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園子是保持著最初的風貌,花草樹蔭,古樸建築,亭台樓榭,還有正在敲鑼打鼓的戲台子。

薛淼和辛曼兩人沿著一條林蔭小道,走進戲院之中。

進門之前先買了票。可能是因為大早上的緣故,所以人並不算是很多,隻有零零落落的幾個人。

兩人一走進,就有一個穿著類似電視劇的戲院小二裝扮的人迎了上來,“您二位這邊請。”

辛曼跟在薛淼身後,環顧了一下戲院的擺設,此時戲台上正在唱著一出武戲,很是熱鬧。

坐下來之後,小二先給上了一壺茶,然後遞上來一份節目單。

辛曼道了謝,接過節目單,從上掃到下,看了一眼,上麵並沒有謝樓玉的戲,她見薛淼依然在看節目單,便問了一下隔壁桌的一個老大爺。

“大伯,我們想要聽謝樓玉的戲,可是我看節目單上沒有啊。”

老大伯看過來,捋了捋胡子,正在隨著戲台子上的武戲哼著戲詞,一聽辛曼這話,就笑了,“你們是外地來的吧?”

辛曼眨了眨眼睛,隨即說:“對啊,我們是來這裏旅遊的,一來就聽說了這戲園子,還有名角兒的謝樓玉,就過來聽戲了。”

“哎,你們來的不是時候咯,”大伯說,“謝樓玉是名角兒,那是不假,往前倒退個幾十年,還都是大戶人家裏有專場呢,但是現在不成了,都已經五十多了,已經退居幕後了,見一麵兒,都難咯。”

薛淼抬起頭來,“那怎麽才能見到他?”

大伯捋了捋胡子,麵向和善,“你們算是問對了人了,我呀,是這戲園子的老戲迷了,已經有四五十年了。”

“這個謝樓玉呢,雖然說現在已經不唱角兒了,但是每個月的二十五號呢,收場的十一點,都會來唱一場。”老伯笑了笑,“如果你們沒什麽急事兒,就多留幾天,去別處逛逛。”

今天是二十一號,還有四天。

隻不過,辛曼和薛淼也都是懷著別的心思,即便是還有四天,去別處也難有心情,便整天都泡在戲園子裏,聽著各種戲,辛曼甚至還跟後麵拉二胡的伴奏團混熟了,還試著拉了一把,隻不過那聲音,慘不忍聽。

古代人都說茶館戲院青樓,三大寶地,想要了解一些話,這三個地方是最容易打聽的。

這幾天混跡在人群之中,也就聽說了這個謝樓玉的一些事情。

謝樓玉,男。

對,是男。

辛曼聽說了,一下子就怔住了。

“是個男的?”

“當然了,反串的旦角兒啊,你以為呢!”

辛曼默默地住了嘴,她覺得再多說呢,就要顯得無知了。

從第一次在那個司機師傅口中聽這個名字,她還以為是女,沒想到……

辛曼特別在網上查了一下照片,照片圖冊上有扮相的,有沒有扮相的,不扮相的時候也是英氣逼人,絲毫不顯得女氣。她看過去,隱隱就在眉眼之間看到有一絲是熟悉之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反觀薛淼,並沒有說話,眼眸之中也是沒有一絲波瀾。

謝樓玉,男,長相俊秀,是有名的反串旦角兒,十八歲的時候,因為一出《畫樓春》而嶄露頭角,自此開始紅極一時。

後來,在江南J市的官宦大家裏,每逢是一些愛聽戲的老人做壽,請的都是這個戲班子,其中,就包括J市的大家杜家。

就在謝樓玉二十一歲的時候,在杜家老爺的壽宴戲台子上下來,進了後台,正在卸妝,忽然,從後麵,就有一雙凝脂的玉手伸了過來,直接就覆上了他的胸膛。

“原來你是男的啊。”

謝樓玉轉頭,就看見了一雙彎彎的杏眸,閃著光。

“你長得這樣好看,我還以為你是個姐姐呢。”

這個女孩子,當時剛滿十八歲,是杜家的小姐,名叫杜筱筱。

一般人聽到這種話,肯定是要惱了。但是謝樓玉,隻是笑笑,沒有說話。

杜筱筱就靠在一旁,“你怎麽不說話?難不成是個啞巴?”

