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精怪，我們也走吧。”
天魔帶著壞笑撲進我的懷裏，我不由一陣心酸，“我結束了，你也會跟著結束，但是請你原諒我，我做不出第二種選擇。”
天魔像八爪魚一般盤在我的身上，我無法判斷他到底有沒有聽懂。
“去人界！”我閉上眼睛，精神力從我的眉心噴湧而出……
噗通！我掉進了水裏，我驚訝萬分地睜開雙眼，刺眼的陽光使我一陣眩暈。居然還有陽光？這意味著什麽？
噗！一隻大魚跳出水麵，魚鱗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還有生命？這意味著什麽？
天魔摟著我的脖子，一臉壞笑。
“小精怪，莫非這裏不是人界？我們迷路了？”我瞪著天魔，萬分迷惑。
潮濕的海風迎麵吹來，讓我判斷出，這是盛夏，然而是人界的盛夏嗎？我離開明明隻有十餘日的時間。
海水的滋味依然又苦又鹹，在波濤中跳躍的魚群明明是我熟悉的種類，這裏不是人間又會是哪裏？難道人界沒有毀滅？難道我看到的末日景象隻是南柯一夢？
我擴散精神力去感受著周圍的生靈，沒有錯，都是我熟悉的信息。
人間還在……我忍不住一陣心酸。
天魔伸出手抓住了一尾躍出水麵的魚，我這才感覺腹中一陣饑餓。
我製造出了一艘“鬼船”，和天魔一起躺在船上曬著太陽，“小精怪，你吃過生魚片嗎？”
天魔玩弄著自己的戰利品，吱吱叫著。
我拍拍他的頭，將那條將死的魚奪了過來，用骨刀切成薄薄的片。略帶腥味的魚肉放進了嘴裏，與瑪維娜在骨牆上吃生魚片的回憶不請自來，我的鼻子陣陣發酸。
“瑪維娜……”我的悲傷難以自抑，忍不住大聲呼喊愛妻的名字。
“你幹什麽？還不多弄幾片給我吃？”瑪維娜嗔怪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渾身像遭到了電擊。
瑪維娜，我的愛妻，居然就坐在我的身邊。
我的意識模糊了，拈起一塊生魚片往她嘴邊送去，她居然不用手接，就著我的手將那塊生魚片吃了下去。
柔軟的嘴唇觸碰到我的手指，我的身體再次觸電。
瑪維娜吃了幾片魚片，停了下來，說道：“你怎麽不吃？”
我說道：“我已經先吃了。”
“哦。”瑪維娜攏了攏滿頭的金發，立即有鹽的結晶粒掉下來。瑪維娜皺著眉頭說道：“難受死了，真想洗個澡。”
“啊？”我驚得合不攏嘴，“我會流鼻血的。”
“你幹什麽？”瑪維娜罵道：“你找死啊？”
“讓我死吧，死在你的懷中。”我再也忍不住，熱淚橫流。
瑪維娜輕輕撫摸我的臉龐，“妖龍，乖，不哭，不哭……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
我使勁點點頭，“謝謝你，小精怪，這世上隻有你永遠不會和我分開。”
“為什麽要說謝謝？”瑪維娜歎息道。
一瞬間我肝腸寸斷，“停下來，小精怪。”
“唉……”瑪維娜低聲歎息，“我也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可惜我隻是一個召喚生物。”
我拍拍瑪維娜的頭，“變回來，再不許有奇怪的想法，我會生氣。”
瑪維娜消失了，那一瞬間我又有點後悔。就算在我身旁的是天魔，他的複製還是給了我一個做夢的機會，還是給了我極大的慰藉。
我摟著天魔，“小精怪，謝謝。但是以後不要了，我不允許你去偷窺
瑪維娜的情感。”
天魔低著頭，沒有做出任何回應。我心裏微微發慌，你這個精怪該不是能夠自主思考了吧？
“鬼船”在海裏隨波逐流，我不知道自己在什麽位置，也不知道人間是否還有人類存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轟隆！海麵忽然卷起滔天巨浪，炙熱的岩漿從海底噴射而出。我的“鬼船”在怒海中上下顛簸。
怎麽會毫無征兆地發生了海底地震？我皺皺眉。
天魔拽著我的手臂，往前一指。
我的心狂跳起來，一艘人類的船隻被海浪打上了天空，呼救聲隱隱傳來，竟是我故鄉的口音。
轟！我激射出“冤魂”，“鬼船”箭一般衝向危在旦夕的人類船隻。這裏是人間，再也錯不了了。
我把幾個族人從怒海狂濤中救了上來。
“你們還活著，你們還活著……”我語無倫次，比獲救的族人更加激動。
“謝謝啊，謝謝，你的船夠奇怪的。”驚魂稍定的族人開始關注我的“鬼船”。
“還有多少人活著？”我繼續著我的問題。
族人們驚訝地看著我，“你不知道？人界都已被海水淹沒，隻剩下亞瑞特一塊陸地了，所有活著的人都在亞瑞特。”
“哦。”我點點頭，末日的景象並非夢境。
“你也是亞瑞特人啊，看起來還很麵熟，你怎麽會問這樣奇怪的問題？”
“大陸被淹沒多長時間了？”我繼續問著該詛咒的問題。
族人們麵麵相覷，“五年了啊，你好奇怪。”
五年……德埃博羅沒有騙我，在死之界麵，時間是扭曲的。
“我們是幸存下來了，可是，大陸仍然不斷下沉，我們也不知道哪一天都要到海裏去過日子了。”族人們有些傷感。
“這五年來都發生了什麽事？人界不是毀滅了嗎？”我繼續著奇怪的問題。我無法不奇怪，世界之石明明崩潰了，人界為什麽還能夠存在？
