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感覺是正確的。

在外麵的一個人影,左等右等卻等不來薛淼的時候,那就按捺不住地想要湊進來看看了。

薛淼看著一道嬌小的身影進來,輕手輕腳地向前走了一步,然後在她探頭探腦地想要推開麵前男洗手間的門之前,從後麵一把將她給撈了過來,拉過,桎梏在雙臂之間。

辛曼嚇的倒抽一口氣,在包裏準備的防狼噴霧,已經拿了出來,但是在感覺到那樣熟悉的氣息拂麵的時候,就放鬆了下來。

“你幹嘛啊,嚇死我了?”

薛淼圈著她將她轉過來,“你這麽鬼鬼祟祟的,倒還是差點嚇著我了,還特別買通了我的助理?”

辛曼環著薛淼的腰,踮起腳尖來就咬了一下他的下巴,“我就是嚇你的,怎麽,有意見?”

薛淼自然是沒有意見,但是此刻溫香軟玉在懷,再加上小女人就緊貼著他的身前,有些曖昧的蹭了一下,便低頭含住了她的唇。

當蜻蜓點水的吻,還沒有來得及發展成為濕吻舌吻的時候,外麵一道高跟鞋發出的清脆聲響,將兩人的思緒從雲端給拉了回來。

“抱歉,總裁,我不知道你們在……”

大白天的,就這麽激吻在男洗手間裏。

辛曼氣息有點喘不勻,聽著聲音是鄧秀麗的,但是抬眸看過去,站在洗手間前麵,卻有兩道人影。

逆著光,她仔細看了一眼,才看見那個身影,是柳雯。

柳雯看見這一幕,刹那間臉色有些發白,一雙眸已經染上了水光,轉頭就跑了,高跟鞋在地麵上發出清脆的啪嗒聲,由近及遠。

辛曼握了握薛淼的手,“我去找她。”

鄧秀麗報出了樓層和辦公室號,“柳雯在這個辦公室。”

辛曼頷首道謝,便等下一趟電梯,上了電梯。

薛淼偏頭看了一眼鄧秀麗,鄧秀麗明白老板這種目光是什麽意思,早就看透了,索性就自己招認了。

“我就是特意帶著她過來這裏的,柳雯是個好姑娘,早點斷了心思才好。”

鄧秀麗說完,薛淼隻是淡漠的掃了她一眼,沒有開腔,雖然說的有理有據不緊不慢,心裏還是不免的打鼓,老板都不喜歡自作聰明的員工,她這次,算是逾距了吧?

薛淼單手係了一下身前的西裝扣,“嗯,做的不錯。”

鄧秀麗:“……”

竟然沒有挨罵,而且還被表揚了?看來戀愛中的大BOSS,心情不一樣,於是對待下屬都不一樣了,那麽她和秦晉,肯定期望BOSS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談戀愛,好每天給他們漲工資。

………………

辛曼走下電梯,來到了鄧秀麗口中所說的辦公室,聽見裏麵有收拾東西發出的聲響,從虛掩著的房門,可以看見裏麵正在收拾東西的一道身影。

她食指輕叩辦公室門,裏麵的柳雯餘光看見辛曼,手中動作滯頓了一下,接著收拾東西,也不抬頭。

辛曼便不請自入了。

她來到桌邊,走到沙發旁邊,腳步輕巧。

“柳小姐,能談談麽?”

“有什麽好談的,反正我已經出局了。”

柳雯的語氣一聽就有氣,還帶著微微的哽咽。

辛曼淡淡的搖了搖頭,如果對方是莫婷,她就可以毫不顧忌一針見血地說:“你一直就在局外,還說什麽出局?”

但是現在柳雯畢竟不是莫婷。

“你還記得,在我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個園子麽?悠然居,去求你爺爺的墨寶,在當時,你是第一次見薛淼,但是我並不是。”

辛曼見柳雯依舊沒什麽反應,便接著說,“我當時已經和薛淼領過結婚證了。”

終於,在聽見這句話之後,柳雯的麵目表情有了一絲變化,頓時撐大的瞳孔,看向辛曼,“結婚,結婚證?你說你們那個時候就已經結婚了?”

