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早上九點半的時候,楊巨沿著來時的山路,返回了武家。

似乎他在抓雞的這時間內,發生了不少事情,兩位戰友和武敏的諸多嬸嬸們,一邊忙著清理蔬菜,一邊好似一家人一樣地聊天。不過他仔細一瞧,頓時意識到了,坐在高飛身邊的任晨文,肩負起時刻監督的任務。而在這時候,他也落入了武敏的視線中……

“阿巨!”武敏由正房的客廳中,快步衝了出來,急忙地抓住了楊巨雙手前臂,問道:“你有沒有和誰打架?”

“有啊,是一位會破鋒八刀的,自稱是九十九歲半的老爺爺,被我打到吐血了。”

這話一說出口,理菜隊伍的話題霎時終止,而楊巨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瞬間成為了視線焦點。如此多的目光射來,楊巨頓覺頭皮有些發麻,預感到似乎犯下了眾怒。

正當其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眾人視線再次轉移了,而那種刺入心頭的感覺,也在這一刻消失了。他順著眾人視線望去,反手握刀而來的,正是那位被打到吐血的老者,而其左側肩膀上,站著的正是那隻預定要被紅燒的大公雞。

“爺爺!”武敏呼喚聲傳出,快步地奔向了老爺子。

聽到這聲呼喚,楊巨立刻心知大事不妙,而在再看到武敏投入老者懷抱的瞬間,一下子明白了,這位老者的真實身份!登門拜訪的第一時間,而且還是快要過年的時間,把武家最長者揍到吐血,這,這……他慌了神,急急忙忙地扭頭望向任晨文,衝其使出求救的眼神!

任晨文舉足來到楊巨的身邊,瞧著對武敏問寒問暖的老爺子,奚落地說道:“登門拜訪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一百〇九歲的老爺子揍到吐血,你的這種行為,讓我覺得我的用詞十分匱乏,因此我十分有必要,再去翻一遍最新版本的《新華詞典》。所以啊,我是愛莫能助了,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你還有時間在這裏數落我、等等……婦科文,老爺子真的是一百〇九歲?”

“嗯,老爺子的身體這麽好,我想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在四戰四平的時候,錯把國軍指揮部裏麵的一大盒人參,當成蘿卜吃了。”任晨文與武敏嬸嬸們的聊天中,得知了老爺子的光輝事跡,而現在不得不說出,這其中最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巨瘋,你知道嗎?老爺子十六歲參軍,整整打了二十七年的仗,參加大小戰鬥不下一千場;照理來說,能活下來就是奇跡了,可老爺子別說是槍傷了,連刀傷都沒有一條。”

“這……這……真的假的?”

“……你問的是年齡,還是沒有受傷的事情。”

“先說年齡。”

“年齡沒什麽奇怪的,因為人在出生後的壽命,本來就有一百五十多歲,不過經過後來生活中的七除八扣,能活八九十歲就差不多了。例如,吸入的氧氣,可以縮短二十年的壽命;飲食習慣,可以縮短三十年的壽命。單這兩項就扣掉五十年了,如果再加上個人的,諸如抽煙、酗酒、熬夜、睡眠不足等等不良生活習慣,英年早逝是非常有可能的,而那些早逝的明星就是最好的例子。”

任晨文頓了頓說道:“至於老爺子沒受傷的事情,我是沒能力解釋了。”

“不能解釋那就快想辦法,幫我應付這個難關……”楊巨話語尚未說完,第六感就明確告之,老爺子正在舉足走來。他心虛地舉目望去,這一眼,驗證了第六感沒有錯誤,“嗬嗬,你,你好。”他不明白要說些什麽,但迸發的靈感告之,打招呼是時下最好的話語。

“好樣的!”老爺子情緒激昂地拍著楊巨的肩膀說道:“小楊,中午我們爺倆要好好的喝上一頓,我現在就去給你打頭野豬!”他興衝衝地走進正房,取下了掛在大廳右側牆壁上的一支五六式半自動步槍,背著大刀,哼著《大刀進行曲》,離開了武家。

“這個……這個……”楊巨不知所措的,雙手胡亂的一會兒比劃著房子,一會兒比劃著老爺子離去的方向。

楊巨憨傻可愛的模樣,引來武敏撲哧一笑,“阿巨,爺爺喜歡你。”

“喜歡我……”武敏這話,頓讓楊巨看到了黑暗中的曙光,“阿敏,老爺子真的不在意,我把他揍到

吐血的事情?”