大概是看在我救命之恩的份上，族人們雖然覺得我很無聊，但是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五年前，我族之神不朽之王複活，帶領我族戰士剿滅了魔軍，後來世界之石將要崩潰了，偉大的不朽之王以無敵之軀獻祭，這才保住了人類最後的棲身之地。”
是不朽之王，我心中無限感慨，這個暴君沒有騙我，以無敵之軀獻祭果然能夠修補世界之石。
“我們一直在期待另一個王者歸來，不朽之王在獻祭前寫下最後的律令，讓我族打開門戶，收留能夠幸存下來的人類，並且永不放棄迎回我族的不滅之王，隻有兩個王者都以無敵之軀獻祭，人界才能恢複生機，洪水才會漸漸退去，大陸才會停止陸沉。可是五年過去了，不滅之王音信全無。這五年，我們的土地收成也極不穩定，今年天旱，眼看又是一個饑年，我們不得不冒險出海捕魚，而出海真是一件冒險的事，就如剛才的火山噴發，那是常有的事，爆發之前毫無征兆，我們先後已經有不少人葬身魚腹了。那個不滅之王隻做了幾天族長就讓位了，我們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可能等到他回來。”族人們開始不停絮叨。
我更是感慨萬千，我就是那個棄部族於不顧的罪人，“現任族長是誰？”
“你真的很奇怪，現在的族長是安婭。”
我閉上眼，還有比這更好的消息嗎？安婭能夠生還，意味著我那些具有飛行能力的戰友都有機會幸存下來。
“安婭族長是坐著鳳凰飛回來的，天佑我亞瑞特。”族人們似乎對那段傳
奇非常神往，“這些年，每隔一段時間，安婭族長就會騎著鳳凰到四海遨遊一陣，雖然她不說，我們都知道，她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已經失蹤了的不滅之王。”
我不再說話。不朽之王在獻祭之前仍念念不忘我的存在，我真是慚愧啊，最後給人類一個棲身之地的居然是我鄙視了一生的暴君，而給人類帶來滅頂之災的偏偏是我。
我的心安定了，我知道我最後的歸宿在哪裏了，我終於還是有最後的機會去彌補我的過失。讓人界恢複生機吧，洪水退去，人類將再次獲得富饒的土地，在生生不息的規則之下繁衍生息，人類將再不受天神的控製，也再不受惡魔的欺淩。在生死輪回之中，也許我還能夠遇上我的愛妻瑪維娜。我的死，能夠為人類換來一個沒有神魔騷擾的世界，我也算功過相抵了吧？
“鬼船”朝北邊駛去，我睡著了。我的生命將迎來最後的終點，這一刻，我無所縈懷，終於將得到最後的解脫。
“醒醒啊，我們靠岸了。”族人喚醒睡夢中的我。
我伸了個懶腰，微笑道：“你們先走，我還要呆一會。”
“有個問題我們想問……你會是不朽之王要等的那個人嗎？會是我族的不滅之王嗎？”
我微微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族人們似乎領悟到了什麽，一個個歡天喜地地下船去了。
我遙望遠處的亞瑞特聖山，微微一笑，終點和起點是那樣的接近，數百年前我逃離了這裏，最終還是要回來，葉落歸根。雄偉的淩姬陵已經在戰火中崩塌，但是我心裏已沒有了怨恨。娘啊，這富麗堂皇的陵墓存不存在你一定不會在意，兒子不安了數百年的靈魂終於安寧，才是你最高興的吧？
紅日西斜，我才慢慢走下“鬼船”，“小精怪，如果我在獻祭前不驅散你，你是不是還可以留在世間？”
天魔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我拍拍他的頭頂，“你不是人類，不要把頭想破了。這個答案等到我獻祭之後，你自然就知道了。”
天魔咧開嘴對我一笑，表情無比生動。我一呆，心道莫非這個家夥又進化了。
天魔指指我，又指了指自己。
我搖搖頭，“不要跟我打啞謎，我笨。”
天魔停了下來，拽拽我的手臂，往前一指。
夕光之中，一個金發的中年美婦懷抱一個小女孩正看著我微微而笑。
烏瑪……我的雙眼模糊了。
“張娜，快叫爸爸。”烏瑪低頭對懷中的小女孩說道。
我一陣眩暈，什麽？烏瑪你說什麽？
同樣是一頭金燦燦頭發的小女孩從烏瑪的懷抱中掙脫，手裏提著一根翠綠的竹棒向我奔來。
“毒龍！”天使般的小女孩揮動竹棒向我一刺。
啪！竹棒擊中我的腹部，我蹲了下來，心裏最柔弱的地方一陣陣悸動。
“我打中他了，媽姆說爸爸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強者，他連我都打不過，他不是張娜的爸爸。”我的女兒瞪著烏黑的大眼睛，顯得那樣天真無邪。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幸福來得太突然，太猛烈，我幾乎要昏厥，“媽姆呢？”
“媽姆在打扮，她說她今天要最美最美。”我的女兒依然帶著最純真的表情，她的眼睛純淨如水。
我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仰望籠罩在雲霧中的亞瑞特聖山，心頭一陣恍惚。
天魔麵朝亞瑞特山，緩緩回過頭來，對著我神秘一笑……
（全書完）
（本章完）