“是的,是隱婚。”

柳雯難以置信,“所以,薛伯母在明知道自己兒子結婚的前提下,竟然還……”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辛曼搖了搖頭,“不,既然是隱婚,所以,除了我們兩人之外沒有人知道。”

柳雯終於停下手中收拾東西的動作,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有點呆滯,“原來,我一直都是……”

“最開始的時候,薛總想必也是拒絕過你的吧。”

辛曼嚐試性的問了一句,她並不確認,因為從來都沒有聽薛淼提及過。

不過,事實證明,她猜對了,柳雯點了頭。

當然也做了否定。

“但是,他……就在前一段時間,薛伯母安排我和他吃飯,他並沒有拒絕了,還特別關心我。”

辛曼歎了一口氣,“那段時間,因為我們之間的一些問題,然後,我們離婚了。”

“你們又離婚了?”

結婚,離婚,從別人口中聽到,就連辛曼都覺得,有點天方夜譚,現在恐怕如果不去民政局查所謂的二婚記錄的話,根本就查不出來她已經是結過一次婚的人了吧。

“是的,當時有一個不可調和的誤會,離婚了。”

“那現在……”柳雯看著辛曼,眼睛裏的淚水已然幹涸,垂在眼睫上還有一絲淚光,“誤會解除了?”

辛曼點了點頭。

“所以,你們又……在一起了?”

辛曼又點了點頭。

柳雯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將手中的物品收納盒向前一推,靠在了椅背上,“我知道了。”

辛曼並沒有立刻離開,在飲水機旁接了一杯誰,放在柳雯的手邊。

柳雯並沒有立即就喝,看著水杯沒有動作。

辛曼笑了一下,“我沒下毒,你可以喝。”

柳雯噗嗤一聲笑了。

她對辛曼,從來都沒有敵意,相反,因為辛曼的性格開朗,在她初進公司的時候也幫過她。

柳雯看向辛曼,“好了,我其實也隻是因為薛伯母和我爺爺之間的關係,對於薛總,其實我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而且,說實話,我還有點怕他。”

“怕他?”辛曼在桌麵上輕叩了幾下,“他就是個紙老虎,你根本就不用怕。”

柳雯靦腆的笑。

辛曼的手機響了一下,她拿起手機來接通。

裴穎的聲音輕快,“姐,今兒晚上我們去看電影?我沒什麽事兒。”

辛曼一聽這小妮子愉快的語氣,就知道,鐵定是剛和沈易風約會完,“得了唄,我才不會去叨擾你倆去當電燈泡。”

“他臨時有點事呢,吃了飯就走了,”裴穎撅了撅嘴,“你什麽時候回來?我不想回裴家了,我今晚去天海公寓住吧,我有些話想要對你說。”

辛曼想了想,“好,你吃過飯了沒?我給你帶點東西。”

“我吃過了,你早點回來就成了,掛了啊。”

辛曼搖了搖頭,聽著裴穎這種歡快的聲音,她自己都發覺,自己的心情都好似是一片雲彩一樣,飄飄揚揚的。

………………

薛淼給辛曼發了一條信息,在薛氏下麵的一家咖啡廳裏等待。

他接了一個電話,是薛子添的,便告訴他,“直接打車過來。”

薛子添還有幾天就開學了,這是他在進入高中生活之前最後的狂歡。

“老薛!”

薛子添如同一道閃電一樣,從咖啡廳裏風風火火地進來了,將手中的背包往一邊的座位上一撂,“辛曼呢?不是要去吃大餐麽?”

薛淼指了指樓上,“待會兒就下來,你先喝點水。”

服務生送上來一杯冰水,薛子添喝了兩口,就看見從電梯裏走下來的辛曼,便急忙站了起來,向辛曼揮手。

也是要出去吃飯的,薛子添就直接拉著老薛出去了,順帶也沒有忘了拿包。

一路上,薛淼開著車,薛子添雙手趴在駕駛位和副駕之間的空隙,全程都在和辛曼大說特說,說的嘴皮子都發幹發澀了,嗓子有點黯啞了。

辛曼與薛淼對視了一眼,拿了一瓶礦泉水遞給薛子添,“喝口水,潤潤嗓子,再接著說。”

薛子添直接擰了礦泉水灌了兩口,用袖子擦了一把嘴唇,“我跟你說,我當時看的那場比賽啊,簡直太驚險了,壓線三分啊,反超一分!你不知道,全場都沸騰了!”