武敏麵帶微笑地衝著楊巨搖了搖頭。其它暫且不論,單是爺爺扛槍打獵這一件事情,足以證明楊巨在其心目中的地位;因為與之相同的事情,在其有限的記憶中,爺爺隻做過一次。

楊巨心裏還是有些害怕,低聲地問道:“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你放心好了。”

楊巨點點頭,相信了武敏的話語,但是其內心還是有些不安,而這不安,正是由於不留任何情麵的拳腳,實實在在地打在了一百〇九歲老人的身體上,“阿敏,老爺子被我打到吐血,他的身體?”

“爺爺身體很棒的,我的父親、還有叔叔們,他們沒一個是爺爺的對手。”

“等等……大胡子也不是老爺子的對手?”

“是啊,二叔最多能在爺爺手下支撐五分鍾。”

聽到這話,楊巨頓時想起與老爺子交手的一幕。此時細細品味起來,其中獨屬軍人的風采,果然是隻能意會,不能言傳。有此認識,他興然地對著武敏說道:“阿敏,我喜歡老爺子,和我講講老爺子的事情。”

“進屋裏說吧。”武敏微笑而言,拿著竹筐,領著楊巨,走進了正房的大廳內。不過,她非常理解楊巨這時候的心情,因為在特部服役後,其心同樣被戰士的戰魂所吸引。現在不同的就是,楊巨被軍人的軍魂所迷住。

正房的大廳內,西南角的位置,擺放著一些農具;西麵的牆壁上,掛著一個老式的大相片框;居中位置擺放著一張一米多高的正方形木桌。不錯,大廳麵積雖有百餘平方米,但是放眼望去,基本沒有什麽城市家庭中常見的家用電器;唯一的一個擺在東麵的家用電器,就是時下很流行的寬屏液晶電視,不過在其顯示幕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破洞。可是,該台破壞嚴重的電視機旁邊,還有一台沒有拆包的電視機,似乎是剛剛拿來不久的。

楊巨落座在高約二十厘米的四角凳上,張望著簡陋非常的大廳,而其視線定格在了液晶電視上,“阿敏,這電視怎麽砸成這樣了?”

“大概五年前吧,村裏通上了有線電視,可是自打這以後,年年都要被爺爺砸爛一台電視機。”武敏抄起四角凳,坐在楊巨對麵後,取出竹筐內的花生米,一邊剝殼取粒,一邊說道:“嬸嬸們說啊,去年爺爺看《士兵突擊》的時候砸了一台,昨天看《集結號》的時候又砸了一台。所以啊,嬸嬸們商議著,要在電視麵前裝塊防彈玻璃,省得年年回來的時候,都要背一台電視機。”

楊巨幫忙地剝殼取粒,納悶地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其實這兩部影視作品,但凡是軍人,沒有幾個喜歡的,有的甚至是非常討厭。”

武敏理了理思路,說道:“以《士兵突擊》為例,如果真的做到不離不棄,最嚴重的後果就是任務失敗,甚至是導致戰役的失敗;而這就意味著,為了一位朝夕相處的戰友,會害死更多不認識的戰友。所以說,以普通人的角度來看,《士兵突擊》的確是一部好作品,但是這部作品,嚴重違反了戰爭法則。至於《集結號》,這是一部貫穿西方思想與文明的作品,根本就不屬於中華大地;用西方的那一套自我大於國家的做法,套在中華好男兒的身上,簡直就是對中華好男兒的侮辱!”

“不過……爺爺雖然討厭這些影視作品,但在看到《亮劍》中,騎兵連最後決死攻擊的時候,他流淚了……後來我二叔托人找關係,調閱了當年爺爺服役部隊的戰鬥檔案,發現了爺爺所帶領的部隊,三次死傷殆盡的記錄。”

“第一次是兩萬五千裏長征,爺爺當時是排長,可是當長征結束後,他的部下,前後換了三遍;第二次是平型關大捷,當時爺爺是連長,除了一位警衛員以外,其它全部陣亡;第三次是抗美援朝的第五次戰役的時候,爺爺當時是營長,率部打狙擊,可是這個營沒人活下來,而爺爺當時被炮彈震暈了,還是被後來上來的偵察連的戰士救出來的。”

楊巨敬佩老爺子的戰鬥事跡,但內心產生了一點疑惑,因然問道:“阿敏,怎麽這些事情,要大胡子去托關係?”

