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驟然間增大, 衝散了空氣中的燥熱,地麵愈來愈濕。

摑在小臂上的手往下滑, 到手腕位置,緊緊一握。

周五下課的時間,校園裏每一條路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流。

言柚抬眸看了眼程肆,又低下頭來,不知道在倔強什麽,掙了掙他握著自己的手。

然而這個動作卻隻讓桎梏著的力道變得更大。

雨沒有變小的趨勢,程肆垂眼深深看她,就這樣拉著她,上台階, 站到圖書館一層的巨大護簷下。

他依然沒有鬆手。

“什麽時候來的?”他問了一句。

言柚沒有回答, 再一次掙了掙他那隻猶如藤蔓的手, 每一次掙紮都隻會讓手腕上的力道更重。

“疼……”低低的一聲。

小貓似的, 劈裏啪啦的巨大雨聲中,更顯得輕如羽毛。

程肆低頭, 小姑娘皮膚又白又嬌,半分鍾不到的時間, 竟然被他勒出了一圈紅痕。

他立刻放鬆七分力氣, 揉了揉, 重新握住,卻仍沒放下手。

“怎麽來A大了?”

言柚另一隻手裏還抱著沒還的書,逃不開躲不掉。

“你能不能鬆手。”還是沒回答。

“不能。”程肆沒有猶豫,“怕你跑了。”

言柚心慌一瞬, 抬起眼睫。階下的雨越來越大,整片天地都變成了濕漉漉的。

程肆第三次問:“來參加比賽的?還是別的什麽項目課題活動?”

言柚躲開他的目光,被逼問得無處可逃, 說:“報了一學期的交換項目。”

這時,台階下過來一人,打著傘,望過來:“師兄。”

程肆掃過去一眼:“有事?”

楊露清盯了幾秒他握著那個女生手腕的手,神色微動,又很快略過。

抬腳幾步上來,站到了離程肆兩步距離的位置。

“這位是?”

言柚半垂著眼睫,往後退了好幾步,程肆本就因為那聲疼力道鬆了再鬆,隻是輕輕圈著,這幾步後退的同時,也輕易地就掙脫了他的手。

誰知下一刻又被人追過去,再一次扣住。程肆麵無表情:“跑什麽,給我等著。”

話畢又淡淡掃向楊露清:“我有事,和你師姐自己回去吧。”

一副也沒打算和她介紹言柚的模樣。

“要還書?”似是看出了言柚眼裏的躲避和抵觸,眸底閃過意思墜空的失落感,程肆卻仍沒放開手,自顧自去從她懷裏接過那幾本書,拉著人往圖書館裏走。

楊露清站在原地,目送那兩人進了圖書館的大門,視線再一次挪到程肆主動扣住對方的手上。

沒來由想起一件事。

去年剛見到程肆那會兒,他出差剛回來。進師門前,楊露清就聽說過這個人的傳奇事跡,知道有多厲害,也聽說過這人聲名在外的薄情冷淡性子。

第一麵時,她混在一種師兄師姐之中,在實驗室的角落裏隔著人群看了那麽一眼。

當時就想,傳言挺真,的確夠冷。

但就是毫無道理地讓人著迷。

後來聽同門的師兄師姐都說,這位程師兄不但高冷,還有個毛病,不喜歡與人接觸,任何肌膚相抵的接觸都不行。

她當時並不信,不與人碰觸難道生活在玻璃瓶子裏麽。

後來有一回,在電梯裏,當時一同在轎廂裏的還有幾位同學。意外地碰到一場電梯故障,重重一晃驟停下來。她恰好沒站穩,下意識地尋找周圍的支撐點,然後就不小心抓住了程肆的手腕。

不過當時程肆剛好穿了襯衫,她觸碰到的大部分都是衣料,隻有小拇指一點,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皮膚。