說實話,辛曼聽不太懂薛子添口中說的那些籃球明星和所謂的規則,但是看著薛子添眉飛色舞的,也就沒有打斷他。

一直到了中餐館,薛子添從車上跳了下來。

“終於到了,快餓死老子了!”

結果這句話還沒說完,後半句就被薛淼給抓住了後衣領。

薛子添也是見風使舵一把好手,趕忙就討饒,“老薛,我說錯話了,您是我老子。”

辛曼笑著叫服務生過來點菜,服務生抿著嘴笑,遞過來一份菜單,“您一家子的感情真好。”

因為薛淼對辣椒有過敏症,辛曼點了三個是川菜,其餘的都是普通的菜。

薛子添也能吃辣,辣椒吃的很爽,辣的嘴唇都紅了。

“你們這個時候才回來,我本來八月份給你們報的去馬爾代夫的旅遊團,你們都沒有去了。”

薛子添撐著下巴,手指點著這兩個人,“一個一個的都騙我,這個答應我說帶我去畢業旅行,另外一個呢,也答應我,結果都食言了。”

辛曼聽著薛子添一個人的話,用手肘戳了戳薛淼,“怎麽好像是在聽單口相聲啊?”

薛子添一拍桌子,“對啊,買票進場!來來來,收票錢了。”

為了熟絡氣氛,薛子添也算是不遺餘力了。

這個餐廳的隔音不是很好,在這個包廂,都可以隱約聽到另外一個包廂的嘈雜,主要原因還是對方太鬧騰了,聲音簡直是想要將房頂給掀翻,還讓服務生去說了一次。

恰在這個時候,辛曼的手機響了。

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裴穎的手機號,但是按了接通鍵之後,卻沒有人說話。

辛曼皺了皺眉,“小穎?”

那邊傳來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好像是什麽重物落地的聲音。

辛曼的心一下子就揪緊了,聲音也提高了兩度,“小穎?!”

一旁搞怪的薛子添,聽出來辛曼口中話音的不對,也住了嘴,細細的聽著,而就在這時,從電話聽筒裏,傳來了一聲尖叫。

“啊,二姐!”

隨即,手機裏傳來嘭的一聲撞擊上,便隻剩下了忙音。

辛曼渾身的血液頓時就倒流了,冷凝在一起。

剛才的聲音,正是裴穎的聲音,而且她也切切實實地聽到了從裴穎口中叫出來的那個名字,是裴新雯。

還是薛淼反應快,直接拉過辛曼起身,“走。”

薛子添在後麵陪著辛曼,薛淼去停車處開車,開了車再過來,辛曼已經第三次撥打裴穎的手機,卻都沒有人接通。

辛曼沒有辦法,便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

杜靜心接到電話有點意外,“小穎麽?她今天不回家啊,說去學校裏收拾寢室了,快要開學了。出什麽事兒了?”

辛曼知道,剛才裴穎給她打電話,也是說去了天海公寓。

興許,裴穎真的是去了天海公寓呢?

辛曼不想要母親擔心,所以便隻字未提,隻是特別問了一句,“那我二姐呢?”

“你二姐?”

杜靜心歎了一口氣,“你也不是不知道,因為要離婚的事兒,已經鬧了這麽長時間了,而且還是有小穎摻和著……”

其實,杜靜心在得知這件事情的當天,就去問了裴穎,這件事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裴穎便將自己在高考之前,以及大一這一年的事情都告訴了母親。

是她,先認識的沈易風,可是卻是讓裴新雯用卑劣的手段,讓她不在C市的那一段時間裏,錯嫁了過去。

“不過,鬧騰也算是鬧騰,裴新雯也總算是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真的是,找一個不愛你的男人……”

辛曼不等母親說完,便一下子打斷了她的話,“媽,你說什麽?裴新雯簽了字了?”

杜靜心倒是沒有想到,辛曼的反應會這麽大。

“是啊,怎麽了?”

“裴新雯現在在哪裏?!”

“不知道,她這兩天還沒有從沈易風那邊搬過來,”杜靜心這個時候也聽出來辛曼話裏的不尋常了,便急忙問,“出什麽事了?”

辛曼現在來不及與母親解釋,說:“沒什麽,現在時間緊迫,我待會兒再回您電話。”

辛曼掛斷電話,薛淼的車來了,她便直接上了副駕,薛子添已經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辛曼,你妹妹的手機號是什麽?”

