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蕭把他的那輛局裏的桑普停在了樓下,剛下車,一陣清晨的秋風就使他打了一個冷戰。他豎起衣領,縮著脖子,回頭看了看蘇州河的河堤,那裏晨練的老人明顯比過去少了,河麵上似乎飄著一層薄薄的霧氣。他看了看表,早上8點,不知道這個時間對於羅周來說是早還是晚。但他還是快步地走進了大樓,坐著電梯上到了頂樓。他的手裏拿著一本書,這是羅周特地托他在圖書館裏借來的,是一本關於斯坦因在中國探險的書,而且羅周還說今天早上就要用這本書。
葉蕭按響了門鈴。
他等了很長時間,至少是2分鍾,才看到門被緩緩打開,羅周隻穿著一件汗衫站在他麵前,他的神情有些慌張,而且睡眼惺忪的,看上去似乎站都站不穩,葉蕭很奇怪地問:“羅周,你怎麽了?是不是我來得太早了?”
“葉蕭,你怎麽來了?”
“你難道忘了嗎?”葉蕭把手裏的那本書舉了起來放在羅周眼前晃了晃。
羅周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然後輕輕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說:“咳,真對不起,我把借書的事都給忘光了。”
羅周繼續站在門前,一動不動,既不迎客,也不送客,就像是不想讓他進去一樣,葉蕭看著有些奇怪:“你怎麽了?”
“嗯——對不起,對不起,我腦子糊塗了,快進來吧。”
羅周和葉蕭在客廳裏坐下,“謝謝你,葉蕭,還專程把書給我送來了。”
“別客氣,我們是好朋友嘛。這本書隻能說是一般吧,因為是從西方人的角度出發,有些觀點比較偏,我不太喜歡,不過記載的文獻資料還是挺詳實的,特別是書裏有許多珍貴的圖片,很有價值,應該會對你的排戲有幫助。你今天到底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沒,沒什麽,可能是因為昨晚上太累了吧。”羅周的回答總有些遮遮掩掩的。
葉蕭看著他的臉,搖了搖頭說:“你看你,眼圈都發黑了,像是身上的血全給抽幹了一樣,沒事多下去鍛煉鍛煉啊。”
“我哪能和你們做警官的比啊。”
忽然,葉蕭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然後就是水龍頭放水的聲音,那聲音來自於客廳隔壁的衛生間。羅周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尷尬地看著葉蕭,說不出話來。
葉蕭立刻就明白了,他理解了羅周的表情為什麽如此尷尬,但也不想明說,隻是對羅周微微一笑。羅周和葉蕭兩個人始終有一種默契,他們甚至能夠用眼神來交流。衛生間裏水聲還在繼續,似乎一點都沒有顧及客廳裏的兩個男人。
葉蕭終於說話了:“沒想到你還有客人,怪不得,怪不得。那好,我先走了,就不打擾你們了。”他迅速地站了起來。
羅周走到葉蕭的身邊,貼著他的耳朵輕輕地說:“葉蕭,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
“那就再見吧。”葉蕭自己走出了房門。
羅周跟在後麵,出了門以後才輕聲地說:“真不好意思,葉蕭,讓你見笑了。”
“算了吧,玩得開心點,還有,得注意身體啊。你們那場戲公演的那天別忘了通知我,我一定來看。再見。”葉蕭微笑著離開了羅周,走進了電梯。
電梯載著他緩緩下降,他回想著在羅周房間裏所到的聲音,和羅周那緊張尷尬的表情,心裏暗暗地有些好笑。那個女人該是誰呢?葉蕭想到了羅周經常提到的那個總是纏著他的女演員。電梯到了底樓了,他走出了大樓,緩緩地走向那輛桑普。但他沒有立即上車,而是看著河麵上的薄霧出神,他總覺得那霧氣裏似乎隱藏著什麽東西,從河裏緩緩升起,彌漫開來,在整個城市的上空徘徊,就像是無數的幽靈。
他看了許久,也許有十幾分鍾,忽然想到了自己還有事情要辦,於是回過頭來準備上車。這個時候,他看到一個女人從羅周的那棟大樓裏走了出來。
他注意到了那個年輕女人的眼睛,那眼睛在模糊的空氣裏閃爍著一種特別的光澤,讓人不得不注目。葉蕭覺得那眼睛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漸漸地,那眼睛裏的目光已經向他的方向過來了,最後盯住了他。他們對視著,葉蕭有些不好意思,終於,他想起來了,那天在看羅周他們那部戲排練的時候,那個隻有一句話台詞的女演員,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那一個。葉蕭想起來了,羅周似乎也對她評價很高,她叫什麽名字?對,羅周告訴過葉蕭,她的名字叫藍月,一個頗具**力的名字。
藍月徑直走到了他的麵前,一個陌生的漂亮女子就這麽看著他的眼睛,忽然讓他有些緊張。藍月現在並沒有化妝,素麵朝天,也許是匆匆地從樓上下來,沒有時間的緣故,她輕輕地說:“我好像見過你?”
“是在哪裏?”葉蕭故意這麽問。
“在劇場裏,羅周是你的朋友吧?”藍月說話的聲音幽幽的。
葉蕭點了點頭。
“我叫藍月,是羅周他們劇團裏的演員,你應該看過我們的表演。”
“是啊,你演得很好,我還記得你的表演。哦,我叫葉蕭,這是我的名片。”他把名片遞給了她。
她接過名片後說:“原來是一位警官。失敬了。”
“沒什麽。”
藍月忽然笑了起來,她輕輕地說:“剛才你在羅周的客廳裏為什麽不多坐一會兒?怎麽聽到我的聲音就嚇得跑走了?”
這回輪到葉蕭尷尬了,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女子會如此直率,原本還以為她會心照不宣。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是傻笑了一下說:“對不起,我打擾了你們休息,怎麽還好意思繼續坐下去。”
“還好,我無所謂,昨晚隻不過是一個意外而已,你不要以為我和羅周有什麽長期的關係。”
“為什麽要對我說?那是你們之間的私事,我對這種事沒興趣。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
“再見,葉警官。記得來看我們演出。”藍月微笑著說,她沒有任何修飾的眼睛裏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好的,再見。”
葉蕭像是逃避什麽似的鑽進車子,關緊了車門,然後啟動了車子揚長而去。他從後視鏡裏看到藍月的身影越來越小,逐漸消失。在許安多出事的那個地方,他放慢了車速,緩緩地拐過了彎。他的腦子忽然又浮現了起了解剖台上許安多的臉和被手術刀剖開的身體,於是,一陣恐懼又襲上了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