然而即便如此,那一瞬間她依然被人無情甩開了手。

從被困的電梯裏出來後,她親眼看見他在實驗室水槽邊一遍遍重複洗手。

但現在,卻親眼目睹程肆緊緊握著另一個女生的手,被人甩開都要追上去重新扣住不鬆開。

楊露清站了會兒,等娜娜師姐過來納悶地喊她坐地鐵回學校,這才離開。

圖書館內,程肆沒有校園卡,進不去,便隻守在出口處等言柚還完出來。

言柚抱著書,刷卡進去,剛走出一步,聽見程肆在後麵喊:“言柚。”

她回頭,程肆才說:“還完就出來,我就在這兒等著。”

言柚手指微動,握在溫涼書脊側,又根根收緊。

一樓就有還書機,十秒都不到就操作完成。言柚看了看手腕,那圈紅痕挺明顯,剛好又是平常戴芙蓉石手串的位置。

但昨天洗澡時摘下來,偏偏隻有今天忘記戴了。

腦袋裏消不掉出現在他身旁位置的那道明豔身影,再一次慢吞吞邁步往出口處走時,路過了圖書館電梯廳。她側眸過去,從光可鑒人的金屬電梯門上,當鏡子一般看了眼自己。

好幾秒後才收回目光。

程肆等了十分鍾左右,抬腕看了不知多少回表,才終於見到言柚重新回到視野中。

十來米的距離,她朝出口處走來的時候他就一直盯著那張臉。

等終於走近了,垂在身側的手想伸出去,卻又克製著。

“手機號換了嗎?”他問。

大一開學那時,她有辦一張新卡,但以前那個也一直在用著。言柚說:“沒有。”

兩人往外走,程肆又問:“餓了沒有?”

這句話再尋常不過,以前是言柚總是問他,總操心他的吃飯問題。

言柚停下腳步,忽然說:“我晚上還有課。”

程肆頓了一下,說:“那現在去食堂吃?”

言柚道:“我讓室友幫我帶飯了,直接回寢室。”

雷陣雨來得快去得快,此時此刻,外麵天光大亮,殘存的夕陽此時好像再一次回光返照了,籠著半邊天幕,映出橙紅的光。

程肆目不轉睛地看著言柚,有些發沉,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卻誰都能感覺到那雙眼睛中濃稠得抹不開的情緒。

可言柚沒有看那雙眼睛,她說:“我回去了。”

錯身而過的瞬間,被人拉住了手。很輕的力道,五指捏著她的手指。言柚幾乎能感覺到他的拇指按在無名指她關節處的力,也能感覺到指尖觸碰到他掌心的溫熱觸感,

不敢沉淪的溫度。

言柚偏過頭,去看他。

程肆聲音好輕,藏著誰都聽不出來的挫敗和無力:“就這麽不想見我?”