她說話一副認真的模樣,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謝樓玉終於開口,清淡溫潤的嗓音從喉骨之中緩緩透出,“如果我是啞巴,那剛才是怎麽出聲唱的呢?”

杜筱筱一愣,唇角向上一彎,“你說話的聲音真好聽,比唱曲兒的聲音都要好聽。”

謝樓玉的隨從看見化妝間竟然有別人,便走過來,“這位小姐,您聽戲去前麵吧。”

“不出去,前麵好沒意思,”她拉過謝樓玉一旁的長凳,便坐了上去,“不如你多跟我說說話吧,現在前麵是打戲,我不喜歡看。”

謝樓玉揮退了隨從,“你想聽我說什麽?”

杜筱筱托著下巴,一雙黑琉璃一般閃亮的明眸,“剛才你唱的那個戲,什麽情思什麽來著的……”

“迷途之茫茫,歸路之掩掩……訴我冥冥青絲,盼你日日君長。”

“對,就是這個詞兒,好聽,是什麽戲?”

“畫樓春。”

………………

“這出戲啊,就算是兩人的定情戲咯,也是謝樓玉的……用現在的話怎麽說來著,成名曲,對,就是成名曲。”

“那後來呢?”

辛曼急切地問。

“再後來呢,就和那些個俗氣的愛情故事一樣,大家族的千金小姐,看上了一個戲子,當然杜家是極力反對了,甚至不惜將自己的女兒給關了起來,但是,很可悲的是,杜筱筱,懷孕了。”

薛淼手中的茶杯,嘭的一聲就摔在了地上,碎掉了。

因為園子裏嘈雜,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景。

一旁的小二過來收拾,“沒關係。”

辛曼看薛淼的當口,那邊八卦那人已經開始說了。

“後來就都是傳聞了,有人說,這個謝樓玉啊,竟然將杜家小姐給搶了出去,私奔出去了,可是,因為他一個戲子,也隻能吃這一口飯,而杜家小姐呢,又嬌生慣養,所以謝樓玉舍不得杜家小姐受苦,就又給送了回來,杜家找了一位大師呢,將這位杜家小姐的記憶,給抹去了。”

“還有一種傳聞,是兩人私奔途中,被杜家的人給找到了,將謝樓玉給打了個半死,杜家小姐心疼,便說要跟父母回來,在回來的路上,跳了車,然後將腦袋給摔壞了,失憶了。”

一旁也有感興趣的,問道:“那那個孩子呢?”

“孩子,死了唄,那還能如何,聽說杜小姐懷孕五個月的時候,還挺著大肚子上街呢,哎,還是個男孩兒,就那麽沒了。”

辛曼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而轉頭看了一眼薛淼的臉,臉色已經完全白了。

她默默地伸過去手,握住了薛淼冰涼的手心。

記得在裴穎住院的那幾天裏,薛淼一直都是陪伴在她的身邊,給她溫暖,而現在,她陪伴在他的身邊,隻要是他需要。

“你說,杜家小姐失憶了?”

“對啊,中間的都是傳聞,不過失憶了是真的,把遺忘的事兒啊,全都給忘了,從外麵回來,不到一年,就結婚了,嫁給了傅家的大少,現在也有一雙兒女了。”

“可是,你說奇不奇,就算是這位杜家小姐失憶了,醒來之後,自從聽了謝樓玉的戲呢,就喜歡上了,自此呢,二十年都沒有斷過,一直到現在,就算是謝樓玉已經退了,但是每個月的二十五號,必定會唱一場。”

“嘖嘖,真是情癡啊,話說這個謝樓玉也沒有再娶妻了吧,一直都是一個人過。”

