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裏的人很少,音樂放得幾乎聽不見,而收拾台子時的聲音卻十分清晰。白璧在7點準時抵達時,葉蕭已經靜靜地坐著等著她了。她緩緩地走過來,坐在了葉蕭的麵前,目光卻看著窗外的馬路。
“你怎麽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葉蕭一邊喝一邊輕聲地問她。
“我媽媽去世了。”
葉蕭有些吃驚,他聲音低沉地說:“對不起,也許我現在請你出來不是時候。”
“沒關係,其實這對我媽媽而言也是一種解脫。”她平靜地說,“我媽媽是服安眠藥自殺的,就在幾天之前。在死之前的一天,有一個年輕的女人來看過她。”
“是誰?”葉蕭忽然有些緊張。
“藍月。”
“你也認識她?”
白璧點了點頭,她輕輕地喝了一口,然後怔怔地看著葉蕭的眼睛,葉蕭的目光有些亂,他說:“你能肯定嗎?”
“從我媽媽病友的描述來看,我肯定。”她的口氣很堅定。
“對不起,你媽媽的病友?不也是精神病人嗎?”
“你在懷疑?反正我相信她們的話。”
葉蕭搖了搖頭說:“好了,我不懷疑,別說這些了。”葉蕭抿了口咖啡後說,“我已經和新疆方麵聯係過了,得到了當地的回複,在幾個月前,在羅布泊邊緣的一處山穀裏,發生了一起盜墓事件。那個地方原本就在荒原中,幾乎完全與世隔絕的,但在幾年前一條穿越大漠的簡易公路經過了那裏,於是,就有一些盜墓分子出入那一帶。幾個月前,有一個自稱是盜墓者的人到當地公安部門自首,供出了一起剛發生不久的盜墓事件。當然,這令當地警方也很意外,因為盜墓賊主動來向警方自首的事情極少發生。自首者告知警方,他的同夥在盜墓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開始有人意外死亡,這讓盜墓賊們想起了關於報應的傳說。”
“報應?”白璧輕輕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那是在盜墓者中流行的一種迷信說法。傳說過去有一個盜墓賊挖開了宋太祖趙匡胤的墓,打開趙匡胤的棺材以後,他還想掠奪死者身上的財寶,但由於趙匡胤是武將出身,身材魁梧,身體十分沉重,沒辦法挪動。於是盜墓賊就跳進了棺材,趴在趙匡胤的身上,用一根玉帶把趙匡胤和自己綁在一起,然後自己的身體往上抬來拉動趙匡胤。結果,當趙匡胤的身體被盜墓賊挪動的時候,忽然從趙匡胤的口中噴出一口黑水,濺在盜墓賊的臉上,讓盜墓賊嚇得魂飛魄散,立刻逃出了陵墓。從此,盜墓賊的臉上就留下了那一攤黑色的印記,怎麽擦都擦不掉,最後,官府就因為他臉上的印記,認出他是盜墓賊而抓住了他將其正法。
“當然,這隻是個傳說而已,在盜墓者心中,他們都害怕自己會在盜墓的過程中遇到這種事情,把這稱之為死人的報應。再回到幾個月前羅布泊的那起盜墓事件,最後所有的盜墓賊都離奇地死了,隻剩下最後一個,走投無路隻能向警方自首期望良心上得到安慰,但是不久以後,這個自首者也死了。這件事情沒過多久就被文好古知道了,於是他決心去那個古墓勘察,進行搶救性發掘,以避免文物再受盜墓賊的破壞。今天我在文好古辦公室的保險箱裏發現了一盤錄像帶,那是江河拍攝的,內容就是那次發掘,可惜那盤帶子裏絕大部分有價值的內容都被他剪掉了。也許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更多。”
“葉蕭,我覺得知道的太多也許並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文好古不知道羅布泊所發生的盜墓事件,那麽他們也不會去那裏,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也許江河就是這個意思,他要避免讓更多的人知道,因為他明白,知道的人越多,產生的後果就越可怕,所以,他寧願自己死去,也沒有向我透露半點消息。”
“你是說讓我放棄?”葉蕭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然後他抬起頭,看著窗外的夜空許久,慢慢地說,“不,為了所有死去的人,我不能。”
“可是,所有進入過古墓的人都已經死了,也許詛咒已經結束了。”
葉蕭搖著頭說:“那麽蕭瑟呢?羅周呢?他們進入過古墓嗎?”
白璧不再和他爭論,看了看表,然後輕聲地說:“對不起,我不想再坐在這裏了。”
葉蕭點了點頭,他們來到了大街上,雖然現在寒風陣陣,但是燈紅酒綠的大街上該快樂的人依舊快樂著,誰也沒顧著這兩個人心頭的陰霾。白璧茫然地看著匆匆而過的車流,目光有些飄忽不定。
“現在時間還早,你去哪兒?”葉蕭問她。
她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
“去我家坐坐吧,離這裏很近的。”葉蕭輕聲地說。
霓虹燈下白璧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種特別的東西,她怔怔地看著葉蕭,這讓他有些尷尬,於是他的目光轉到了天上。
白璧點了點頭說:“好吧。”
10分鍾以後,白璧走進了葉蕭的家。所謂的家,不過是葉蕭租住的房子而已,他的父母都還在新疆,他一個人在這裏生活。這房子並不大,剛夠一個人獨自生活。白璧看了看說:“親人遠離身邊,一個人住不覺得孤獨嗎?”
