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馬顫聲問道:“你……你是仙子嗎?”

女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為何來此?不怕性命不保麽?”

這女子的語氣裏冷淡的不帶丁點客氣,甚至帶有敵意,然而在農馬聽來,卻是一種善意的詢問,他回道:“仙子,多謝方才救命之恩,小子有任務在身,也是身不由己啊。”

女子語氣又淡了幾分:“我不是什麽仙子,我是鬼魂,你怕嗎?”

所謂“色膽包天”,這話用在農馬身上一點也不錯,剛才他還嚇得差點失禁,一見救他的是位美麗女子便認為對方是仙子,他的色心顯然大於懼心。他說道:“仙子氣勢不凡,縱是天下傾國之美也難及萬一,又怎會是鬼魂?”

女子表情如初,對農馬的言語無動於衷,她抬手指一處地方說:“那是我的家,這裏絕非久留之地,你還是快快離去吧。”農馬順勢一看,隻見亂葬崗亂墳四立,層層疊疊,唯獨女子所指方向有一座修建頗華的大墳墓,這座大墳墓立於亂墳之中,十米之內竟無一墳,顯得詭異特別。

農馬回頭想問明白,卻已不見那女子身影。轉頭再望向大墳墓,卻見那女子身形輕飄,已從空中鑽入大墳墓裏。農馬心中大駭,腳下不穩,一股跌坐在地,心想:“我的媽呀,我真是色膽包天,這深山亂墳中又哪來什麽仙子?真是笨啊。”

不過,驚魂未定的他,腦海裏卻依然不時浮現那女子的容顏。

翌日,張小露送飯給農馬,昨晚她擔心得整夜無眠,心想要是農馬有個三長兩短什麽的,那她這個師姐算是造孽了。所以天剛蒙亮,她便起床做飯,安置好一切後,早早就給農馬送飯去。等到了亂葬崗一看,卻現農馬正坐在地上抬著頭看天。

張小露心中一鬆,心道:“這家夥真如師父所說那樣,那麽多鬼出來也沒事,命還真硬。”

走近農馬身後,張小露才現農馬原來在呆,她暗自偷笑,決定嚇嚇農馬。她悄悄靠近農馬背後,突然一聲大叫:“啊!”

農馬昨夜有驚無險,又遇見那神秘的女鬼,心中思緒甚亂。直到天亮,他還一直想著那女鬼。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厲叫,嚇得他手腳失控,心髒狂跳。剛好亂揮的右手打到身後張小露的眼角,“啪”的一聲,既響亮又清脆。農馬回頭一看,張小露一手捂著眼睛一手提著飯籃蹲在地上直吸冷氣。

他慌忙扶起張小露,問道:“師姐,你怎麽來啦?啊,你眼睛沒事吧?”

張小露撥開農馬的手,怒道:“你……你不要碰我,哎喲,疼死我了。”

農馬心中無奈:“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嚇我。”不過張小露一直揉著眼睛讓他也是十分擔心,他好心問道:“師姐,你不要緊吧?讓我看看,要是傷了眼睛就嚴重了。”說著輕輕拉開張小露的手。

“怎……怎樣了?我的眼睛有沒有事?”張小露其實被那一下打的疼得厲害,她也害怕眼睛被打傷。

農馬一看,張小露的眼角黑成一片,眼睛裏的淚水還在打滾,就差沒掉下來。他支支吾吾說道:“沒……沒事,就眼角……有點……紅,回去用雞蛋敷一下就沒事。”

“真的?”張小露摸著眼角,似乎有些不相信,農馬急忙轉移話題問道:“對了,師姐,你以前入門時也要在這裏待三夜嗎?”

張小露似乎相信農馬的話,她把飯籃遞給農馬後說道:“不用,師父不讓我趕屍,他說女子不適合趕屍,隻有那些家傳的嬤嬤才會去趕屍。嘻嘻,怎麽啦?昨晚好玩嗎?”

農馬打開飯籃,邊吃邊說:“這裏夜晚恐怖得很,要不是我沒地方可去,我才不想學什麽狗屁趕屍,昨晚出來那麽多鬼魂,我差點丟了性命啊。”

張小露嘻嘻一笑:“你真是膽小鬼,這有什麽好怕的,你昨夜還不是平安度過。”

農馬沒好氣說道:“你就隻會說風涼話而已。”

“其實鬼也沒什麽可怕,你想想,這鬼是人死後的魂魄,生前什麽樣,死後也是什麽樣,也是有善惡之分。”

張小露的話讓農馬若有所思,見過那女鬼後他也覺得鬼的確沒想象中可怕。

看到農馬又呆,張小露問道:“你昨夜用過那張符嗎?”