“誰說不是呢,不過,傅家的大少,給自己夫人聽戲,出手也闊綽,就每個月的一場,就這個數,哎呀,真是羨煞旁人啊……”

接下來他們的茶餘飯後的談資,辛曼和薛淼也都沒有再繼續聽下去了。

兩人從戲園子出來,漫步在青石板路上,一直到了夜晚十一點,才回到酒店。

隔日,就是二十五號了。

這個夜晚,誰都沒有合眼。

辛曼躺在另外一張**,偏頭看了一眼躺在另外一張**的薛淼,重新轉了頭,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淼哥,我知道你還沒睡著,我想跟你說說話。”

薛淼眼瞼似乎是微微動了動,但是並沒有開口說話。

“其實,這件事情吧,聽,隻是聽,我們都隻是後輩,他們的事情,就連當時薛奶奶和柳姨都不知道,隻是知道,那個年輕人,趁著產婦生產之後尚未清醒,就將孩子給送了人了……這個孩子……”

辛曼覺得自己舌頭打結,不會說話了。

“他們也有自己不得已的,相信我,如果不是有苦衷,沒有人會不要自己的親生骨肉的,就跟你爸爸一樣,”辛曼有些心急,甚至吧自己都給扯了出來,“他不也是我都二十七了,才知道我是他女兒麽……”

呸。

說話都不會說了。

就當辛曼苦思冥想著要如何來挽回剛才胡言亂語的時候,薛淼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了過來,隻有三個字。

“我知道。”

辛曼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他的話,他心裏都清楚。

一直到次日,清晨,兩人吃了些早餐,便去了戲園子,選了上頭包廂的位置,外麵是一個長廊,都是有錢人的包場。

辛曼特別打聽過了,就在他們包廂隔壁,就是那位杜小姐的專用包廂。

一直到了夜晚。

戲台子上又開始熱鬧了,辛曼拿到了節目單,看到最後一出戲,赫然寫著《畫樓春》——謝樓玉。

………………

一般現在都不會去聽夜戲,但是就是在二十五號這天晚上,即便是已經十一點了,也有好多人。

辛曼看著時間,一直到台上的主持人報幕,還有一場戲,就要到了謝樓玉了。

但是,隔壁包廂還是沒來人。

“淼哥,你說……”

辛曼轉頭叫薛淼,卻發現沙發上的薛淼,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不在了。

薛淼去了後台。

後台有公共的化妝間,也有單獨的化妝間,對於謝樓玉這種角兒,即便是已經五十五歲,延續了以前的規矩,送花的人還是不少。

薛淼向一旁的工作人員詢問了謝樓玉的個人化妝間,便去了,化妝間的門沒有關,從半開的門縫,就可以看見裏麵的人,正坐在桌邊,在往臉上化妝。

他默立了一會兒,忽然敲了敲房門,裏麵的人剛畫好了眉,“請進。”

薛淼輕緩地腳步走進來,謝樓玉轉頭,用已經上了戲妝的眸,看向這個緩步走過來的年輕人。

“你是找誰?”

薛淼走過來,從口袋裏,拿出來一張已經翻舊了的報紙,邊緣已經發脆了,就在翻開的時候,還有報紙的碎屑掉落下來。

謝樓玉有已經用發帶纏好了頭發,原本就狹長的一雙眼睛,向上揚起,再加上妝容,更加顯得嫵媚有神。

但是,在看到報紙上的這篇尋人啟事,瞳孔卻一下子就放大了。

他放下手中的脂粉,手指伸向報紙的時候,有點顫。

抬眸對上薛淼的目光,“你就是……?”

………………

辛曼在外麵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薛淼,不知道是跑到哪裏去了。

“小哥,你看見剛才跟我一起來的那個男人了麽?”

“沒有啊。”

“謝謝。”

辛曼基本上就是在重複著這幾句話,然而大給薛淼的電話,也沒有人接。

到底去哪兒了?