辛曼飛快的報出一串數字來,另外一邊已經撥打了裴新雯的電話,沒人接,然後又撥通了沈易風的電話。

也是長久的提示音,長久到辛曼都想要放棄,而就在按斷的前一秒,沈易風忽然接通了電話。

“喂?”

辛曼瞬時就抓緊了手機,“你現在在哪?小穎在你身邊嗎?”

“我在郊外,這邊的工廠臨時有人打電話說有事故,我剛到了,看了看,也沒事兒……”沈易風似乎是有點懵,“怎麽了?”

辛曼一聽,心裏已經是暗道要不好。

“小穎出事了!”辛曼快速地說,“我剛才接到小穎無意中撥過來的電話,有她的尖叫聲,還在叫裴新雯!”

沈易風默然地站立了兩秒鍾,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驀地轉身就向停在路邊的車奔過去。

他上當了!

辛曼掛斷了電話,坐在後座的薛子添,已經拿著剛才辛曼給的裴穎的手機,定位成功了,竟然就是在沈易風的家裏!

“該死!”

辛曼重重的捶了一下身旁的皮質座椅。

裴穎說好的有話跟她說,去了天海公寓,怎麽又會跑到沈易風的住處去了!

薛淼已經一個漂亮的甩尾掉頭,車子以最快的車速,向著沈易風所居住的公寓套房開過去。

………………

沈易風的住房,是高檔住宅區,密碼鎖,必須是知道密碼的人或者是可以采集到的指紋識別才能夠進入。

其實,裴穎原本在接到裴新雯的電話,說想要讓她去幫忙,她不想出門的,可是,裴新雯說:“怎麽,連二姐這最後一個忙都不肯幫了麽?”

裴穎對於裴新雯,心裏是有一點愧的,即便在去年她也是用了手段才最終和沈易風結婚。

所以,還是答應了過去。

可是,卻沒有想到,門在麵前剛剛打開,一道黑影將她身後的門給嘭的一聲關上,就一腳踹在了她的膝彎。

裴穎根本就沒有想到,毫無防備之下,嘭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她的小腹已經微隆起了,她用手護著小腹,抵擋了一部分的力道,卻依舊是覺得小腹抽痛了一下,翻身側躺在了地上。

“你做什麽?”

因為膝蓋上極痛的這一下,裴穎出口的話都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裴新雯並沒有看出裴穎的表情,她現在腦子已經完全熱了,直接上前,抓住裴穎的衣領,就向後麵的衣櫃上撞去,扇她耳光。

“你就是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別他媽跟我說你當時和沈易風是一對,那又怎麽樣,最終跟他結婚的還不是我?!你別他媽的妄想了!”

裴穎痛的受不了,痛的說不出話來,隻能躬身,蜷縮的好像是一隻蝦子一樣,被動的承受著裴新雯的暴打。

一直到裴新雯打的累了,也罵的累了,站起身來,靠著酒櫃,開了一瓶酒,倒了一杯。

而裴穎,蜷縮在地麵上,許久都沒有動。

她默默地盯著前麵的一片虛空,目光都已經沒有了焦距。

裴新雯已經將拉杆箱移動到客廳的正中間,然後取下來,一件一件的收拾著裏麵的衣服,還特別將每一件衣服,都明明確確地告訴裴穎,是幾月幾日,沈易風給她買的。

裴穎忽然笑了一聲,雖然聲音虛弱,但是裴新雯卻還是聽到了。

她眯起眼眸,“你笑什麽?”

裴穎撐起了手臂,靠著牆麵,挪動了一下身體,“沈易風說過,他從來都沒有給你買過衣服,二姐,你莫不是得了臆想症了?”

裴新雯臉色已經突然變了,盯著裴穎,“你說什麽?”

裴穎心中湧動起來一股難言的怒火,如果不是麵前這個麵目可憎的女人,又為何會讓她和沈易風之間,兜兜轉轉了這麽一年呢?

