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山鎮鎮長姓程,其父乃清朝光緒年間朝中大官,後清朝推翻,便逃到萬山鎮,仗著財力深厚為萬山鎮出過不少力,後來被民眾推舉為萬山鎮鎮長。歸老後由長子程萬生接任,程萬生為人公正無私,又待人和善,在萬山鎮很受民眾愛戴。不過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好色。雖說他逛窯子所掏的錢都是自個腰包,但迷色誤事的情況經常生。阮秋章跟程萬生先父算是好友,程萬生的父親臨終時委托阮秋章照顧程萬生,希望程萬生不要走錯路。阮秋章原本常在暗中關照程萬生的,但自從得知程萬生愛逛窯子一事後,阮秋章對其十分失望,對他亦變得不冷不熱。

阮秋章一進水仙樓就看見程萬生笑嗬嗬向他走來,程萬生笑道:“阮叔,近來可好?來,請入座。”

阮秋章也不客氣,坐穩之後便大口吃喝起來,對程萬生的話也不搭理。站在一旁的毛阿水對阮秋章的舉動有些氣憤,剛想為程萬生道不平,卻被程萬生伸手攔住。程萬生深知阮秋章的脾性,他也不說話,樂得陪同吃喝起來。

酒飯過後,阮秋章滿意的打了個飽嗝,這才問道:“程老爺找我來所謂何事?”

“阮叔,您這不是折煞我嘛,您還是叫我萬生吧。”

阮秋章冷冷看著他,心中不怎麽買他的帳,不過每次程萬生求他做事都有豐厚的酬金,他從來不跟錢過不去。喝了口茶,他問道:“禮數話少說無妨,講正題吧。”

程萬生點頭說:“是,阮叔可知鎮上這幾天生了什麽事?”

阮秋章搖搖頭。他向來孤傲,甚少在鎮上走動,所以萬山鎮要是生什麽大事,他一定是最後得知的人。

“五天前有人在田地裏挖出一口棺材,裏麵葬著一清朝古屍,僵而不化,開棺時許多人說聽到嬰兒般笑聲,大家覺得有些詭異,商議後決定先將屍體置放在義莊,隔天再將其火化。可沒想到當晚義莊便出事了。”

阮秋章“哦”一聲,心中已猜出此次生什麽事。

程萬生說到這,忽然轉向一旁對毛阿水說道:“阿水,你去把賴七帶來。”毛阿水點頭道了聲“是”後退出房間。

“賴七是誰?”

“看守義莊的野老頭上個月去世,賴七是新的守莊人。”

時間不大,毛阿水領著一青年進來,青年生的一張馬臉,厚唇闊鼻,個子不高,頭亂成一團,一眼看上去十足就像個流氓土匪。程萬生說道:“賴七,把你所看到的詳細告訴先生。”

賴七說起話來土裏土氣又雜亂無章,阮秋章聽了半天也不知所以。最後還是程萬生在一旁講解,阮秋章才勉強聽出個大概。

原來賴七自從在義莊守夜後,他一直不敢在義莊的住房裏睡,晚上都是躲在梁上睡覺,那天古屍送到義莊後,賴七一直覺得不舒服,於是便早早躲在梁上。古屍擺在大廳右側,用一張破麻布蓋住,躲在梁上的賴七總覺得那古屍在動,心中雖害怕,目光卻一刻也不離開古屍。直到二更天,賴七因困倦不已,人已經睡眼朦朧。就在這時,義莊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賴七心中一跳,立刻清醒過來。隻見一黑衣人偷偷摸了進來,來人極為鬼祟,他先摸進賴七房裏,見賴七不在,本為犯疑,但片刻後便自嘲道:“膽小鬼一個,平日裏還吹牛說義莊比家好,原來跑回家了。”爾後來人又摸出房,東摸西找著些什麽。賴七躲在梁上,來人的話他聽的一清二楚,覺得聲音甚是熟悉,仔細一想,原來是鎮上出了名的癟三狗蛋。

狗蛋為人好吃懶做又不務正業,平時就靠著偷雞摸狗過日子,鎮上有什麽東西被偷了找他八成沒錯。古屍出土的消息不出半天就傳遍萬山鎮,所以聽到消息後他便起了貪念。

賴七知道來人是狗蛋後,有意嚇一嚇他,剛想從梁上下來,卻見狗蛋歡叫道:“找到了,在這裏。”賴七聞聲望去,見狗蛋扳開古屍的嘴往嘴裏掏什麽東西。賴七心生好奇,想看看狗蛋要做什麽,就躲在梁上沒下來。時間不大,狗蛋突然笑道:“找到了,果然有。哈哈,財了。”賴七聞言仔細一看,原來狗蛋從古屍嘴裏掏出一片像葉子的黃玉和一顆鮮紅的珠子。