辛曼已經來到了戲園子門口,外麵停下了一輛黑色的私家車,車輛緩緩地停了下來,她駐足站在路邊,側首,看見從車內走下來一個形容雍容高貴的夫人,另一側,走出來一位男士,不過年齡的話,大約就是二十多歲。

年輕男人走到女士身邊,走進戲園子裏。

兩人經過辛曼身邊,辛曼聽見那男人對女士說:“母親,我倒是要來聽一聽,到底那個姓謝的唱的是有多好,讓你每到他上台的時候都要來捧場。”

辛曼看過去,女士伸手點了一下這個高個子男人的腦門一下,“別亂說,會被人笑話的。”

在園子裏又轉了一圈,辛曼接到了薛淼的電話。

“你去哪兒了?”

“我回到包廂了,回來吧,已經開始了。”

辛曼掛斷了電話,轉身就向戲園子走去。

她上了樓,在經過二樓,位於她的包廂隔壁的包廂,看見了一旁沙發上坐著的兩人,正是剛才在門口看見的那母子二人。

因為二樓都是雅間,隻不過因為開戲之後,便可以從包廂走出來,來到觀景台這邊的沙發上坐,所以,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這氣質與眾不同的母子兩人。

辛曼抿了抿唇,快步走到包廂前,推開門的同時,聽見了樓下主持人正在安撫著場內逐漸**的人群,“馬上就好,大家稍安勿躁……”

她也有點奇怪,畢竟是剛才在樓下就聽人說,這個謝樓玉是從來都不會遲到的,時間觀念十分強的一個人。

她走進包廂,看著薛淼的神色並無什麽大礙,也就放下了心。

“我在外麵兒找了你一圈兒,你倒是不吭不響的走了又不吭不響的回來,讓我好找啊。”

薛淼給辛曼倒了一杯水,“給老婆賠罪了。”

辛曼看他恭恭敬敬的作揖鞠躬,倒是一個愣神,伸手就摸了摸薛淼的腦門,“呃,我還以為你發燒了。”

薛淼將辛曼的手給拿了下來,“發什麽燒,聽戲,開始了。”

辛曼又細細的看了薛淼一會兒,薛淼索性直接扶著她的臉頰,讓她麵朝前麵,在她耳邊輕聲道:“聽戲。”

體態婀娜的女子,踩著細碎的蓮花步子走上台,一拂袖,一彎腰,都是那種不可耐的風情,嗓音軟濡帶著江南的韻味。

辛曼簡直能夠想到,謝樓玉在年輕的時候,一定是比現在更加火,更加受歡迎的。

聽戲的時候,隔壁包廂的夫人,已經起身,走到觀景台的欄杆旁邊,扶著欄杆,看向台子,一雙眼睛裏,似乎是藏著某些東西,卻又看不真切。

辛曼便也起身,對身旁的薛淼說:“我到前麵去。”

薛淼擺手,“我不過去了。”

辛曼走過去,站在觀景台,和這位夫人並排站著,跟著下麵的人一齊鼓掌。

順便就吟誦了一句在網上看到了詩句,是網上相關人士加精的一條經典評論。

傅夫人聽了,轉頭看了一眼辛曼,眼神裏是讚賞的目光,“現在的年輕人,懂的真不多了,這種古典的文化,應該有更多的年輕人加入進來,才能夠傳承下去。”

辛曼撓了撓頭。

她真的是不懂,不過也就是為了投機取巧能夠博得這位傅夫人的關注罷了。

現在目的達到了。

這位傅夫人,衣著端莊大氣,即便是現在已經年過半百,但是因為保養得宜,眼角隻隱約有一絲細紋,皮膚很好。

“夫人,那位是您的兒子麽?”

“是的。”

傅夫人看向包廂裏頭,正靠著沙發玩手機的年輕人,“哎,說了不讓來,來了也不好好聽戲。”

辛曼附和著:“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啊,手機不離手,我也是的。”

和傅夫人這麽就多攀談了兩句,話題便轉移到了戲台上正在唱的謝樓玉。

“我聽說,夫人您很喜歡謝樓玉?”