農馬回想起昨夜情景,尷尬的說:“用了,不過我害……太緊張,把符捏成一團。”

“這樣啊,沒想到你還能平安度過一夜。”張小露本想告訴農馬那張符是假的,但仔細一想,覺得還是算了。說了實情的話,農馬一定不敢再待下去。

“師姐,那亂墳之中立著一座大墳,你知道所葬之人是誰嗎?”

張小露聞言一震,詫異道:“你真的看到她了嗎?”

農馬有點意外,張小露竟認識那個女鬼,他點點頭。

張小露沉默了一會,說道:“你想知道她的事?”

“昨夜她救了我。”農馬點著頭說道。

“跟我來吧,想不到她竟會救你。”張小露領著農馬來到那座大墳前,墳墓四周雜草亂生,墳土上卻寸草不生。墓碑髒汙陳舊,且墓牆斷裂處頗多,顯然修建已有多年歲月。

農馬掃開墓碑上的塵土,一行字顯露出來,上麵刻著“愛女柳雪涵之墓”,農馬心中一喜:“原來她叫柳雪涵,嗯,人美名也美。”

張小露找了處幹淨地坐下,想了想說道:“師父曾經跟我說過,萬山鎮百年前曾有一戶員外大宅,員外姓柳。柳員外一生清廉正直,在萬山鎮名聲極響,他有一愛女,叫柳雪涵,這柳雪涵人美傾城傾國,又善良溫柔。到了婚配之年,仰慕提親者成千上萬。在這些提親者中有一個叫“王勝”的高官之子,這王勝生性貪財好色,仗著父親身居高位而橫行霸道,常常惹是生非。他見柳雪涵生的美,就想娶之為妻。在他向柳員外提親時,有人暗下告之柳員外說王勝這人已有八位妻妾,為人平時又惡混。柳員外一怒之下將王勝拒之門外。哪想得這王勝惡從心起,雇用一幫強人趁柳員外有事上京時深夜殺入柳家,柳家上下四十多口一夜全被殺個精光,之後那夥強人將柳雪涵虜了去,卻不想柳雪涵半路時咬舌自盡,那幫強人眼見事情已敗壞,便將柳雪涵棄之於野林中,待柳員外從京城趕回來找到柳雪涵時,她已被野獸啃成一堆白骨。柳員外悲痛過後,花錢請風水先生選了一處風水好地,為柳雪涵修建了一座大墳。後來有人在柳員外宅裏找到一張字條,上麵寫了“仇殺王勝”四字,不久便聽到王勝死於窯子中,而從這以後,再也沒人見過柳員外了。”

農馬良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氣,心想:“怪不得她如此哀愁,原來身世如此淒涼。”

突然,他想到一個關鍵問題,忙問:“這麽說她已在人間滯留百年之久了?奇怪,她不像孤魂野鬼啊。”

張小露看了墳墓一眼說:“她是含怨而死的,像她那種死法不變成厲鬼才怪,不過那個為她選葬地的風水先生算到柳雪涵會變成厲鬼害人,所以才為她選了這個葬地。師父說過,這個葬穴叫“呐嘯門”,葬之可極旺亦可極凶。”

“那跟她留在人間有什麽關係?”農馬不懂風水,聽的莫名其妙。

“師父說“呐嘯門”可吸戾氣凶怨,亦可吸富貴福氣。不過亦可嘯出戾氣凶怨和富貴福氣。柳雪涵之所以無法投胎,就是因為她現在被這個葬地所呐,待她的凶怨之氣被吸淨,自然可投胎轉世。”

“她的凶怨被吸了百年之久還沒淨除,她的怨氣有這麽重嗎?”農馬回想昨夜被柳雪涵相救一事,雖然柳雪涵表情冷漠如霜,但並沒有給人一種凶怨感覺。

“怎麽可能有怨氣如此重的鬼魂啊,她的怨氣在王勝死後不久就已消失,不過自從她葬在這裏後,鎮上的人也開始把這裏當成安葬佳地,這其中如果有人是含怨而死或本命帶有戾氣的都會通過她這個點被“呐嘯門”所吸收。而且在二十年前,一夥山賊攻入了萬山鎮,殺了不少人,幸存下來的人就把所有屍體葬在這裏,這一股怨氣灌注進來後,就成了現在的亂葬崗了。當年師父之所以搬到這裏,就是因為“呐嘯門”已經快被怨氣填滿,師父擔心當“呐嘯門”把凶戾怨氣吐出來時會誕生出厲害的邪物,所以才在這裏守了六年。”張小露邊說邊觀察農馬的神情,見他一臉茫然,也不知他如何作想。