“那你孤獨嗎?”葉蕭反問了她一句。
白璧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後,她點了點頭。
葉蕭長出一口氣說:“白璧,其實我比你幸運的多。我父母的老家就在這裏,至少還有親戚,我從小就是寄居在親戚家的,讀書的時候每年暑假都會回到父母身邊,現在每個星期還和他們通一次電話。可是你呢?從你爸爸出事一直到江河……說實話,其實我挺佩服你的,你是一個堅強的女子。”
“我堅強嗎?”白璧搖搖頭,其實她的內心很軟弱,她多麽希望有一雙有力的大手能夠擁抱著她,保護著她,給她溫暖,在小時候,那是爸爸的手,現在,應該是愛人的手,可惜,江河死了。她忽然又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張酷似江河的臉,她的心裏隱隱有了某種預感。
白璧不再說話,她的目光掃視著葉蕭的房間,在寫字台上,她看到一個相框,裏麵有一張照片。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的照片,照片裏那個女孩子不算漂亮,但卻看得出她很溫柔。白璧看著這張照片輕聲地問葉蕭:“她是誰?”
“她?”葉蕭看著這張照片,表情忽然有了些細微的變化,他非常輕聲地說:“她是我過去的女朋友。”
“你們分手了?”
“不,她死了。”葉蕭淡淡地說。
“對不起。”
葉蕭輕輕地說:“沒什麽,都是過去的事了。她是我的同學,是和我同一個專業,後來我們在實習的時候,執行一次緝毒的任務,出現了意外,她被販毒分子扣留了,他們給她注射了許多毒品,最後她在痛苦中死了。後來,我……”他說不下去了,話語裏有了一些哽咽的鼻音,他抬起頭看著頭頂,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
“我明白了。”白璧點了點頭說,“葉蕭,你不要再說了,我理解你的心情。”
“白璧,不瞞你說,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堅強的人。”他對自己苦笑了一下,“自從我的女朋友死了以後,我的內心就充滿了恐懼,一直到現在。”
白璧靜靜地看著他述說,一直沒有說話。
葉蕭繼續說:“你聽說過《病毒》這個故事嗎?”
“在網上看到過,你相信那個故事嗎?”白璧疑惑地看著他。
“那是我的一個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兄弟寫的。”
“那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但那個故事裏有我的名字。”葉蕭低下頭,他不願再把那件事講述出來,還是永遠埋在心裏的好。
白璧不說話了,她開始細細地回想著那個故事,漸漸地,她的臉色有些變了,她輕輕地說:“你一定知道,那個可怕的故事還沒有結束,恐懼才剛剛開始,是不是?”
“我不知道。”葉蕭搖搖頭,然後把頭埋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白璧突然把手伸到了葉蕭的頭上,撫摸著他的頭說:“你為什麽這麽像他。”
“你是說江河?為什麽不說他為何那麽像我呢?”
她繼續撫著他的頭,輕聲說:“你說這又是不是命運呢?我常常產生錯覺,把你當成了他。我常常問自己——為什麽不將錯就錯呢?其實,人生本來就是由無數個錯誤組成的。”
葉蕭靜靜地坐著,任由著白璧擺布,他希望時間就此停滯下來。
然而,白璧還是轉過了身去說:“時間不早了,我走了。”
葉蕭站起來看著她的眼睛,他沉默了一會兒,差點就要說出那句犯禁的話,然而,理智還是征服了他,他呼出一口長氣說:“是啊,時間是不早了,我送你走吧。”
他們不再說話,似乎相互間有了某種默契,緩緩地走到了馬路上,葉蕭的車還停在局裏,他們攔了一輛出租車,疾駛在黑夜裏。
很快,車子停到了白璧家的樓下,他們下了車,葉蕭說:“已經很晚了,我送你上樓去吧。”
白璧有些猶豫,她的目光在黑夜裏閃爍著,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他們走上了黑暗中的樓道,兩個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裏響起,似乎能夠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一路上去,他們互不說話,一直保持著沉默,直到走完所有的樓梯,來到了頂樓白璧的家門口,這裏有一盞昏暗的燈徹夜亮著。
“謝謝你葉蕭,你快回去吧。”白璧轉過身來對他說。
葉蕭明白自己該做什麽,又不該做什麽,他不能再進去了,於是點了點頭說:“好的,不過你一定要當心,最近出了這些事,我一直很擔心你。”
“擔心我出事?”白璧的臉在昏暗的燈下時隱時現。
“但願這樣的事不會發生。不過你還是要小心,有什麽事打電話給我。”葉蕭的語氣很嚴肅。
“謝謝。”
“那好,我走了。”
“再見。”
葉蕭轉身走下了樓梯,他的腳步聲再一次回響在陳舊的樓道裏。白璧靜靜地看著他的身影在黑暗的樓道盡頭消失,然後她深呼吸了一口,回想著剛才與葉蕭的對話,她的心裏忽然濕潤了起來。但她現在不願意多想,她拿出了鑰匙,打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