回到寢室的時候,陳雪依和劉蔚還沒有回來。

陽台的位置恰好朝西,陣雨之後的落日尤為好看。

言柚卻沒什麽心思看。

她放下書包,晚上也根本沒有課,她剛才對程肆撒了謊。

拉開抽屜,最深處放了個四四方方的紙盒,旁邊有隻打火機。

她都拿出來,捏在手裏,轉身開門去了樓梯間。

這個時間點,樓梯間空無一人,況且她們這個樓層,上來下去也都會選擇乘坐電梯。

她低頭從紙盒力抽出一根細長的煙,夾在指間將煙嘴遞進口中,齒間輕咬,她動作嫻熟地打開打火機,點燃,慢條斯理地吸了一口。

白皙漂亮的手指間夾著根煙,她輕輕吐了口眼圈,淺白色的煙霧嫋嫋升起,又緩慢地消散。

誰都不知道,大一的那個寒假,她在從學校回江城前,來了次北京。

出了航站樓,才開始想起,她根本不知道在哪裏才能見他一麵。

可是就是想偷偷見他一麵。

後來隔了有十幾分鍾的時間,才陡然想起來,當初那個從北京寄到江城的高考禮物上有個地址。

快遞單自然已經是進了垃圾桶了,不過言柚仍然模糊地記得,上麵好像是個物理研究所的地址。

可是在地圖軟件上搜索後,竟然出現了五六個相符的地址。

言柚沒辦法,對照著印象裏的區,確定了其中兩所之一。於是挨個兒去找。

那天她乘坐的航班抵達北京時已經下午。

或許是老天都看她可憐,那天下午去的第一個研究所,等了一個小時左右,就讓她隔著一條馬路,見到了想見的人。

那天,今天那個稱程肆為師兄的女生,當時也站在他身邊。

言柚不知道自己當時在害怕什麽,或者又為什麽自私地在放棄他、趕走他之後,又見不得他身邊出現別的女生。

所以那天,她落荒而逃。

也是那天開始,學會了抽煙。

程肆沒回家,開車直接回了所裏。

到實驗室就換了實驗服,晚飯都沒吃,就又開始工作。

高違忙完自己的事兒,見這邊燈亮著,進門就問程肆今天怎麽這麽反常,居然還有做不完事情主動加班。

程肆敷衍答了兩句,實在沒什麽心情。

高違半靠在桌邊,手裏拿了袋餅幹吭呲吭呲吃著,又道:“明天有沒有時間,出來喝兩杯?”

程肆說:“不去。”

“……無語。”高違吐槽道,“不會又是忙著擱家練習切土豆絲吧?我真服了你。”

程肆懶得理他。

“好歹搞點娛樂活動唄,別一天天那麽無趣成不。”高違苦口婆心地勸,“剛好,明兒這局,是個認識新朋友的好機會,師兄帶你去轉轉,走唄。”

程肆一聽就明白了,高違這又是被他媽報名了個相親局,是想騙上他當墊背的。

“不去。”程肆一口拒絕,“我有女朋友。”

高違探頭,這兒望望,那兒瞧瞧,賤道:“哪兒呢?你丫都吹牛吹兩年了,女朋友人呢?影子都沒見過半個。”

也不怪高違這麽說,兩年前他們師母心血**,也到了喜歡給年輕人說對象的年紀,見著程肆和高違就要嘮叨,那時候程肆就以有女朋友拒絕掉了。

起初高違也心,不過時間久了,從未見這姓程的帶他口中的女朋友出來見見,整天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去學校上課,也沒個戀愛中人身上那種不用靠近都能聞見的酸臭味。

還有女朋友,有個空氣女朋友吧。

從那之後一聽程肆說起這話,高違都隻當他又吹牛逼。

“兄弟,”他湊到程肆身邊,歎氣說,“師兄為了不讓你以後空吹牛逼,給你準備了個特好的機會,錯過可沒有了啊。”

程肆放下手裏的東西,不再廢話,冷冷撂下兩個字:“滾蛋。”