辛曼這話,問的鑽了個空子,本意是想要問:很喜歡聽謝樓玉的戲,但是到了嘴邊,她腦中靈機一動,忽然就變了個方式。

傅夫人笑了,“很喜歡聽他的戲,也是奇怪呢,我第一眼見他呢,就覺得很眼熟,有親切感,對這個人的感覺很好,繼而也就對他的戲喜歡上了吧。”

“說不定您和他就是前世的熟人呢,要不說前世的百千次回眸才能換來今生一次相見,哈哈。”

傅夫人捂著嘴笑,“這我倒是沒有想過,隻不過,看不到他,心裏就會想,一個月來一次吧,就好像是有癮一樣……”

她說著,忽然就住了嘴,“不好意思,我說的有點多了。”

辛曼連忙擺手,“沒有,沒有……”

她原本以為這位傅夫人,也許是認識謝樓玉的,不過現在聽來,她,真的是如同傳言中所說的那樣,失憶了。

對於這段戲院裏的小道八卦流言,根本就是毫不知情的。

看來,那位傅家大少,將她一直都護的很好吧。

恰在這時,戲台上的人,一段唱也接近了尾聲。

後麵的年輕人走過來,不滿的說:“母親,你跟誰說話呢?”

傅夫人笑容慈愛,“在和一位小姐,我告訴你啊,人家對於戲的研究,比你可是要強。”

“我才對於這種咿咿呀呀的不感興趣呢,我們走吧。”

辛曼看著這兩人離開,才轉了身,就看見在包廂門口的薛淼,距離剛剛好,可以聽到剛才她和傅夫人的對話,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

“我們也走?”

薛淼點頭,走過來攬過辛曼的腰,“我們也走。”

兩人從樓上走下,台下的觀眾也已經走的差不多了,辛曼拉住薛淼,忽然道:“我要去要簽名!”

薛淼挑了一下眉梢:“誰的?有哪個明星來麽?”

“謝樓玉啊,”辛曼說,“來一趟戲園子,怎麽也要把名角兒的簽名給要到手吧,要不然你說我來了一趟J市,連個證明都沒有……你拉我去哪兒?”

薛淼直接拉著辛曼來到戲院前麵的一個牌子前,直接攬過她的腰,按住她的臉頰向內側,兩人的頭抵在一起,然後哢嚓一聲,薛淼自拍下了照片。

“這樣就有證明了吧?”

辛曼沒想到薛淼會忽然拉著她來這兒玩自拍,直接說,“那也不行,萬一人家說是PS的呢,上回我朋友圈一個妹子,放了一張金字塔的照片,就給扒出來了,是PS的。”

薛淼揉了一把辛曼的頭發,“那本來就是假的,但是我們現在這張照片是真的。”

辛曼:“……”

她實在是無言以對了,便直接蠻不講理道:“我就是想要去要張簽名,你能奈我何?”

“奈何不了你。”

薛淼捏了一下辛曼的鼻子。

總算是鬆了口,辛曼暗自鬆了一口氣,兩人轉身向後台走去。

而實際上,剛才這兩人在大廳裏說話的情景,在另外一邊的那人,全都盡收眼底,所以,兩人一進後台,首先就是看到已經卸了妝的謝樓玉。

辛曼腳步一頓,有點晃神,幾秒鍾之後當機立斷地直接笑著走過去,“謝先生,您能給我簽個名兒麽?”

謝樓玉的目光落在辛曼一張嬌嫩的麵龐上,又抬頭看了一眼薛淼,方才回答:“好的,簽在哪裏?”

辛曼急忙就從包裏,拿出來一個本子來,雙手遞上筆,“就這裏!”