“那個老頭心肝真黑啊,這麽危險的地方竟讓我在這裏待三天三夜。根本就是想讓我死在這裏嘛。老不死的。”沉默許久的農馬突然吐出這麽一句,張小露楞了愣,止不住笑了起來。

“嘻嘻,可不是嘛,師父還真是死不了的人。”

農馬看著還在嬌笑的張小露,覺得張小露跟柳雪涵兩者好比兩種極端,一個是寒中飄雪,一個則是溫中暖風。想到這,他不由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麽?笑的這般詭異。”

“沒什麽,對了,這裏附近哪裏有水源?”

“幾裏外有一條小河,你問這幹嘛?”

農馬說:“她昨夜有恩於我,所以我決定為她洗涮墳墓,修飾一番。”

張小露怒道:“你是不是鬼迷心竅啦?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遠離她,她身上煞氣很重,對凡人身體是有侵害的。”

農馬想了想說:“知恩善報方為君子,她昨夜救我一命,我怎能不報?”

於是,農馬把昨夜之事詳細述說出來,張小露聽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好笑農馬膽小如鼠,好氣阮秋章拿假符忽悠人。也幸虧柳雪涵出手想救,農馬才得以保住一命。

“師姐,你就幫我這未來師弟一把,行不?”農馬知道張小露心兒軟,他再一次懇求道。

張小露一哼:“不幹,這裏離水源有好幾裏路遠,要去你去。不過呢,我倒可以幫你洗涮墓碑。”

農馬聞言一喜:“那好,多謝師姐,小師弟在此有禮了。”

張小露心中喜悅,口中卻道:“別臭美了,等你死不了再說。”

兩人從早上一直忙到日落西下,荒野之路多有不便,沒挑幾擔水農馬已累得腳軟腰酸,最後還是張小露看不過去,接過重活。農馬看著,實在不得不服張小露,這小女子真是力大無窮,也不知她那小小的身子從哪湧出的氣力,挑了幾擔水後她連氣都不喘一個。農馬不知,其實張小露每天早晨都必須在五裏之外挑水四擔,這幾擔水對她來講實是輕而易舉。

阮秋章早晨便看見張小露給農馬送飯去,心中還道這丫頭有善心,不愧是他的弟子。可一直等到太陽西下,也不見張小露回來。阮秋章越等心中火氣越大,他的膳食一直都是張小露負責,自己一生甚少下廚,張小露去了多久,他就餓了多久。

阮秋章在屋裏來回踱步,氣的是咬牙切齒:“小丫頭好狠心呐,見了新人忘舊人,回來有你好看。”

正在這時,張小露推門而進,阮秋章“嗷”的一聲剛想作,卻見張小露身後還站著一人,阮秋章喉嚨“咯”的一聲,硬是把話吞回肚子。

張小露見阮秋章有些異狀,問道:“師父,你怎麽了?”

阮秋章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我餓壞了,心裏不舒服,你身後哪位是誰?”

張小露這時才知道阮秋章餓了一天,心想以阮秋章的脾氣多半懶得到鎮上吃飯。想到這,她不由吐吐小舌頭,說:“師父,我在大門口遇到這位客人,說有急事找您。”

來人年紀尚輕,他向前跨出一步行禮道:“先生,我叫毛阿水,是鎮長派我來請您過去,鎮上生了一件大事,請先生務必隨我走一趟。”

阮秋章哼一聲:“不去,我餓了,正等這懶丫頭給我做飯,沒心情,不去。”

張小露臉色一紅,嬌聲道:“師父,人家請你過去,您不要拒之千裏嘛,回來徒兒任你處罰。””哼。”阮秋章偏過頭,依然沒消氣。

毛阿水見阮秋章不怎麽買張小露的帳,急道:“先生,鎮長在“水仙樓”設宴,請您勞駕赴邀,這事真得很急。”

一聽到有宴席,阮秋章一笑,說道:“既然鎮長如此誠心相請,我便不好在推托,好,我隨你去。”

毛阿水見阮秋章終於答應,喜出望外:“先生請隨我來。”

阮秋章剛走出幾步,回頭對張小露說道:“小丫頭,回來再收拾你。”

張小露嘻嘻一笑,禮送阮秋章出門。其實張小露跟隨阮秋章這麽久,他甚少嗬斥張小露,嘴上說收拾,卻每次都被張小露撒嬌而寬容一過。最嚴厲的一次也不過是罵了張小露幾句,結果卻換來丫頭兩天悶悶不樂,最後反過來阮秋章安慰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