隻不過,裴穎現在用這樣的話來激怒裴新雯,真的是不夠聰明。

可是,此時此刻的裴穎,已經可以感覺到體內,正在有一股力量在逐漸剝離出去,她心知肚明,因為剛才裴新雯的暴打,她的孩子即便是用手護著,也已經……保不住了。

當裴新雯走過來,直接將手中緊握著的酒瓶裏的紅酒,自上而下傾倒在裴穎的身上,然後在她的身上狠狠的踹了一腳的時候,裴穎痛的發出了一聲哀嚎。

裴新雯震驚地看到,光潔的地板磚上,除了玫紅色的酒液,還有綿延不斷流淌過來的……血紅。

“啊!”

………………

辛曼和沈易風,幾乎是在同時趕到沈易風公寓套房樓下的,隻不過沈易風的動作更快,停了車便飛奔了出去。

薛淼和薛子添也比辛曼快,辛曼自知自己懷孕,所以腳步略微緩慢。

然而,當眾人走入長廊,前麵沈易風的公寓房門,已經從裏麵打開了,裴新雯從裏麵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披頭散發,臉色慘白的好似是一個女鬼,形容倉促。

沈易風瞳孔緊縮了一下,“小穎呢?”

裴新雯好似是沒有聽見沈易風的話,不停地搖著頭,口中喃喃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沈易風已經向著門口跑了過去,辛曼在經過好像是瘋子一樣的裴新雯身邊,聽見她口中喃喃的話,“不,不是我,人不是我殺的,不是我……”

辛曼陡然一驚,快速向門口走去,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聽見了房間裏麵,傳來了一聲響徹樓梯的哀嚎。

辛曼想要走進去,卻已經被身旁的人,抬手捂住了眸。

薛淼溫熱的脊背貼著辛曼的脊背,“別看。”

就連薛子添,都忍不住別開了眼睛,拿出手機打急救電話,都有點顫。

因為,從裴穎身下流出來的血,太多,太過滲人。

報警電話和急救電話是同時打的,警察來了將裴新雯給帶走的時候,裴穎也被抬上了救護車。

………………

半個小時後,醫院長廊。

微微刺鼻的消毒水味,無孔不入地竄入鼻腔。

沈易風坐在醫院走廊的公共座椅上,兩隻手抓著自己的頭發,身上的白色襯衫已經有了幾道黑色的印子。

辛曼在另外一側坐著,她也很沉默,手冰涼,一邊的薛淼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手,來傳遞給她溫暖。

忽然,前麵的手術室的門打開了。

一個穿著白色護士服的護士走了過來,“請問誰是家屬?”

辛曼直接站起來,“我是。”

與她同時開口的,還有沈易風。

隻不過,沈易風的聲音,嘶啞的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護士看向同時開口的這兩個人,問:“你們倆到底是什麽親屬?病人的情況不能等。”

沈易風向前走了一步,“我是她的丈夫。”

護士抬眸看了一眼這個長相英俊的男人,隻不過此時顯得有些落拓,她將手中的手術單遞上去,“很可惜,孩子已經救不活了,需要及時的進行清宮手術,簽字吧。”

沈易風準備去握筆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什,什麽?”

不僅僅是沈易風,辛曼也難以置信,“怎麽可能?”

她還記得上一次跟著小穎來醫院裏做B超,看著那裏麵健健康康的孩子,在小穎的肚子裏慢慢長大。

護士也是不耐煩,“快點簽字吧,如果不處理及時的話,恐怕會影響到病人以後的情況。”

“我簽,我簽字。”

沈易風在手術通知單下麵簽上自己的名字的時候,手一直在抖,以至於三個字的名字,他好像是花費了所有的力氣,寫的歪歪扭扭。

手術室的門再度關上,沈易風緊急地向前走了一步,“能不能讓我也進去!”

“別添亂了好麽?”

沈易風抓住了護士的手臂,“她怕做手術,如果有我陪著她,她就不會怕了。”

護士看了一眼沈易風臉上十分真摯的眼神,也是不忍心告訴他,其實病人已經打了麻醉,神智基本上處於並不清醒的狀態中。點了頭,“換上無菌服進來,不要靠近手術台,你可以跟她說說話。”

沈易風道謝,急忙穿上了無菌服,跟了進去。

在光亮的無影燈下,病**的女孩子,臉色蒼白如紙,唇色也是一丁點的血色都沒有。

在手術開始之初,裴穎忽然嗚咽了一聲,可能是因為神經線上的疼痛,睜開了黑漆漆的眼睛。

“別怕,小穎,有我在。”