謝樓玉手執筆,在紙上寫了一句話,筆走龍蛇,很大氣磅礴,辛曼托著本子,因為是倒著的,也看不太清楚究竟是寫了什麽字。

“好了。”

“謝謝。”

辛曼將本子收起來,那邊剛好有工作人員將一束花給抱了過來,“謝先生,還是那位傅夫人送的。”

謝樓玉看了一眼,從鮮花之中,抽了一枝花出來,然後遞給辛曼,“這個是送給你的。”

辛曼簡直是受寵若驚,餘光看了一眼薛淼也並沒有什麽反應,便連連點頭道謝。

薛淼說:“我們走吧?”

辛曼點了點頭,“好。”

謝樓玉等這兩個年輕人,走了很遠,離開了戲園子消失在夜幕之中,才轉了頭。

他想起,在更衣室薛淼說的那句話。

薛淼指了指報紙上的日期,“這是我的出生日期。”

………………

一出門,辛曼就亟不可待地打開了本子,看見了上麵的字。

是一句詩。

“得成比目何辭死,隻羨鴛鴦不羨仙。”

薛淼看著這句話,眼神飄的有點遠,緩緩道:“剛才在開戲之前,我去後台找他了。”

辛曼抬起下巴。

她應該是想到了的,那個時候,既然外麵都沒有找到薛淼,他就一定是去了後台。

“那……”

辛曼想問,薛淼是不是和謝樓玉說清楚了,還有杜筱筱的事情,是不是也問清楚了。

薛淼牽著辛曼的手緩步向前走,“我告訴他了,把當初的那張尋人啟事的報紙拿給他看了,他對我說對不起,我說沒關係,就這樣。”

辛曼:“……”

不是開玩笑?就隻有這樣?

辛曼覺得薛淼說的有點簡單了,“就這樣就沒了?也沒有提之前的事情?”

薛淼搖頭,“沒有。”

辛曼便安慰薛淼,“其實,我也覺得,你知道他們身在何處,能夠時不時地回來看看也就足夠了,畢竟傅夫人……也有她自己的生活圈子了,而謝先生呢,遠遠地守護著,應該也是他的選擇。”

薛淼長臂一攬,將辛曼的腦袋靠向自己的胸膛上,“聰明。”

辛曼能看的出來,薛淼臉上的表情,已經輕鬆多了,也就不再多問了。

夜路下的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

薛淼看著前麵一片被路燈燈光照亮的區域,撥動了一下辛曼披在肩頭的長發。

在開場前,他去找謝樓玉,將報紙給謝樓玉看了。

親生父子相見,也並沒有那種電視劇上演的多麽的催人淚下,在驚愕之後,便重新歸於沉寂了。

謝樓玉說:“我沒有給過你什麽,二十年前登出這條尋人啟事,就是想要看看,現在你過的好不好。但是,沒有回音,就如同是石沉大海一樣。到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煽情的話我也不太會說,我隻能說對不起。”

薛淼默了很久,這種場景,和他的想象並沒有太大偏差。

“那我的母親呢?”

謝樓玉的目光落在化妝台旁邊的一角,緩緩地開口道:“你的母親…她忘了一切,當初的事情都給忘了,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每個月能過來聽一次戲,我已經很滿足了。”

有十分愛護她的丈夫,有一雙兒女承歡膝下,家境殷實,已經年過半百,那般寧靜的生活,是曾經,她與他戀愛的時候,所心向往之的。

“你如果要恨的話,就恨我吧,她完全不知情,我是趁著她產後睡著的時候,才將你給送了出去。”

但是,他也後悔了,輾轉幾年去尋找,那所小醫院被拆了,當時的那個孩子,也再也尋不著蹤影了。

最後,臨走之前,薛淼轉頭又看了一眼謝樓玉,說:“我還會過來看您的。”

………………

辛曼和薛淼是在隔天離開的。

在離開前,兩人去了一趟一家樂器行。

“兩位這邊請。”

辛曼主動詢問:“請問有沒有什麽樂器班呢?”