阮秋章聽到這裏突然冷笑道:“黃玉是鎮屍玉,一般的趕屍匠都用黃玉鎮屍,那顆鮮紅的珠子叫“聚氣丹”,俗稱“嚨丹”。下葬後的屍體若是口中含玉,百年後就會在喉嚨出結出一顆“聚氣丹”。”程萬生問道:“那有什麽用?”阮秋章冷哼一聲:“這顆珠子所結的是屍體百年來的屍氣,不但可製成邪門毒藥更可用來作法害人,不過這種東西不易得到,所以對那些旁門左道的人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東西。那樣的一顆珠子大概值一百塊大洋。”聽到阮秋章的解釋,程萬生和賴七恍然大悟,就這麽一顆珠子就值那麽多錢,要是自己知道的話也一定會那樣做。

阮秋章接著說:“下麵的事我差不多也估計的到,是不是那古屍不久就詐屍了?還把狗蛋給撕成碎片了?”。賴七點頭道:“是,那個狗蛋還在高興的時候,我看到古屍的眼睛突然張開,古屍原本褐色的臉突然變成青黑色,狗蛋那家夥嚇的一下子向後栽倒,還沒來的及回過神來,那古屍的手已經插進他的胸口,然後桌子上的油燈不知怎麽滅了,我在梁上隻聽到“哧啦哧啦”的聲音外,其他什麽也看不見。不久我就聞到一股血腥味,那味道重的讓我差點沒吐出來,沒多久我就昏了過去,等到天光時我才醒了過來,往狗蛋那看去,差點沒把我嚇得尿褲子,那家夥被古屍撕的連他媽也認不出他是人還是豬了,整一團爛肉。”

阮秋章冷冷道:“如果你不是昏過去,你也會變的連你媽也認不出你是人還是豬。”賴七一聽嚇的跌坐在地,全身抖個不停。看來狗蛋被撕成碎片的一幕已經對他造成難以抹去的恐怖記憶。阮秋章淡淡對程萬生道:“他已經不適合再守義莊,明兒找別人去吧。”

程萬生點點頭,讓毛阿水帶賴七下去,接著問道:“阮叔,這個事該怎麽辦?從那古屍詐屍後,鎮上已經有三人被害了,再這樣下去會引起恐慌的。”

阮秋章聞言一皺眉:“生這樣的事你難道沒警告民眾晚上不可外出嗎?”

程萬生歎口氣道:“怎會沒警告,不過現在已到收成季節,地裏的莊稼不能放之不管,那幾人就是在地裏守地時被古屍殺害的。”

萬山鎮是依山的一座小鎮,每到莊稼收獲時,山中許多動物便會跑來偷吃,為了減少損失,許多農民都會夜守莊稼直到收割完成。阮秋章想想說:“那古屍既然能結成“聚氣丹”那就有些門道,看來不盡快除去那古屍的話以後會更難對付,最近一個被害者是什麽時候?屍體處理了嗎?。”

“昨夜裏一個老農在地裏被害,因沒人認領,現停放在義莊,現在保安隊長正守在那裏。”

“那好,帶我去瞧瞧。”

程萬生點頭道是,向毛阿水吩咐幾句,陪著阮秋章前往義莊。

農馬今夜心中雖依然害怕,但不似前一夜強烈,知道亂葬崗的來龍去脈後,他多少膽氣上升三分。

亂葬崗依舊陰森詭異,月亮比昨夜又圓一分,皓潔月光下,倒是一片祥逸。不知是否鬼氣未顯,四周不知名的野獸不時傳來低沉的叫聲。深山中的野獸則像是在回應著,隻是充滿了敵意的嘯呼。農馬手裏緊握著那張有點皺的符,警惕的環顧四周。

不知怎麽,他心裏竟有點期待柳雪菡出現,明知她是鬼魂,卻盼望能見上一眼。一陣亂風吹過,亂葬崗四周樹林隨風而搖,樹葉摩擦之間,出聲聲“沙沙”之聲。四周野獸的叫聲也不知在何時靜了下來。

農馬心中一算,估計已是午夜。心想:“連個鬼影也不見,今晚或許太平,她可能也不會出來了。”

“公子。”一聲哀愁的聲音從農馬背後響起。

農馬聞聲心中一喜,回頭一看,隻見柳雪涵靜立於他身後幾尺之遠。

農馬歡喜道:“你……柳姑娘,夜安。”他本想說“你來了”可人家本來一直在這裏,遂忙一改。

柳雪涵依舊冰冷如霜,她盯著農馬,良久才淡淡道:“公子,你為何仍在這裏,此地陰氣甚重,於你身心多有不宜。非是久留之地”