這個聲音,讓她轉頭,微微轉頭看見了沈易風,於是,甜甜的笑了一下,重新閉上了眼睛。

隻要是有他在的地方,她上天入地都不會怕。

但是,她能夠感受得到,小腹之中孩子的流失,已經化成了一攤血水,在閉上眼睛的時候,還是有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

手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辛曼在走廊上坐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忍不住自責,如果她在接到裴穎的電話的時候,就回天海公寓,那麽一切就回完全不一樣了,可是,她竟然為了在外麵吃一頓飯,結果,犯了一個終身會後悔的錯誤。

她靠在座椅上,頹然的閉上了眼睛。

忽然,肩膀處被人摟了一下,靠在了一個溫暖的胸膛上。

辛曼感覺到那股熟悉的氣息,便放鬆了身體,靠在他的肩上,隻聽他幽沉穩頓的聲音,響了起來,響在自己的耳畔。

“這件事情並非是你的過錯。”

薛淼總是能一眼就看穿辛曼心中所想,心中所焦慮的事情。

“你信因果輪回麽?就和命中注定是一樣的,如果你的出現打亂了這個計劃,那麽,就還會有下一次,”薛淼緩緩地說,“下一次,她隻會製造的更加周密,不會讓任何人能夠打破她的計劃。”

辛曼睜開雙眸,看向薛淼,“裴新雯麽?那如果這段時間裏她醒悟了,便不會再害小穎了。”

“你覺得可能麽?”薛淼搖了搖頭,“不可能,她既然肯簽字,那麽就一定會報複,將原本屬於自己的那一份,給拿回來,要不然她自己都心有不甘。”

這一點,辛曼和薛淼是想的一樣的。

要不然,也不會昨天在聽到母親說離婚事件告一段落,裴新雯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之後,心頭會忽然湧動起一股慌亂,依她的了解,真的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小穎的孩子……”

薛淼抓住了辛曼的手,“信我,結束即開始。”

辛曼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幽沉的夜色,對麵住院部大樓上,燈火通明。

裴穎的這個孩子,最起初,就連辛曼,都想要她打掉,因為名不正言不順。但是,最終還是違背自然規律的給留了下來。

如今,伴隨著這個孩子的離開,不僅是裴穎對過去說告別,對沈易風來說,亦然。

這是結束,也是開始,一段真真正正純粹的開始。

………………

裴穎醒來,已經是在十二個小時之後了。

觸目便是雪白的床單,白色的牆麵,以及輸液架上,正在一滴一滴向下流淌著的**。

她看見在自己床邊,趴著一個人影,腦後勺黑黑的。

這種醒來就可以看見他的感覺,真的特別好。

裴穎蒼白的唇笑了一下,動了動手腕,似乎是喉嚨堵住了,出口被嗆了一下,咳嗽了好久才緩了過來。

沈易風已經守了幾乎一天,實在是累的不行,才趴在床頭睡了,也是淺淺的睡眠,仍然在關注著裴穎,一聽見裴穎的聲音便醒了。

“你醒了!我去叫醫生過來看看。”

沈易風急忙起身,想要去外麵叫醫生,被裴穎拉住了手腕。

“先別走。”

她的嗓音幹澀沙啞,沈易風慌亂地說:“你渴了,你需要喝水,對,喝水。”

沈易風急忙就端起床頭桌上的水杯,想要往裴穎唇邊靠,但是自己先嚐了一口,發覺水已經涼了,便又倒了一些熱水,然後湊過來到裴穎的唇邊,給她喝了一小口。

裴穎十分聽話的喝了一口,眼睛微眯起來,看向沈易風,“孩子沒有了,對麽?”

是的,沒有了。

但是這話,沈易風說不出口來。

裴穎目光有些呆滯地看著天花板,“我知道,已經沒有了。”

那種身體裏有一個小生命,硬生生的被剝離出去的感覺,讓裴穎覺得整顆心都在顫著。

沈易風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小穎,沒關係的,沒有了我們以後還可以有的。”

裴穎一雙眼睛空洞洞的望著天花板,不吭一聲。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了一天,不管是沈易風叫她,或者是晚上辛曼來了,與她說話,她都是一言不語。

辛曼示意沈易風先出去,“我和我妹妹說會兒話。”

裴穎好像沒有聽見一般,隻是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給水就喝,給吃的就吃,疲累的就閉上眼睛入睡,醒來也不吭聲,繼續看著天花板,或者看著被窗口分割成一小塊的天空。

“小穎,你能告訴我,前天晚上,你叫我回去,是想要告訴我什麽嗎?”