工作人員是一位穿著時髦的小夥子,十分熱情,“有的,我們這邊設有鋼琴、薩克斯,小提琴大提琴,還有古典的中國樂器,古箏琵琶都有。”

辛曼說:“一般都要多久呢?我想要能夠很快學會的那種。”

“最快的是葫蘆絲了,速成,隻要一個月。”

辛曼托著腮,“但是我連樂譜都不大會看啊,那些小蝌蚪文我都看不懂。”

“早已經不用蝌蚪譜子了,都是數字,我拿給您看。”

工作人員拿過一本最基礎的樂譜,“都是數字的。”

“但是這個譜子我也不會看,”辛曼撫了撫自己的額頭,“哎,我真是太笨了。”

“這個很簡單的,我教你十分鍾就學會了。”

薛淼在一旁看鋼琴,聽著那邊辛曼漫無目的地搭話,不禁搖了搖頭,手指劃過黑色烤漆鋼琴的琴鍵,發出一連串的低音快彈。

跟在薛淼身邊的一個女工作人員說,“先生您學過鋼琴麽?”

“嗯。”

薛淼在小時候學過幾年,現在手雖然有點生疏了,但是有曲譜的話,還是會很快上手。

他抬頭看了一眼時間,又看了一眼那邊坐在卡座沙發上,正在裝作乖學生的模樣,認認真真跟人認樂譜的辛曼,便轉頭微笑地對這位女工作人員說:“我可以試一下這台鋼琴麽?”

“可以,您請便。”

薛淼坐在鋼琴邊,十指房子啊鋼琴琴麵上,明心靜氣,翻動了一下琴上架著的曲譜,然後按下了第一個按鍵。

“噢噢,你是說,這個數字一二三四五,就是代表著哆來咪發嗖……我明白了,讓我試試……”

辛曼其實會看曲譜,不過現在用什麽拖延時間啊,當然就是裝得傻一點了。

就當她手指剛剛按在曲譜上,然後點了一下,忽然聽見一陣輕快的鋼琴聲響起……

辛曼抬眸,就看見在牆邊的一家白色鋼琴前,身穿黑色襯衫黑色西褲的男人,修長的收拾在鋼琴上靈活的跳躍著,黑的眸,黑的發,黑的衣,黑是極致的黑,白是極致的白,就仿若是黑白琴鍵一般。

辛曼看的有點出神,乃至於耳邊的鋼琴聲都被忽略了,直到一旁的男工作人員說:“您男朋友鋼琴彈得真的很棒。”

辛曼轉過頭來,“這是首什麽曲子?聽起來調子有點熟悉的感覺……”

“夢中的婚禮,訂婚宴,婚禮上,經常都會放的。”

夢中的婚禮?

辛曼向上勾了勾唇,越來靠的越近,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男人了,每時每刻都在給她驚喜。

就在這時,在裏麵的樂器室的門從裏麵打開了,一個高貴的夫人從裏麵走出來,身後的隨從抱著一把古箏。

辛曼隨即起身。

傅夫人當然也是聽見彈鋼琴的聲音了,隨即對身後的隨從道:“這鋼琴彈起來也真好聽,怪不得小雲嚷著要學鋼琴呢。”

一旁的古箏老師急忙就說:“我們這裏也有開設鋼琴課程,都是大學音樂係的教授出來任教的。”

傅夫人一笑,“到時候我回去問問我女兒,她都是一時興起,沒幾天就扔到一邊沒了興致了。”

傅夫人向前走了兩步,看到辛曼,有些驚訝,“是你?”

“傅夫人,您在這裏……學古箏啊,真是巧呢。”辛曼笑著,“我想要來報個速成班,討好我男朋友的歡心。”

“跟我家小女兒一樣,她正嚷嚷著要學鋼琴呢,你男朋友……”

傅夫人看向已經從鋼琴旁邊站起來的薛淼,“這位就是……”

辛曼先一步走過去,挽住了薛淼的肘彎,順便掐了一下他的手肘內側,“這就是我男朋友,薛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