“爺爺複員後,前後換了十幾個名字,就是不想讓人

知道他的事情。”武敏神情有些激動地說道:“大概是十年前,家裏人最終無法忍受了,由我爸主持,開了一個沒有爺爺參予的家庭會議。之後,我爸媽、叔叔們和嬸嬸們,動用了一切可以動用的人脈關係……如果不是這樣,家裏人根本不知道爺爺參加過那麽多的戰鬥。為了這件事情,爺爺當時氣得火冒三丈,當時家裏誰也沒能攔住爺爺,他把我爸打得去醫院裏麵住了三個月。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情,爺爺到現在還拒領國家給於的軍級將領的待遇。”

“這是為什麽?”

“爺爺說,保家衛國是軍人份內的事情,要是因為這樣向國家伸手要錢,根本不配這穿在身上的軍裝。”武敏貌似聯想到了什麽,側頭抬望了一眼,西麵牆壁上的老式大相框,說道:“當年我的曾祖父,帶著六個兒子和三十位村裏的青年,一起參加了南昌起義,其中一位就是我爺爺,家裏排行老三,被曾祖父稱作武家的拚命三郎。可是回來的,隻有我爺爺……”

武敏的講述,讓楊巨進一步地認識到了,這位元老紅軍的高尚無比的風采。他的心,跟著老爺子的風采,回到了硝煙彌漫的戰場上了,其右掌緩緩地攥成了拳頭,“我,我太喜歡老爺子了,今天中午,一定要和老爺爺好好喝上一頓!”

聽言,武敏頓時想起了,楊巨那喝酒如喝水的可怕酒量,“阿巨,爺爺雖然能喝酒,但他畢竟上了歲數,還是少喝一點比較好。”

“嗯,我知道。”楊巨本想繼續追問,有關老爺子的光輝事跡,但屋外傳來一陣古怪的笑聲,而在這笑聲中,‘他又被你幹掉了’這話的味道更為古怪,“阿敏,他又被你幹掉了,這是什麽意思?”

“我爸是095攻擊核潛艇的艇長,我媽是096戰略核潛艇的艇長。海軍安排的對抗演習中,劇本是095獵殺096,但演習的結果是096幹掉095。”武敏不禁然地歎氣道:“真替我爸擔心啊……他和其它艇長進行對抗演習的時候,從來沒有輸過,可對手一但是我媽的時候,他就立即變成軟腳蝦,回回都被我媽幹掉,自他們認識到現在,沒一回贏過。對於這一點,我爸總是解釋說,他這是在重溫初戀的感覺,可是……”她真的是說不下去了,歎然地搖了搖頭。

“對了……老爺子為什麽這麽生氣,要讓他們在山腳下出操?”

“武家的慣例嘍。”武敏想了想,說道:“爺爺常說,一代管一代,所以對於他的兒子,管起來特別的苛刻。因為武家的特殊性,國防部特批的,給武家的兒子和兒媳,過年的時候同時放假回家探親,但就是這個時候,爺爺總要檢查他的兒子,稍微有一點點的不滿意,就會有出現這出操情況。我爸和叔叔們啊,他們經常都在私下裏埋怨說,人家是回家過年,他們是回家接受新兵軍訓。”

“這……老爺子這樣也太嚴了。”

“誰說不是呢,可是沒人敢違背爺爺的話啊。不過呐,爺爺倒是非常疼他的兒媳,嗬嗬,以今天中午的午餐為例吧,我媽和嬸嬸們的那桌上,肯定是大魚大肉;我爸和叔叔們的餐桌上,頂多就是一盆大白菜加四個鹹菜;唯一特殊的就是二叔了,中午這頓酒啊,他一定是座上賓。”

“對啊……阿敏,老爺子說去打野豬,這年頭還有野豬嗎?”

“有啊,以武家村為中心,半徑四十多公裏的範圍內,甭說是野豬了,野兔野雞一類太很多了。假如每年不打一些啊,準保泛濫成災。嗯……如果野豬真的沒打到,憑我爺爺掏蛇窩的經驗,你們今天中午,一定會吃上一頓豐盛的蛇宴,還有我爺爺最拿手的蛇羹湯。”

武敏抄起門後放著的,稻草紮成的掃帚,將地麵上的花生殼掃到一處,“阿巨,你坐一會兒,我馬上回來。”說完,她擰著盛有花生米的竹籃,離開了正房大廳。

楊巨自覺坐著無事,環視一眼簡陋的大廳後,目光定格在了東麵牆壁上的大相框內。

他來到相框前,舉目望著其內的有些泛黃的黑白老照片。或許是因為戰士與軍人有不少共同點,他很快感受到了,老照片中所記錄的那段曆史,以及這背後的崢嶸歲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