說完就把不停在耳邊吵吵的高違趕出了實驗室。

門“嘭”一聲合上,高違還撓頭納悶,自言自語,誰又惹這位祖宗了,今天這心情可真夠爆的。

門內,等人走後,程肆也沒什麽心情繼續做實驗了。

解開扣子脫了大褂,雨後傍晚居然依舊悶熱難耐。他捋了把頭發,去辦公桌前坐下。

拉開抽屜,想找什麽東西,又想起來好像是還放在車裏的置物格內,下車時忘了帶。

於是幹脆也不加班了,收拾了東西就下樓。上了車就從副駕駛前的抽屜裏把那個錢夾找出來,從最裏麵的夾層中,慢慢抽出一張照片。

像曾經無數次那樣,看了許久,才又重新裝回去。

閉眼靠在車座上時,後知後覺地想,他今天沒有看見她笑。

好久了,再沒有像照片裏那樣的笑了。

周六去麵試了家教,言柚大一大二就一直在帶,又是名校,試講完之後家長就定了下來。

課時費已經算是非常客觀,一小時二百塊。這個孩子的數理化就能占據掉言柚一整個周六的時間,周日又在一家輔導機構上課,不多,上午兩節,四個小時。

也就給自己一周留下了一個下午的休息時間,還有各種作業。

大一大二的時候,她也都是這麽過來的,有時候甚至周末兩天全部占滿。

所以接下來的每一天,她都過得萬分忙碌。

又被陳雪依和劉蔚兩位積極活躍地拉著,一起報名參加了個裁判文書寫作大賽和模擬法庭等等各類活動和比賽。

一整個九月,她都在忙碌中度過,

月底,模擬法庭競賽結束,經過了兩天的魔鬼式賽製,言柚所在的隊伍挺進決賽,遺憾的是在決賽中失利,與冠軍失之交臂,隻拿到了亞軍二等獎。

不過這也已經是非常好的成績了。

帶隊老師都非常高興,自掏腰包請一整隊的同學聚餐。

去的飯店是一家川菜館。

可惜他們一行人去的時間不大湊巧,所有的包廂竟然都已經被預訂完了。

大廳的桌子最多也隻能容得下四人,根本不夠。

陳雪依說:“要不我們去換一家?”

老師說:“也行吧,你們來挑。”

幾個同學紛紛拿起了手機,開始在APP上先挑挑口碑好的店。

劉蔚趴在言柚肩上,她比言柚稍微矮一點,一整天的比賽腦子高度緊張著,此時也都累得說不出話了。

言柚問她:“喝水嗎?”

劉蔚指指路邊的便利店:“喝,你陪我進去逛逛?反正她們也還得挑一會兒。”

言柚點頭答應。

兩人去買了瓶水的時間,再出來時,飯店門口又多了一波人。

一陣風吹過來,帶著些許要降溫的警告。

天色已經很暗了,路燈剛剛打開,鬧市的霓虹喧喧嚷嚷,言柚毫無準備地在這一瞬間,在那群人中間,再一次地看見了程肆的身影。

他竟然難得地穿了件很理工直男的格子襯衫,不過也是不同顏色格子的拚接款,衣襟一邊長一邊稍短,很有設計感。

他的頭發鬆散地垂著額前,似乎比上次見麵長長了些。下身穿了條簡單的黑色長褲,腳上也是雙球鞋。

就還挺像個二十出頭的大學生。

言柚從前都沒有見他這樣穿過,出人意料的好看。

怔愣間,帶隊老師喊她和劉蔚的名字。

或許是聽見熟悉的兩個字,程肆也突然望了過來,她沒有移開視線,四目相對。

言柚鎮定自若地收回目光,走過去,瞧見程肆在的那撥人最前,站了一個麵容溫和的老先生,經陳雪依小聲透露,剛好他們的帶隊老師認識這位老先生,姓葉。兩人的太太是同學。葉老師他們那一波人,剛好今晚也訂了包廂來聚餐,兩位老師一合計,幹脆打算一塊坐,反正雙方的人都不多,加起來湊個一大桌正好。

“行,那今天可得謝謝葉老師。”

“甭客氣,上吧那就,別讓學生們在門口吹風了。”

兩位老師先行一步,言柚餘光看了眼程肆。

“走吧師兄。”

聞聲掃過去,又看見了之前那個女生。

言柚收回目光,上樓時,悄悄將手腕上的芙蓉石十八子摘下來,塞進了包裏。

包廂裏是個能容納二十人的大桌,剛剛好夠兩隊人坐滿。

兩位師長先坐,言柚這邊都是大三的本科生,沒什麽講究。對麵倒是熱熱鬧鬧地請師兄師姐先落座。

程肆在葉崇身邊坐下。

言柚又抬眸看了他一眼,被陳雪依拉著在下首坐好,好巧不巧,那個女生剛好坐在她右手邊。

言柚注意到她看了自己一眼。

想起來上次在圖書館前三人見麵,所以是看出來她是程肆前女友,還是他告訴她的?