裴穎依舊沒有動作,眼皮眨了眨。

辛曼也沒有想裴穎回開口說話,便兀自地說下去。

“就算是你不說,我也知道,因為你想要找我回去慶祝,對麽,慶祝你終於可以從黑暗中,轉到前麵了,慶祝你們終於可以回到像是一年前那樣的美好時光了。”

“但是,小穎,你忘記了,上天是公平的,同時也是殘忍的,她在給你一樣東西的時候,也就必定要拿走你的一樣東西。”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就要說了,那有人為什麽上天就給她那麽多的優待呢,既有美好的容貌,又有有錢的家境,出身好,還有那樣令人欣羨的愛情故事,”辛曼頓了頓,“是的,我承認,的確是有這種人,可是,我們不能決定我們的出身我們的曾經,卻可以決定我們的將來。”

“我從來都不敢承認自己是那個幸運的孩子,隻能靠自己的努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絕對不肯退縮,哪怕是有命運的皮鞭打在身上,”辛曼目光看向窗口,“你知道我之前是為什麽和薛淼之間鬧分手麽?因為有一份親子鑒定結果,是我和薛淼父親的,是百分之百的父子關係。”

說到這裏,小穎的目光陡然閃了閃,看向辛曼。

辛曼抿了一下唇瓣,“是的,但是現在誤會解除了。”

“我們都不是幸運之神眷顧的孩子,所以,就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因為,這一輩子,可能就隻有這麽一次,拚一次,也許就成功了。”

………………

裴穎是在三天之後出院的。

沈易風已經和在警局的裴新雯辦理的離婚手續。

裴新雯的精神狀態不穩,辛曼隱瞞了裴叔叔和母親,不管是裴新雯的事情,還是裴穎的事情,都沒有讓這兩位老人知道。

辛曼給母親打電話,說是去外麵跟同學散心了,需要一兩個月才會回來。

薛淼幫裴新雯辦了精神方麵的一份診療報告,然後將她送到了一個精神療養院內。

與院長握手,“拜托請照顧好她。”

回去的路上,辛曼轉頭看著車窗外麵短暫劃過的流光溢彩,“你覺得,把裴新雯放在這種環境下,是好還是不好?”

“這是裴穎自己的決定。”

薛淼的這句話,讓辛曼一怔。

她和裴新雯,既沒有血緣上的親情,也沒有實際上的親情,可以說,放在大街上,就是兩個完全見麵不相識的陌路人。

如果讓她說,絕對不會拿著精神鑒定報告去警局裏去保她出來,先關她一陣子。

但是,裴穎從醫院裏出來的當天,就去警局裏,和裴新雯在一間看守室內,呆了小半個小時。

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麽。

隻不過,辛曼知道,裴穎最終還是選擇了所謂的親緣關係。

畢竟,裴新雯和她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

彼時,已經開學了。

薛淼在裴穎的學校裏找了人,幫她辦了一年的休學。

沈易風和裴穎乘飛機離開去江南療養的這一天,湛藍的天空如同明淨的水洗一般,漂浮著幾縷白色的雲彩。

裴穎裹在一件黑色的大衣裏,顯得身材特別嬌小,倚在沈易風的身邊。

在他們進入安檢之前,辛曼走上前去,擁抱了一下這個在一個星期內,就已經瘦的越發明顯的妹妹,然後揮了揮手。

在兩人離開的那人群之中,辛曼看見裴穎的回眸一笑。

蒼白的唇邊,好似是徐徐綻開了一朵桃花。

讓辛曼無端地想到了一個詞語。

人麵桃花。

………………

這段時間,莫婷忽然銷聲匿跡了一般,辛曼在公司裏也沒有再看到來找她了。

隻不過,她卻發現了躺在自己郵箱裏,在一個多星期之前就發過來的一份郵件。

郵件的標題是:調查結果。

什麽調查結果?

興許是前一段時間太過於忙碌,才導致她連郵箱都忘記查看了。

她點開這封郵件,注意到發件人竟然是拜托他幫忙查下薛淼的底細的那位安神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