!”芥川一拳打向敦,卻被他擋住,羅生門瞬間發動,敦收回手,原地跳出一大段距離,落在與謝野身前。

“鏡花的異能夜叉白雪,本就是為殺戮而生,如果不殺人,她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

芥川不顧敦的話語,再次看向鏡花:“鏡花,你就要這樣無用的躺在地上嗎!”

“你怎麽這麽多話!”敦終於忍不住,再次朝他撲了過來,“他人的生存意義根本不需要你來定義,她那種人,隻需要告訴她‘活下去’就可以了!憑什麽逼著她殺人!”

芥川也毫不客氣的用羅生門打了回去:“你什麽都不懂!你不過是僥幸加入偵探社,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對我們指手畫腳!”

與謝野不得不給他們讓開位置,站到了街道另一邊。

她沉思著,如果戰鬥再蔓延下去,可能會引來異能特務科的人,那就不好收場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地看著敦和芥川爭吵的青色少年淡淡道:“無聊。”

無論是爭吵,還是他們爭吵的理由。

他對躺在地上的鏡花伸出手:“我們走。”

鏡花眨了眨眼,空茫的眼底有些疑惑。

芥川和敦幾乎是同時停下了手。

異口同聲:“你要帶鏡花/她去哪裏?!”

芥川是因為鏡花本就是他的手下,甚至他將鏡花當做另一個自己;而在敦看來,這少年年紀不大,卻不是個好人,當然不能讓他將女孩帶走。

他們同時停下了進攻對方的手,然後向少年攻來!

數柄風槍從上空刺下,猶如一道高牆從上方這檔下來,顎牙和虎爪同時將風槍撕裂,魈身形微頓,抓住鏡花的衣領猛然躍起,他身形輕盈如風,跳立在後方的路燈上,鏡花被他抓著衣領,腳底懸空。

芥川與敦撲了個空,後者雙腿微彎,猶如炮彈般朝路燈抓去,而前者右腳止住身形,激起一片灰塵之中,看向眼神依舊空茫的鏡花:“鏡花,異能夜叉白雪,殺了他!”

因為打暈鏡花而消失的白色夜叉再次出現,白色長刃出刀如電,自下而上割斷青色身影,可無論是芥川還是敦都沒有露出任何喜色。

那道青影是假的。

鏡花的衣領被鬆開,她身形下墜,然而在墜落在地之前,帶著青綠手套的手指再次抓住了她的衣領。

他沒管芥川和敦的攻擊,而是道:“你不能控製異能,我帶你去能控製的地方。”

他金色的瞳孔瞥了眼不依不饒的芥川和敦,又道:“到時候,你想回來就回來,我不會攔你。”

鏡花的雙腳落在了地麵,抓住她衣領的手鬆開了,遞到她的麵前,似是在等著她主動握上去。

她順著手的主人,看到了那雙陽光一樣的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