言柚猜不出答案。

服務員送來菜單,老師們點餐,氣氛有點詭異,除了那兩位老師在不停笑著交談,圓桌中間就像是劃了條楚河漢界,都隻和自己認識的人小聲交談。

所以說兩波不認識的幹嘛就非得湊一桌。

葉崇點了幾道菜,交給底下學生:“你們再一人點一道愛吃的。”

程肆就挨著他,接過菜單卻沒翻閱,說:“紅糖糍粑有嗎?”

言柚僵了下。

服務員說:“有的,算是飯後甜點。”

程肆說:“那就它吧。”

她垂著眼睫,心肝兒卻發顫。

好幾分鍾,菜單傳到了身旁的女生手裏。她翻了一會兒,指著其中一道菜:“這個辣嗎?”

服務員笑說:“辣的。”

女生又問:“可以做不太辣的嗎?”

“可以,我會提醒廚房那邊,幫您做微辣。”

“好的,那就它吧。”

“楊露清,不是吧你,來川菜館你吃什麽不辣的?”有個男生開口。

楊露清道:“我記得師兄不吃辣。”

葉崇都笑了:“不就你一個師兄程肆不吃辣。”

楊露清明顯臉紅,抿著唇不再說話了。

言柚挺著腰背坐著,此時卻覺得格外地疲累,好像一連兩天的腦力消耗,都在這一刻將累積的倦意打開了閘門。

陳雪依湊到耳邊來:“那位師兄,是我們好久之前去B大聽講座,走錯教室遇到的那位賊帥的老師吧?”

言柚機械地點了下頭,聲音黏糊糊:“是吧。”

菜點起,很快就陸陸續續端上了桌。

兩位老師聊得格外開心,言柚一直低著頭吃東西,她吃的不多,隻是動作慢吞吞,一來她吃不了太辣的,二來也沒有什麽胃口。

偶爾也會聽到被葉老師點到,出聲回應幾句的程肆。精力分散,還能聽見隔壁女生與她的同學談論中程肆的名字。

雖然都是以溫言軟語的師兄代替,但言柚總奇異地分得出哪個是指程肆。

沒等到那道紅糖滋粑上來,她就借口上衛生間,從包廂逃了出來。

沒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反而去了安全通道。

摸了摸帶出來的包,忘記什麽時候塞進去的煙和打火機。

但此刻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取了支煙夾在指間,又舉著打火機打火,火苗聽話地鑽出來,煙頭亮起猩紅一點。

第一口眼圈還未吐出去,安全通道的門被人猛力推開,言柚未來得及聞聲回頭,就被一隻手伸過來從手中搶過了那支煙。

雙肩都被人扣住,言柚猛地一下被抵在牆上。

肩膀撞得生疼,一隻手墊在腦後,像是護著,可下一秒又移下來,緊扣著她的肩。

他用的力氣真的很大,言柚以前從未經曆過的那種大。

點燃的煙被狠狠丟在地上,又被人一腳踩滅。

程肆低頭,卻還是克製著,壓著絞在心口同一處的心疼和生氣,讓它們爆發得不那麽嚇人。

“誰他媽教你的?”他聲音嘶啞。

言柚來不及說話,沒來得及吐出的一口煙將她嗆得咳嗽,白皙的臉頰之上瞬間泛起層層紅暈。

程肆卻好像完全不管,他以前都舍不得弄疼她的。

此時此刻卻仿佛,終於徹底地失去了理智。

一手扣著肩,一手掐著她的腰,言柚眼中冒出生理性的眼淚,一瞬盈滿了眼眶,分不清是嗆的還是疼的。

水光盈盈的,宛若桃花花瓣上落了雨。

程肆扣著人,這半個月,他都控製著自己不來找他,覺得她還是不想見他。那便不出現,不出現在她麵前。

程術知在他身上訓練出來克製與理性,在這件事上他付出了所有努力。一個間接害死她爸的仇人的兒子,他的身體裏流淌著她的仇人的血,有什麽資格再去打擾她的生活。

可是,所有的掙紮都在此時此刻分崩離析。

程肆盯著她,眼底是擋不住的戾氣。

“我問你跟誰學的?!”

言柚聲音輕得不像話,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