農馬心中暗道:“又不是那老頭叫我來,鬼才會待在這裏。”不過口中卻道:“柳姑娘費心了,隻是在下師尊命我來此待三日三夜,以測我膽氣,時辰一過在下自當離開。”

也不知是否說了不妥當的話,柳雪涵雖依然冷若如霜,農馬卻感到柳雪涵比之前更冷了三分。一人一鬼無言相對,場麵尤為沉悶。農馬心中不知轉了多少借口,隻求能說上幾句話。這一陣就把他急得冒出汗來。

“柳……姑娘,多謝你。”好半天,農馬才想到話題。

“何以謝我?”

“今夜如此平靜想必是柳姑娘出手相助,在下心中安心不少,自當謝你。”

柳雪涵“嗯”的一聲,算是默認了。

一人一鬼又再次沉默,農馬心中暗道:“糟糕,又沒詞了,快找話說,不然她非走不可。”

“敢問公子尊姓大名?”正當農馬焦急之際,柳雪涵聲音響起。

“啊……免尊姓農,單名馬。”

“農公子,多謝早間為我修飾墳墓。”

農馬心中猛的一驚,自己這是在做什麽,怎會忘了張小露的警告?忘了柳雪涵是個鬼?而且還是個讓阮秋章忌諱的女鬼。一想到鬼,他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不……用謝,舉手之勞而已,不……值一提。”

柳雪涵眼神閃過一絲難過,原以為農馬明知她是女鬼卻還幫她洗修墳墓,還道他是個不諱鬼神之人,沒想到農馬終究還是個平凡人。想到自己百年孤寂卻不知何時終了,柳雪涵還是微微歎了口氣:“今夜雖無鬼魂現身,但農公子還應需警惕。也替我向小露道謝一聲。”

農馬聽出柳雪涵要離去,心中還是有些失望,忽然一驚:“柳姑娘認識小露?”

“認識幾年,她常來和我作伴。”

農馬心道:“死丫頭,認識人家幾年還裝作不認識,還騙我說遠離柳姑娘,真可惡。”想了想,他覺得柳雪涵根本不像張小露所說那樣帶著滿身煞氣,更是確信張小露在騙他。

想到這點,他心中的懼意消失大半:“柳姑娘如何結識師姐的,可否說來聽聽?”

柳雪涵本來想走,這時卻見農馬心中懼意消失,不由對眼前這人覺得好奇,能忽而害怕忽而不害怕的人她真沒見過。沉默了一下,柳雪涵指著不遠處一平坦草地道:“且坐下談罷。”

阮秋章和程萬生來到義莊,看到門口站著兩個保安隊員。保安隊員一見鎮長來了,忙行禮通報裏麵的保安隊長。保安隊長叫楚新,為人性格粗心大意又極易衝動,所以得了個外號叫“粗心隊長”。

粗心隊長這個時候本來是在巡邏,今晚卻被鎮長派來義莊等待,惹得他大為不滿。一見程萬生進來,便抗議道:“鎮長,現在鎮上居民人人自危,我們保安隊應該巡邏守護,你怎麽把我叫到這種鳥不拉屎的死人地方來?”

程萬生瞪了楚新一眼:“楚隊長,叫你來這裏自有我的安排,你稍安勿躁。”

阮秋章一進義莊就現地上放著一具用白布遮蓋的屍體,白布中間一大片紅褐色血跡,顯然幹枯不久。阮秋章拉開白布,露一張血肉模糊又出淡淡血腥味的臉,這張臉可謂是難堪入目,兩隻眼珠不知掉到哪去,鼻子被削去一半,剩下一邊,另一邊隻剩一個肉糊糊的小洞,嘴巴像是被什麽利器割到一樣,左邊起一直裂到耳根處,皮肉向外翻出,露出半黃的牙齒,整張臉布滿道道縱橫交錯的寸寬傷痕,在傷痕出溢滿黃色**。阮秋章這輩子幹的是於屍為伍的行當,什麽屍體他沒見過,眼前的一幕雖惡心了點,但他卻連個眉頭也不皺一下。程萬生冷不丁一看“哎喲媽”一聲,也不管其他,直接跑到外麵吐了個昏天暗地,直到把“水仙樓”那一頓給照原交出來。

阮秋章不理程萬生那難聽的嘔吐聲,仔細查看屍體後道:“果然不出所料。是喪屍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